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神臨
驟降的暴雨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窗外的雨聲將不安散播到了帝都的每一個角落。
當黎明再次到來,清晨的曙光重新降臨這個城市時,走出家門的帝都居民發現他們所生活的城市已然天翻地覆——寒冰凍結了每一條街道,就連天空也結起了一層屏障,整個城市仿佛都被封存進了冰里。
可是那預想中的刺骨寒冷卻並未到來,膽子大的人好奇地摸了一把將房屋都凍住了冰層,產生了「寒冷」與「酷熱」並存的奇妙觸覺。
但緊接著,更奇妙的景象出現了。
隨著第一個居民發出驚叫,所有人都望向了天空。
隔絕了帝都上方的冰層出現了影像,他們竟然看見了教皇尤里烏斯,那似乎還是天亮之前發生的事,邪神的造物襲擊了帝都大教堂。
長滿了眼睛和觸鬚的盔甲讓每一個帝都居民膽寒,很快有人認出了那一身盔甲的主人——那是亞巴頓,由教皇內定的下一任騎士長的人選。
緊接著,兩人之間精彩的對話傳到每一個帝都居民的耳朵里。
亞巴頓控訴著教皇的罪行,稱他是一個只敢對無法反抗之人出手,根本不敢直面真正邪神信徒的卑鄙小人。
居民們面色各異,儘管他們隱約覺得那些被綁上了火刑架的人不像是真正的邪神信徒,但在帝都從來沒有人敢議論這些,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達成了一個共識,教廷和審判庭說誰是邪神信徒,那他就一定是。
他們看著長滿了觸鬚的亞巴頓氣急敗壞地撲向尤里烏斯,就在那些蠕動的觸鬚即將淹沒教皇時,一個渾身散發著銀白光輝的壯碩男人擋在了兩人之間,他一拳擊穿了亞巴頓的心口,又輕易地擰斷了他的脖子。
隨即,便如對待垃圾一般把不再動彈的亞巴頓丟在了地上。
在影像結束之前,居民聽見尤里烏斯將這個突如其來的壯漢稱之為「老師」。
教皇的老師?
所有人內心都產生了相同的疑問,他們很難想像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成為現任教皇的老師。
但這一次,王國軍再也沒有來清掃街道,把所有人趕回他們的住處,居民們甚至可以在觀影完這場驚人的表演之後,在街上和附近的鄰居交流觀後感,猜測那個「老師」的身份。
想來也是,下一任騎士長都死了,還是以邪神造物的身份死掉的,還有誰能來調動王國軍的騎士們?
居民們覺得這頗有些黑色幽默的感覺,亞巴頓死了,教皇便沒有了差遣王國軍的傀儡。
不過凡事要往好處想。
至少,今天大多數人都漲了見識。
原來邪神的造物是長這樣的。
被燒死的人多,他們都快以為邪神的信徒和造物長相和正常人一模一樣了。
他們知道,教皇的心情現在一定很糟糕,這似乎向所有人透露出了一個信號——教廷長久以來堅不可摧的統治,終於開始鬆動了。
同樣完成了觀後感的凜冬發表了屬於專業人士的看法,「這是誰教你的?為什麼你的寒冰元素能播放影像?」
「這費了我不少功夫,也不確定能不能成功。」
伊森從專家級元素繪圖中汲取了靈感,從萌生了一個想法——既然他能從被使用的魔法卷中看見當時的戰局,又能否更進一步地將這種錄像功能保存下來,分享給其他人呢?
