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你季呦呦，你別以為陸桑城喜歡你你就能在我面前得意洋洋！」
「對！我是給他下過藥又怎麼了？他中藥也堅持住了沒有跟我發生什麼又怎麼了？這都是他陸桑城足夠好！這只能證明陸桑城是一個很好的男人！！」
「而你！季呦呦，你根本就配不上陸桑城！你配不上這麼好的男人！！我是噁心我也承認我卑劣，但是你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你別以為他喜歡你，你就好了不起！！」
她其實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了，只是清晰地看見女人那雙清澈的杏眼裡反射的自己表情有多麼猙獰。
她楚清羽，在別人眼裡，估計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吧。
楚清羽終於承受不住了，越是站在這裡，她就越是沒有底氣。
最後紅著眼睛瞪了一眼季呦呦之後，她慌忙往樓下跑去。
而季呦呦：「……？」
她剛剛在說些什麼？
她怎麼又仗著陸桑城喜歡她就得意了？她怎麼又覺得自己好了不起了？
還有……給陸桑城下過藥又是怎麼一回事？
季呦呦一臉懵，歪著腦袋細細想了想，還真的從記憶里找出了點端倪。
之前有天晚上，陸桑城那個狗東西半夜摸出來就按著她做，一晚上都沒怎麼停，她當時還罵陸桑城是不是吃了畜生配種的藥，他回答了什麼來著……
「嗯。」
季呦呦：「？？？！」
不是，這事兒還是真的啊？！
可她也沒拿著這件事在楚清羽面前說啊，她怎麼自己就一副道心崩塌的樣子。
季呦呦搖了搖頭，實在想不明白就暫且把這件事拋在腦後，推門走進去。
裡面的陸桑城並沒有聽到他們外面的爭執，他受的傷確實不輕，這會兒已經又精力耗盡，沉沉地睡了過去。
兩個孩子擔心受怕了一整天，也累了，依偎在他身邊睡得很熟。
季呦呦下意識放輕腳步聲，去把大燈關了，只留下一盞朦朧的小燈，給床上的父子三個掖了掖被角，這才在旁邊坐下來。
她也挺累的，這會兒才得了片刻安寧。
她垂眸，細細地打量著男人的眉眼。
他臉上也有不少擦傷，雖然不嚴重，但看著也挺狼狽的。
季呦呦猶豫了一下，伸手想要去碰，但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在睡夢中依舊敏銳，她還沒碰到呢，男人就準確抓住了她的手腕，放在胸口。
季呦呦有些愕然。
掌心下，男人的心臟有力且穩定地跳動著，平白……帶給人一種安全感。
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眸光逐漸被昏暗的燈光感染，溫柔下來。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床上的三個人，好像時光都流淌得更加緩慢。
＊
季呦呦在病房裡守了一夜。
她並不無聊，準確地說，還稱得上是有些兵荒馬亂。
到半夜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陸桑城突然發起熱來，男人的臉頰燒得通紅，還總是想要去撓後背的傷口。
為了不打擾到兩個孩子睡覺，她把熟睡的雙胞胎抱去了裡面張病房裡，然後出去找了護士。
護士小姐讓她用冰涼的井水給他擦身體降溫，給他餵了藥之後，又幫他換了藥。
換藥的時候，陸桑城被疼醒過一次，還沒等動彈，季呦呦就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說話的時候聲音卻很輕：「你別動，在換藥。」
「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
陸桑城怔怔地看著她。
她自己沒有發現，那雙杏眼裡帶著濃濃的霧氣，好像心都要碎掉了，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潮得仿佛能滴下水來。
她在心疼他。
陸桑城從很小的時候就是一個人，獨自摸爬滾打慣了，也從來不把身上這些傷放在心上。
可是突然，他發現竟然也是有人心疼他的。
他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好像整個人被泡在了溫水裡，就是換藥的時候傷口處傳來的疼痛，都蒙上了一層柔軟輕柔的紗。
他抿著唇，黝黑的眼眸里緩慢浮現出柔軟的笑意。
陸桑城並沒有清醒多久，換好藥後他就又一次沉沉地睡過去。
