秦真點了點頭,密勒頓輪胎狂轉,轉身沿著河谷疾馳而去。
在他背後,青城館主顧長風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說了謊,看火人的職責是發現火災而不是控制火災,如果哪個看火人在森林火災爆發時選擇直插火場中心,那麼事後他得到的一定不是嘉獎而是上級驚怒交加的咆哮:「你是不是瘋了?」
聯盟命令他駐守四姑娘山,也不是期待他能戰勝古劍豹,那頭豹子是冰/惡雙屬性精靈,是超能系的天敵。聯盟是寄希望於超能系的強大機動力,瞬間移動能夠保證顧長風不受雪崩的侵害,並在第一時間撤離沒有信號的高山,將災厄復甦的情報傳遞出去。
但他現在不能撤也不能退,一頭能夠隨時掀起雪崩的傳說精靈實在太過危險,更不要說那恐怖的「災禍之劍」,如果讓它闖入任何一處人類與精靈的聚居點,所造成的後果都不可想像。
他是職業訓練家、是錦官市的館主、是被孩子們所信任崇拜的大前輩大明星,所以他必須站出來,站在這裡,化身一顆釘子將古劍豹死死的釘在四姑娘山腳下,直到支援到來。
「哇嗷——」
風中傳來了嚎叫,作為感知敏銳的超能力者,顧長風輕易分辨出了那聲嚎叫中的情緒——完完全全的惱怒。
因為無法殺死東煌的未來,所以感到恐懼和憤怒了嗎?雪山之神!
青城館主露出了森嚴的冷笑,超能力通感開啟,左眼化為瑰麗的石榴色。
第三波雪浪咆哮而來,這是來勢最為狂暴洶湧的一次雪潮,小山瞬間被衝垮,就像大河決堤,積雪浩浩蕩蕩的沿著河谷直衝而下。
而早在雪崩抵達之前,顧長風便已經瞬移離開,青城館主閉著眼睛站在空中,腳下是咆哮的雪流,這一刻他就像傳說中馮虛御風的仙人,超能力場擴散開來,自上而下的滲入雪流,無形的精神之網張開,過濾並監視著雪崩中的一切異物。
忽然,顧長風猛的睜開了眼睛,雙眼中精光四射。
找到了!潛藏在萬千雪流之中的那道活著的雪!他甚至能用精神力描摹出那頭豹子獸吻前的那兩支斷劍!
「沙奈朵!」顧長風高呼。
「奈!」
處於通感之中的訓練家和精靈思考幾乎是同步的,沙奈朵瞬移至那道雪流的上空,掌中浮起朦朧的白光,白光越來越盛,沙奈朵雙手併攏,緩緩高舉,就像捧著一輪明月。
滿載妖精系能量的月亮之力落下,積雪消融,將藏在雪地里的古劍豹雪雕碾得粉碎。
等等!
青城館主猛然呆住了。
為什麼是雪雕!?
「哇嗷——」
帶著淡淡嘲笑意味的嚎叫聲響起,顧長風寒毛倒豎,因為那聲音近在咫尺,就在自己背後。
他沒有轉身,而是迅速發動瞬間移動,朝沙奈朵的方向逃去,但這時候已經遲了,白影從頭頂一躍而過,青城館主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晶的獸瞳。
黑色目光!
瞬間移動被強行中斷,顧長風感受著向四肢百骸涌去的沉重感,臉色大變。
古劍豹在青城館主肩上踩了一腳,甩了甩粗壯的尾巴,一頭扎進雪流之中,隨後雪崩之潮沸騰,積雪匯聚成了巨大的劍齒豹頭顱,它從雪地中升起,高舉劍齒,大張著嘴朝空中的青城館主咬來。
咬碎!
這一幕讓顧長風想起了以前陪沙奈朵一起去看的《侏羅紀世界》,滄龍破水而出,咬住掛在索道上的鯊魚,當時整個電影院都是驚喜的呼喊和掌聲,他和沙奈朵也是其中一員,但現在他卻變成了那條被掛在索道上的魚。
千鈞一髮之際,顧長風的腰間一震,三道被紅光包裹著的影子在身旁浮現,超能力如海潮般涌動,快速防守、廣域防守、反射壁,三層保護屏障被飛快的構建出來。
但這樣的保護在傳說精靈的面前未免顯得太過乏力,快速防守……突破!廣域防守……突破!反射壁……突破!最後的防線是沙奈朵,它在最後一息瞬移回到了訓練家的背後,雙手環抱住顧長風的腰,半透明的六邊形屏障在空中展開。
守住!
劍齒豹的大嘴驟然合攏,那一瞬間,顧長風聽見了恐怖的碎裂聲,從他的身體和沙奈朵的身體裡傳出來,就好像他們是兩根樹枝,被人並在一起狠狠撅斷。
訓練家和精靈相擁著從天空墜落,落進雪地中,巨大的震動令顧長風噴出一口鮮血,在接下古劍豹的一擊之後,他所殘存的精神力只夠護住他和沙奈朵的要害。
他艱難的坐起身,轉眼四顧,周圍的積雪不再向前,而是以他為中心涌動,不時掀起巨大的雪潮,古劍豹曾被當地人敬畏的稱為雪山之神,而此刻他們已經墜入了雪山之神的神國。
此為十死無生之境。
這個時候,顧長風的腦海里卻莫名浮現出了一張少年的臉。
所以說,秦真所潛藏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波導之力?超克之力?還是只存在古籍傳說中的常磐之力?又或者是還未曾被證實存在的御龍之力……真是見鬼,為什麼我在死之前會不停的想一個同性的事情?