良師益友老巴在寒冰元素魔法的運用上,給予了他靈感。
「亞巴頓穿著的那一身鎧甲改造了他的身體,把他變成了一個人形自走錄像設備,他最終帶著不甘與憤怒而死,雖然過程充滿了波折,但是最後我成功地把他的腦海連接上了上方的冰層,我們所看到的,就是亞巴頓最後看見的影像。」
伊森說道,「這需要滿足兩個條件,是他的死亡,以及對於死亡的強烈憎恨,這會讓他不惜將靈魂獻給老巴,在老巴收割他的靈魂之前,我就能把他的靈魂給截下來。」
亞巴頓雖然死了,但他的靈魂卻活在了這凍結了整個帝都的寒冰之中。
亞巴頓先生雖然腦袋有些尖尖的,但是卻是一個性情中人。
誰不救他,他就恨誰。
心懷最純粹的惡意,仿佛生下來就該成為邪神的眷屬,因此當他聆聽到了老巴的絮語時,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地就做出了回應。
他死了,教廷和尤里烏斯也別想好過,這就是亞巴頓先生的遺願。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依舊沒能重拾騎士的美德,卻因為那純粹報復心理曲線救國,在客觀事實上做出了任何一位王國軍騎士都沒能做到的壯舉——怒斥教皇尤里烏斯,罵他是一個懦夫,拆穿了教廷栽贓誣陷的行徑。
伊森覺得,曲線美德也是美德。
他要對亞巴頓致以崇高的敬意。
「聽起來像是巴扎托斯信徒的靈魂獻祭儀式。」
凜冬覺得伊森穩定發揮,又一次證明了他為什麼能成為老巴的神選者,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圖爾贊又換身體了,他上次不長這樣。」
同樣是一個體格壯碩的男人,但臉卻完全不一樣。
難怪她在夢蝕待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任何有關那兩個聖者的消息,那兩人就如幽靈一般出現,在大戰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可能和聖歌隊的人體實驗有關。」
伊森說道。
艾薇將那天在瑪格麗特公館發生的事全部告知了他們,其中,也包括了她父親所提到的「降神」儀式,教廷認為在未來的某日,女神的使徒會使用聖歌隊的成員作為容器,降臨於世間。
現在看來,所謂的使徒,指的大概就是類似於圖爾贊的存在。
所以他們必須抹去容器的自主意識,讓他們在作為容器被使用時,不會出現任何抵抗行為。
「老師,就要見到圖爾贊了,你心情如何?」
「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凜冬側著臉凝視著伊森,她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與平時或狡黠或溫柔的笑容不同,她毫不掩飾眼神中的殺氣,硬要形容的話,這是一個隨時準備殺掉好幾百號人的笑容,充滿了邪神信徒的風采。
她的語調加快了幾分,「心跳得越來越快,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殿外的動靜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他們現在的職務是刀斧手,只需要在此安靜地等待教皇的到來。
……
聖歌隊,高階牧師,以弗里曼親王為首的貴族私人部隊,還有啟迪學社的大多高階超凡者齊聚於此。
王城從未迎來過如此眾多的超凡者。
臉色陰沉的尤里烏斯行走於這支超凡者大軍的最前列。
事情本不該發展至此,他很清楚這麼做的性質——把一切都擺在了檯面上,這無異於一場公開叛亂,然而當渾身長滿了眼睛的亞巴頓衝進帝都大教堂,當他們之間的對話被當成影像播放出來時,尤里烏斯就知道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好在,只要贏下這場戰役,他就能重新把解讀這個世界的權力握在手心裡。
他與亞巴頓的對話,就算公開了又能如何?
那只不過是邪神信徒用來詆毀教廷的陰謀,而策劃了這場陰謀的,赫然便是瑪格麗特家族!