他的溫度沒有完全降下來，季呦呦害怕他反覆發燒，也不怎麼敢睡。
好在快要天亮的時候，他的體溫終於比較穩定，季呦呦也才鬆了口氣。
小鎮逐漸從休眠中清醒，人聲仿佛鍋里的水，緩慢變得沸騰。
兩個孩子也被吵醒了，在陌生的環境裡沒什麼安全感，第一時間是找爸爸媽媽。
季呦呦溫聲安撫住他們，讓他們照顧好沉睡的爸爸，自己出門去買早餐。
這個小鎮不如家屬院那邊繁華，賣的東西也不多，季呦呦去隨便買了點早餐之後，又買了一隻老母雞和一些燉湯的東西回來。
她去醫院食堂借了砂鍋，把老母雞燉著，這才回了房間。
上面挺重視陸桑城的傷的，不停地有領導來看他，陸桑城沒有醒，只有季呦呦著急忙慌地接待。
不過領導對她都挺滿意的，走之前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前我還總覺得你不懂事，小陸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看著你們過得不好我心裡也難受。」
「現在好了，你們兩口子的感情看著也不像是那些人亂嚼舌根說的，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這位領導五年前還是季呦呦和陸桑城結婚的時候請的證婚人，季呦呦點了點頭，「勞煩領導掛心了。」
領導搖頭：「這次是真多虧了小陸，才能把那些喪盡天良的人販子一網打盡，我看小陸這職位也還往上升一升了。」
「對了，這衛生院的條件比較簡陋，你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我提，我來想辦法。」
季呦呦沒有跟他客氣，只是點頭。
「多謝領導。」
等送走了領導，她的雞湯也燉得差不多了，去醫院廚房端的時候，有不少人都圍著她的湯看。
看到她來，食堂的大廚兩眼放光，猶豫之後還是把她攔了下來，「這位同志！」
「這雞湯是你燉的嗎？可以請教一下是怎麼做的嗎？我從來沒見過燉得這麼香的湯！！」
「當然。」
季呦呦把燉雞的流程給他講了一遍，周圍人都聽得格外認真。
她沒覺得有什麼，但是走的時候，大家都特別不舍，對她的態度也特別好。
主廚甚至眼淚都快出來了。
要知道，在這年頭有門手藝是有機會夠到鐵飯碗的，各家的本事都看得緊，沒有幾個人會有季呦呦這樣大方，他們隨便一問就把做法說了。
「真是好人啊好人！」主廚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呢喃著感慨。
「聽說受傷的陸團長是英雄，他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一家子都是好人！！」
「對啊對啊！！」
不過他們在討論些什麼，季呦呦是無暇顧及的。
她從食堂借了碗筷，用保溫瓶裝著雞湯回到病房，給兩個小朋友一人盛了一碗，又輕聲喊醒了陸桑城，讓他稍微吃點。
到這會兒她才終於又閒下來，看著陸桑城喝湯都要小心翼翼的模樣，嘆了口氣。
沒一會兒，陸星厘喝完了，把碗放在小桌子上，跟哥哥去外面打了熱水回來：「爸爸，吃藥——」
話還沒說完，陸桑城就對著他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兩小隻愣了愣，轉頭看過去，只見他們媽媽滿臉疲憊，已經趴在床邊睡著了。
陸星厘陸星衍點了點頭，乖巧地放輕聲音：「爸爸，吃藥吧，護士姐姐說按時吃藥才能好的。」
陸桑城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把碗和水杯接過來，而是小心翼翼地起身，動作溫柔地把床邊的女人抱起來，放在了房間裡側的床上。
這兩天確實辛苦她了。
昨天晚上她應該也沒怎麼睡，眼底都是一片淡淡的青黑，看上去特別惹人心疼。
陸桑城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又給她掖了掖被角，這才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爸爸，」陸星衍眼裡滿是擔憂，指了指他身上的繃帶，「出血了。」
陸桑城垂眸看去，還真是。
他身上的傷挺麻煩，剛才只是稍微用了點力，血就從紗布里滲了出來。
他微微皺了皺眉，還抽空安撫兩個小朋友：「別擔心，一會兒護士姐姐就來換藥了。」
陸星衍猶豫了一點，還是小聲應：「嗯。」
確實是，沒過多久，護士小姐就端著治療盤過來。
昨天兩個小朋友已經看到過一次他換藥，陸桑城也就沒有讓他們阻止他們圍著看。
