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明明就在的啊。」
劉昌隆來到燒香祭祀天地的供桌前,瞅著空蕩蕩的桌底,眼神里透著迷茫。
顧息烽跟過去一頓分析:「難道被誰藏起來了?」
於是。
劉昌隆和顧息烽瞅著四周的孩童一陣打量,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麼調皮搗蛋,在關鍵時刻把刀弄走。
劉建文掃視著守在周遭不遠處的侍衛宮女們,大喊道:「誰拿的刀,自己站出來!」
「要是現在就把刀交出來,咱們可以幫著在大哥面前求情,爭取從輕發落。」
「要是不肯配合,哼哼……」
劉建文擼起袖子,煞有其事的朝侍衛和宮人們呼喊道:「等到本世子真正生氣的時候,這沙包大的拳頭,可不長眼睛!」
周圍的孩童們也紛紛朝著侍衛和宮女們呼喊起來,讓侍衛宮人們趕緊把菜刀交出來,不要耽誤他們的大事。
正要歃血為盟呢。
豈能半途而廢?
孩童們鬧鬧哄哄。
他們都是皇親國戚。
要麼是皇帝的子侄,要麼是皇帝的外甥。
個個身份非凡。
倘若搞明白是哪個侍衛宮人偷偷把菜刀藏了起來,這群孩童是真敢動手打人。
至於菜刀哪裡去了……
李觀瀾清楚得很。
就在剛剛,劉昌隆說要割手指的時候,站在人群外側的劉扶搖朝跟隨在身便的寧無舌點了點頭。
隨即。
寧無舌身形一閃,眨眼間來到供桌側面,再隔空一抓,把桌子底下的菜刀吸進掌中,隨即再閃身回到劉扶搖身邊。
這一幕。
孩童們都沒看到。
剛剛,孩童們的注意力都放在劉昌隆身上,就等著劉昌隆率先割手指。
再加上,寧無舌速度極快。
孩童們根本沒發現菜刀是怎麼不翼而飛的。
不過。
李觀瀾將此事看得清清楚楚。
他本就一直在關注著自己的母親劉扶搖。
再加上。
有著耳聰目明的天賦。
哪怕寧無舌的速度再快些,也瞞不過李觀瀾的眼睛。
畢竟。
寧總管速度雖快,但還做不到何掌旗那樣,身形如同鬼魅,做事悄無聲息。
孩童們鬧得正歡。
「肅靜,肅靜!」李觀瀾拍著椅子,吸引孩童們的注意力。
孩童們見李觀瀾都發話了,頓時不再叫囂。
剛剛李觀瀾在中平宮大殿裡暴打周勃等人,一個人追著一群人打的時候,展現出的戰鬥力,早已讓他們心服口服。
鬧哄哄的場面漸漸平息了下來。
隨即。
孩童們順著李觀瀾的目光回頭看去,終於發現,他們正在尋找的菜刀,已經落到了寧無舌的手裡。
於是。
劉建文走上前去,朝寧無舌拱手道:「寧總管有禮了,請把菜刀還給我們吧。」
寧無舌閉口不言。
劉扶搖則瞅著劉建文,道:「過來,讓姑姑看看。」
劉建文梗著脖子道:「姑姑你想看啥?」
劉扶搖道:「看看你的拳頭,到底有沒有長眼睛,到底有沒有沙包那麼大。看看你小子是不是皮癢了,要不要打一頓,止止癢……」
劉建文嚇得脖子一縮。
劉扶搖卻道:「歃血為盟什麼的,現在為時尚早。」
張皇后也說道:「此事,暫時告一段落。你們現在都還小,若要歃血為盟,還要等再長大些才行。」
皇后都發話了,孩童們只得作罷。
他們不再提什麼要歃血為盟。
只是呼喊著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嚷嚷要一醉方休。
結果。
那壇酒也被收走了。
於是。
孩童們只能喝飲子,也就是飲料,諸如酸梅湯之類的果汁。
張皇后讓宮人搬來桌椅,在這小廣場裡,給孩童們重新擺上宴席,讓孩童們自己吃吃喝喝。
張皇后和劉扶搖在的時候,孩童們都有些拘謹。
好在。
張皇后和劉扶搖只待了一會兒,就帶著小公主劉清雅去了別處。
這兩人一走。
場面再度變得熱鬧了起來。
劉昌隆、顧息烽、劉建文他們端著酸梅湯之類的果汁,學著大人們敬酒的樣子,都來給李觀瀾敬飲料,聚在四周嘰里呱啦的說著話。
「要不是扶搖姑姑跟皇后來了,咱們現在肯定是在喝血酒,而不是喝酸梅汁,真是可惜了呀。」
「我們現在還小,身上的血不多,要省著點用才行。等到長大以後,身上的血變多了,我們再歃血為盟,那也是一樣的。」