因此,這是一場追討邪神信徒的正當行動。
只要贏下了這場戰役,他便能名正言順地將艾薇-瑪格麗特這個邪神信徒的領導者帶回教廷處置。
他瞥了一眼身後身材高大的男人,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卻讓尤里烏斯的內心安定了下來。
艾薇-瑪格麗特似乎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幫教廷省去了許多功夫,在天亮前回到了王庭,教廷安插在王庭內部的棋子幾乎立刻稟報了她的行蹤。
但尤里烏斯知道,這無異於艾薇主動向他們放出消息,把這對於帝國具有無與倫比意義的王庭作為了決戰的地點。
而她的身後,站著重傷未愈的凜冬魔女,一個學習兩年元素塑能魔法的元素塑能師,還有剛剛完成晉升不久的帝國騎士長彼岸。
「艾薇-瑪格麗特!」
王庭之內,尤里烏斯抬頭直視高牆上換上了一身騎士輕甲,格外英氣的金髮少女,他直呼對方的名字,將手中象徵著教皇權力的紅寶石法杖指向對方,「你做出了不可饒恕的行為,我將作為女神的使者審判你的罪行!」
說話間,他的視線在艾薇身側來回移動著,尋找著凜冬魔女的蹤跡。
毫無疑問,凜冬魔女是這場戰爭的關鍵,也是艾薇全部的仰仗,這將會是一場比墮落戰爭更加慘澹的戰鬥。
「在我看來,是你們發動了叛亂。」
艾薇說道。
這是無意義的口舌之爭,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決定這場戰役的性質,她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停留在尤里烏斯身後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男人,他的身後是一整支聖歌隊,其中也包括了維奧拉,她也正用冰冷的眼睛望著高牆之上。
牆體四周傳來了淅淅索索的動靜,由古代科技製造的殺人機器正在飛速靠近。
然而在那些高高躍起的殺人機器對艾薇露出獠牙之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喝止住了它們,所有的機械造物都在頃刻間調轉身形,從城牆上俯衝而下,直奔教廷聯軍而去。
尤里烏斯面不改色地注視著出現在艾薇身後的男人,「柯林斯-瑪格麗特,這一次你恐怕就沒有昨天那麼好運了。」
說話之間,他身後那道原本還在撫摸著鬍鬚的壯碩男人化作了一道銀白的流光,眨眼間便掠過了倒戈的機械造物,出現在了柯林斯身前,他的動作看起來樸實無華,只是向柯林斯的心口伸出了右拳。
影像中正是看起來普通的動作輕易地貫穿了亞巴頓的鎧甲,在他的心口處留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窟窿。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你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男人對柯林斯進行了最後的審判。
下一刻,另一道金色的光與男人的拳頭撞在了一起,星火四濺,男人的臉上浮現出了短暫的訝異,隨即便以更快的速度撞向了地面,在王庭留下了一個數米的深坑。
聯軍頓時傳出一陣騷亂。
當他們看見那個猶如女武神一般佇立在城牆之上的身影之時,紛紛錯開了視線,沒有人敢與她對視。
那原本空無一人的王庭城牆之上人頭攢動,剎那之間,火槍隊的槍口便鎖定了身處前庭的所有人,他們身後的退路亦被身著銀白騎士甲的王國軍所封堵。
弗里曼和岡尼斯都浮現出了凝重的表情。
傳言是真的,本應死在帝國邊境的騎士長死而復生,而她現在,依舊在履行身為騎士長的職責——保護王室血脈的安全,他們分明看見王后本人站在了艾薇身旁。
王后已經用實際行動表明了她的立場。
那一隻緩緩落下,仿佛代表著騎士之主意志的神鳥,更是對聯軍的士氣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仿佛讓他們從討伐邪神信徒的正義之師變成了發動叛亂的背叛者。
更讓他們恐懼的,是介入聖者之間的戰鬥。
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目睹兩年前的戰鬥,在聖者面前,即便是平日高高在上的四階超凡者,也只能充當炮灰來拖延對方的腳步。