紗布一揭開，裡面的傷口還是血肉模糊成一片，看著觸目驚心。
兩個小朋友好像光是看著就感受到了疼，小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星衍不忍心地問：「爸爸，疼嗎？」
陸桑城想了想，並沒有因為他們年紀小就騙他們，而是誠懇道：「很疼。」
眼看著兩個小朋友的表情更嚴肅，甚至陸星厘的眼眶都又紅了，他才輕嘆了口氣，調笑：「所以你們要記得，任何時候都不要學爸爸這樣，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你們如果受傷了，媽媽會更擔心的。」
陸星厘陸星衍乖巧點頭。
過了兩秒鐘，陸星衍又小聲反駁：「爸爸受傷媽媽也是很擔心的。」
陸桑城怎麼聽怎麼覺得這話順耳，就連換藥時候帶來的疼都不明顯了，他坦然承認：「是這樣。」
「所以以後爸爸也不會再這樣了。」
陸星厘：「我們都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讓媽媽擔心。」
陸桑城視線落到她身上驟然溫和了很多，單手把小姑娘撈起來抱在懷裡：「是這樣的，厘厘說得對。」
他下午的時候精神比上午好得多，上面的領導們又結隊來了一次病房，烏泱泱一大群人，楚清羽也在其中。
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並不像從前一樣，一個勁地想要上前來挨著陸桑城，而是安分地待在隊伍最後。
陸桑城也並沒有怎麼留意。
領導們看到他好了一點，都鬆了口氣：「小陸啊，你好好養傷，我們商量過了，最後都不會給你派什麼任務的。」
「對啊對啊，你這身體確實需要好好療養。」
「這次你救的那個新兵蛋子老說想來看你，但是我琢磨著你應該不想讓人打擾，就跟他說等你好一點再來——」
陸桑城聽到這兒突然想起來什麼，出聲：「小聲點。」
領導們面面相覷，還是待在陸桑城懷裡的小不點陸星厘解釋：「媽媽在睡覺。」
領導們紛紛笑起來，倒也跟著收斂了聲音：「你小子！」
「手底下的兵都叫你活閻王，沒想到你還挺疼老婆的嘛！」
「不過說實話哈，以前我都覺得小陸找的那個媳婦脾氣性格不怎麼樣，經過這次我倒是改觀了，誰說人家不怎麼樣的？我看好得很！」
「聽說小陸媳婦還專門買了老母雞給小陸燉湯呢！」
「嗨！別說這個，聽別人說啊，小陸媳婦昨天一過來，看到陸桑城躺在床上的樣子，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那給心疼的！」
「何止呢？聽護士說，他媳婦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照顧他呢！」
「我老婆怎麼這麼體貼呢嘖嘖嘖……」
眾人一人一句說著，陸桑城聽著，自己都沒察覺，眼裡緩慢浮現出了一層薄薄的笑意。
只有在角落裡的楚清羽，心如刀絞。
是真的，陸桑城很愛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季呦呦，好像也並非傳說中那樣壞。
他們是雙向奔赴，彼此心裡都喜歡對方。
她什麼接近陸桑城的理由都沒有了……
不過，這樣也好。
她喜歡陸桑城，當然是希望陸桑城能過得好的，就算不是因為她。
楚清羽眼裡浮現出淚意，為了不讓人察覺，又悄悄低下了頭。
＊
季呦呦並不知道下午的時候發生了些什麼。
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蒙蒙黑了，她很少這麼晝夜顛倒，一時間都分不清這是在早晨還是傍晚。
陸星衍首先發現她醒過來，把水杯遞給她：「媽媽，水是溫的，喝一口吧。」
「謝謝阿衍，」接過水杯之後，她就看到了床頭柜上的水果和麥乳精，怔了怔：「下午的時候有人過來嗎？」
陸星衍點頭：「對哦，是一群穿著軍裝的大叔叔，跟爸爸說了好一會兒話。」
季呦呦這會兒才想起來陸桑城受傷了的事，下意識朝著那邊的病床看過去，卻沒看到人。
她瞪大了眼睛：「阿衍，你爸爸呢？」
陸星衍來不及回答，病房門就被推開來，陸星厘牽著陸桑城走進來：「媽媽。」
「我準備去把碗還給食堂的叔叔，但是爸爸擔心我走丟，就跟我一起去了。」
季呦呦不贊同地看別過臉企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男人：「就不能等我醒了再去嗎？一身都是傷，還要亂跑。」
「……」
陸桑城知道自己理虧，不敢說話，只裝模作樣地低低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