青城館主轉頭看向身旁的沙奈朵,為了把訓練家從那發恐怖的咬碎中救下來,這隻精靈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那暴虐的一擊,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正軟軟的靠在他的懷裡。
他摟了摟懷中的沙奈朵,低聲自語:「真是被你給害了啊。」
就在這時,漫天風雪忽然凝固了,雪浪以咆哮張揚姿態凝固在半空中。
白色的雪牆緩緩向左右分開,古劍豹蹦跳著走來,步態輕鬆愉快,無論是之前的山崖追逐還是剛才的雪潮攻防,在它看來都不過是一場遊戲,而隨著它逐漸靠近,「災禍之劍」將顧長風納入領域,他身上一切和防禦有關的概念都在悄無聲息的瓦解。
寒風拂面而來,顧長風脖子上一道細細的傷口裂開,傷口逐漸加深,就好像風中有一把極薄的冰刃在一刀刀的割他的喉嚨,血液緩緩滲出。
青城館主默默的將手放進衝鋒衣的口袋,他被擊敗了,或許馬上就要死了,但他的使命還沒有結束,他的口袋中藏著一枚發信器,這枚發信器會指引聞訊而來的支援者們找到這頭豹子的蹤跡。
古劍豹是很愛乾淨的精靈,它會不停的替換掉構成自己身軀的積雪,所以那枚發信器必須要貼在它的本體——那兩枚劍齒上。
機會只有一次,所以絕對不能失誤,脖子上的傷口越來越深了,失血的眩暈感越來越重,但顧長風卻愈發冷靜,腦海中的精神力量沸騰如火。
巨大的轟鳴聲從東側襲來,急速接近,就像雲層中的滾滾悶雷。
紫色的巨影衝過河谷一側的高峰,從天而降,它精準的砸在古劍豹和青城館主之間,接著以前輪為中心畫圓甩尾,那一瞬間就像重劍破空橫斬,掀起雪浪如瀑,古劍豹發出一聲驚喜的嚎叫,猛然後跳,重新落入積雪之中,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秦真!?」青城館主趁機收回沙奈朵,強撐著站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抱歉,顧館主,我不太懂看火人的職責範圍,不過我的屬性克制表背得不錯,超能對惡沒有傷害,惡對超能傷害翻倍,你不可能打得過古劍豹。」
密勒頓上,秦真微微側過臉,朝這邊露出了一個笑容,顧長風忽然愣住了,他看見了秦真的左眼,一隻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睛,瞳孔變成了冷酷的青黃色,紫與白的烈光在其中旋轉。
下一秒,璀璨的純白光芒從駕駛異型摩托蜥的少年身上升起,光芒繞著少年形成熾烈的圓,就好像地面上升起了第二個太陽。
「這是……進化!?人類和摩托蜥怎麼可能……等等!」
青城館主驟然呆住了,坐騎、進化之光、冰天雪地……是了!他曾見過同樣的景象!就在四年前的南極!
這時,熾白的圓陡然破碎,光芒沖天而起,在那通天徹地的光柱之中,少年將手高舉,一點金光於他的掌心猝然亮起。
光芒緩緩墜落,在落地的瞬間化為水霧向四周擴散,將一切都染成璀璨的金色。在這一刻,雪崩、狂風、甚至連無形的災禍之劍都被逼退,這是神域,神威所至之處,諸邪氣瞬間潰散!
顧長風渾身痙攣,在神域中流動的不是水霧而是熾烈的電光,純金色的電弧在他的身體裡亂竄,他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力,渾身顫抖的跪下,如同信徒覲見神明。
但在這一刻,顧長風卻笑了起來,他縱聲狂笑,笑得聲嘶力竭,笑得意氣風發,笑得酣暢淋漓!
無法形容的狂喜,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二歲時的燕京,但這一次他沒有站在領獎台上,而是站在洶湧的人潮之中,和大家一起仰望台上光芒四射的少年,少年微笑著向所有人張開手臂——諸位,這將是你們人生中最值得紀念的一天,因為東煌超能系將於今日復興。
那個孩子長著秦真的臉!
錯了!他錯了!所有的猜想都是錯的!不是波導不是超克不是常磐不是御龍……秦真所持有的乃是至純至偉的超能力!
超越一切的純粹!超越一切的偉大!
這個孩子的未來何止是冠軍?那力量本不該出現在人類身上!因為它屬於超能系的王!
遙遠的山巔之上,頭戴斗笠的巨熊抬頭仰望那通天徹地的進化之光,大風烈烈,吹起斗笠的黑紗,露出一雙驚駭欲絕的巨眼。
風中響起了沉雄的低吼,那分明是三聲短促的熊咆,但一字一板,抑揚頓挫,渾然是東煌官話的發音。
那個風雷般的聲音在念誦一個偉大的名字。
「蕾——」
「冠——」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