弗里曼打起了退堂鼓,他心懷鬼胎,率先打破了這對峙的僵局,「給我上!」
這一聲命令打破了平衡,隨著第一聲槍響,貴族們的私人部隊率先向王庭發動了衝鋒,在場面陷入混亂之際,弗里曼便讓護衛把自己圍在中心,他必須仔細評估戰場的局勢,稍有差池,便從身後包圍他們的王國軍中殺出一條缺口。
弗里曼從未親身經歷過涉及如此眾多超凡者的戰爭,哪怕是站在人類頂峰的四階超凡者,稍有不慎也會在這場戰鬥中丟了性命,哪怕他最信任的侍衛也是一臉凝重。
「老師!」
尤里烏斯大喝一聲,剛才那一次的交鋒讓他心頭一緊,從場面上來看,老師沒能在彼岸手上討到半點好處。
而他分明看見城牆之上的女武神再度化作了一道流光,越過了老師,筆直地朝著人群而來。
「施……吧。」
尤里烏斯瞳孔一縮。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看見老師轉過身,似乎向他交代了什麼,但那並不是一個完整的句子,時間發生了跳動,當他再度看向對方時,數不清地冰刺貫穿了老師的身體,血如泉涌,寒冰凍結了老師的左半邊身體。
「你的同伴呢,圖爾贊?」
在圖爾贊身側,則是一個宛如魔鬼的身影,那白色的長髮與紅色的瞳孔讓王庭里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停下了動作,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了那個曾經凍住了大半個帝都,為亨利六世留下無法醫治傷口的女人。
「凜、凜冬!?」
「魔女!」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原本還前仆後繼的貴族部隊停下了腳步,在短暫的失神過後,他們驚慌失措地朝著來時的方向四散奔逃。
什麼邪神信徒,什麼為正義而戰,在凜冬魔女現身剎那,這一切都被拋到了腦後,他們看見了死亡,而逃離死亡,便是生物唯一的本能。
他們只是遵循了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而凜冬則用她一如既往地方式向這些許久未見的面孔打起了招呼。
她抬起的手只是輕輕掠過圖爾贊的左臉,他那左半截身體便頃刻間化作了破碎的紅色冰渣,失去了支撐的半截身體跪倒在地上,皮開肉綻的半邊嘴巴再也無法發出聲音,凸起的右眼還有一絲未曾熄滅的光。
尤里烏斯心中駭然,這絕不是他所能預想到的景象。
在他眼裡無敵的老師,為什麼僅僅一個照面就被凜冬魔女幹掉了?
他還看見那位紅髮的女武神已經跨越了戰場,來到了他的面前。
尤里烏斯咬牙,他還有一件未竟之事,這是老師在臨行前託付於他的秘密——關於聖歌隊的秘密。
他們存在的意義,絕不是為了擺弄那些機械造物,那只不過是在女神的使者降臨於他們身上之前用於確保皮囊被妥善保護好的工具罷了。
而喚醒使者的鑰匙,就藏在那象徵著教皇權力的主教之杖上!
尤里烏斯心中決然,面對迎面而來的一劍,他沒有躲避,甚至不加防禦,作為一名牧師,他將祝福與加護全然拋到了腦後,仍由聖劍貫穿了他的胸口,在那意識消散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一位教皇全身的魔力灌注於權柄之上,紅色的寶石中迸發出了神聖而刺眼的光輝,光輝於雲端之上的烈日交相輝映,在充斥著這驚呼與慘叫的戰場上奏響了一曲聖歌。
聖歌的旋律給所有人帶來了安定。
緊接著,所有的賜福都灌注於一人之身。
位於城牆之上的艾薇看見了維奧拉閃爍著銀白光輝的雙眼,那是溫暖卻隱藏著可怕威壓的能量。
此時此刻,神的使者降臨在了這個世界。
那是生命神教中第一位,亦是唯一一位神選者。
她經歷了那最黑暗的紀元,並親眼見證了猩紅王朝的落幕。
那是超越所有聖者的魔力,教徒們甚至對她冠以了「救世聖女」的稱號。
救世主,瑪麗。
即使在教廷的歷史中,她也占據著濃墨重彩的一筆。
「凜冬。」
與此同時,那個本應消散的半身開口說話了,那隻凸起的右眼死死地望著凜冬,「看來你的舊傷已經癒合了啊……你的領域魔法無論領略過多少次,都會讓人不寒而慄。
「但是,你剛才已經使用過一次了。」
圖爾贊的左半身被銀白的光輝所取代,「接下來的一分鐘,便是破解一切的關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