「剛剛皇后說得很有道理,我們要是一不小心,把身上的血放完了,失血而死,到時候,就輪到別人來吃我們的酒席了。」
「死肯定是不會死的,有蕭醫聖他老人家在,我們想死都難。」
孩童們嘀嘀咕咕。
有的覺著沒有真正割手指喝血酒而不夠盡興。
有的怕自己失血而亡。
有的怕疼。
最終。
孩童們達成了統一的共識:要等到長大以後,再割手指喝血酒。
李觀瀾坐在上首。
孩童們聚集在他周圍,如同百鳥朝鳳一樣,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李觀瀾倒也不覺得他們吵鬧。
這段時日裡,他一直住在東宮,平時也就是練練基礎劍術、練練晨曦引導術,日常跟著茅五劍讀書習字,偶爾也會被帶去跟小公主劉清雅作伴。
日子過得平平淡淡。
現在有這麼一大群皇親國戚子弟們,圍在四周談論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倒也覺得新鮮。
而且。
童言無忌。
這群孩童們所說的話題,敢說的話題,可比皇宮裡那些侍衛和宮人們,要爆炸得多。
侍衛宮人們都經過嚴格訓練,輕易不敢亂說話。
哪怕劉扶搖的那些親隨侍女,諸如夏荷她們,在說話聊天的時候,也都是非常謹慎,不敢胡言亂語。
可這群孩童們就不一樣了。
「我爹曾說,北境每年入冬以後寒潮災禍,一年比一年嚴重。若非有大夏劍神管理北疆的戰事,只怕咱們京城,都不得安寧……」
「冬天的寒潮是小事,那些伴隨著寒潮而來的北地妖族,才是咱們大夏皇朝的心腹大患啊,還好有姑父鎮守北疆,北境固若金湯。」
「千年來,北境李家世代忠良,現在出了一個大夏劍神,威震天下。往後,等到咱們大哥長大了,北境李家的威勢,肯定會更勝從前……」
孩童們思維活躍,非常的跳脫。
剛剛還在說北境李家。
隨即就說起別的。
「據我猜測,咱們大哥半歲的時候被下毒,隨後又有邪魔外道把地洞挖到北境王府……這事未必只跟那羽化魔教有關,若非朝廷里有人做內應,那些羽化魔教之輩,豈能輕易潛入京城裡來?」
「太常衙門早就出了亂子,被那個羽化魔教的淨空和尚混了進去,甚至敢在北境王府里,當著劍神的面,要暗算咱們大哥。」
「翰林院不也是一樣麼?」
「海市蜃樓出現以後,翰林院那群大學士,一個個爭先恐後的跳出來,在陛下面前說三道四,跟文淵閣抄的不可開交,差點打起來……」
「文淵閣倒也還好,文淵閣的大學士們都算不錯。那翰林院就不一樣了,跟世家門閥關係匪淺,翰林院裡的大學士們,基本上都是世家門閥的人。」
「咱們是皇親國戚,要麼是大夏宗親,要麼是陛下的表親。咱們生來就是站在陛下這一邊的,跟那些世家門閥,本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孩童們有啥說啥。
主打一個百無禁忌。
李觀瀾靜靜聽著,一直沒說話。
當孩童們說起了翰林院,說起世家門閥,這才有了開口的興趣。
哦?
李觀瀾看著剛剛正在說話的劉昌隆,道:「表兄再仔細說說。」
孩童們紛紛看向劉昌隆。
劉昌隆想了想道:「我爹曾說,大夏皇朝已有諸多弊病,陛下要想革故鼎新,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本該屬於皇帝的權柄,從那些朝廷大臣的手裡拿回來。
然後,陛下才能乾綱獨斷,讓我們大夏的國力蒸蒸日上。
若要拿回權柄,首先要立威。
於是,陛下就讓姑父掃平邪魔外道,直接滅掉了那個最是臭名昭著的羽化魔教……」
劉昌隆也不藏著掖著,把他知道的事情直接說了出來。
李觀瀾默默聽著,覺得劉昌隆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把事情說得過於簡單。
皇帝要收回權柄,中央集權,這很正常。
新皇繼位,在執掌朝政的初期,收回權柄是必須的。
要立威也是對的。
不過。
既要立威。
為什麼不直接調查朝廷里那些貪官污吏的麻煩?
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去滅掉那羽化魔教?
羽化魔教遠在數萬里外。
朝廷的袞袞諸公則近在眼前。
這些在朝堂里做高官的,真要查起來,能有幾個是乾淨的?
李觀瀾覺得此事,或許沒這麼簡單。
在這其中。
肯定還有更深層面的東西,是劉昌隆暫時還接觸不到的。
不過。
劉昌隆接觸不到,未必其他的皇親國戚子弟也跟他一樣接觸不到。
隨即。
李觀瀾朝其他人問道:「剛剛昌隆表哥說的事情,你們是否也曾聽說過?」
劉建文當即站出來說道:「我知道!我爹曾說過,朝廷里的文武百官,都跟門閥世家關係匪淺。而門閥世家們,最擅長的就是結黨營私。
我爹還說,這千百年來,門閥世家勾結四方書院和諸多學派,一直想著要把皇帝架空,讓陛下做他們的提線木偶。」
劉建文說著又補充道:「門閥世家們甚至說過,世間素來只有千年萬年的世家,沒有千年萬年的皇朝……」
這是皇帝跟百官的權柄之爭。
皇帝強勢,則百官退讓。
皇帝軟弱,則百官得寸進尺。
此事古來如此。
哪怕這些孩童們年齡不大,但從小耳濡目染,也多多少少懂得些這方面的道理。
他們也都明白,作為皇親國戚子弟,除非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想法,否則他們天然就屬於皇帝這邊的陣營。
劉昌隆當即說道:「若非有姑父在,陛下只怕啥事都幹不成,只能在朝堂里跟百官們吵架打嘴炮。」
他說的姑父,指的就是大夏劍神李道玄。
緊接著。
劉建文說道:「若非有大夏劍神,一劍鎮國,讓朝廷里的百官不敢放肆,否則只怕陛下的聖旨,根本就出不了這座景都城,皇權不出京!」
孩童們只聽劉建文這麼一說,頓時全都是滿臉怒容。
李觀瀾也是心有怒火。
自己就是皇親國戚。
而且是最為根正苗紅的皇親國戚。
這大夏皇朝的皇帝劉乾坤,是自己的親娘舅,平日裡最是偏愛自己。
甚至讓自己借住在以前只有太子才能居住的東宮當中。
李觀瀾豈能容得了有人對皇帝舅舅搞事情?
而且。
他記得很清楚。
開蒙禮那天,空中出現海市蜃樓的時候,翰林院的大學士們,那些朝廷里的高官們,甚至敢直接跑到皇帝面前,說什麼讓皇帝寫一個罪己詔,昭告天下說皇帝自己有罪……
李觀瀾親身經歷,親眼目睹了此事。
現在。
劉昌隆和劉建文等人說起此事。
李觀瀾豈能不同仇敵愾?
於是。
李觀瀾問道:「我大夏皇朝里,都有些什麼書院?」
劉昌隆想了想,道:「京城景都里,就有太學,四門學等等。大夏四十州,都有不同的書院。」
「朝廷的文官們,基本上都是曾經在這些書院裡讀書,讀書的時候就跟世家門閥關係匪淺。他們要麼是得到了門閥世家的資助扶持,要麼本就是門閥世家子弟。當他們考上科舉,做了官,自然是要幫著門閥世家們做事的。」
劉昌隆憤然說著,然後又補充道:「也就只有文淵閣里的大學士們,跟書院的關係沒那麼大……」
劉建文也說道:「當初,陛下要設立文淵閣的時候,朝中百官基本上全都在反對,直到陛下請來姑父,讓大夏劍神提劍上朝,把百官們嚇住了,這件事情才算是定了下來。」
提劍上朝?
老爹還真是威風凜凜啊。
李觀瀾暗自感嘆。
顧息烽卻跟著說道:「朝廷里不止文官有問題,武官將軍們也有大問題。我爹就說,將軍們吃空餉的情況,早就非常嚴重了!」
「不止吃空餉,還虛報修為!」
「第一境的虛報登記為第二境,第二境的虛報登記為第三境……弄虛作假,上行下效,就想著跟朝廷多搞點軍餉,多騙點補貼。」
顧息烽咬牙切齒,哼哼著說道:「就連我爹自己,也都是這麼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