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家人和睦地開始吃飯，而在家屬院的另外一個角落，熱鬧得不成樣子。
心心坐在角落裡，看著大人們在飯桌上推杯換盞。
在場的都是她媽媽娘家那邊的親戚，在她的印象中，這些人根本就並不怎麼關心她們母子倆，他們沒什麼事做的時候根本不會來家裡。
她不明白，為什麼媽媽還這麼在意他們。
這時，有個親戚舉著酒杯站起來：「心心媽，這些年你也辛苦了，獨自一個人帶著心心，以後如果遇到什麼麻煩，你就直接跟我們說！」
「大家都是親戚，如果能幫忙的話，肯定都是不會拒絕的。」
眾人附和著點頭，「對啊對啊，雖然你帶著心心，也不經常跟我們走動，但我們是親戚，都是有血緣關係的，血濃於水，我們怎麼會看著你和心心受苦呢。」
心心媽媽也笑，表面上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相信他們的話，不過還是把杯子裡的酒給喝了，「當然。」
親戚們對視了一眼，覺得感情牌已經打得差不多了，終於窮圖比見：「我們這次來呢，其實也是有一點忙想找你幫的。」
果然。
心心媽媽暗暗冷笑了一聲，她就知道這些親戚無事不登三寶殿，只有要求她幫忙的時候才會來家屬院找她。
她不是什麼活菩薩，這些年她帶著心心，母女倆過得十分不容易，這些親戚也沒見得伸以援手，她當然不想幫忙。
心心媽媽朝著人笑了笑，只輕飄飄地道：「嗨呀。」
「你們也知道，我這些年帶著心心，自己生活都很不容易，親戚們就不要再笑話我了，我又能幫你們什麼呢？」
她說著就想隨便扯個話題敷衍過去，但下一秒親戚們的話風就轉移到了心心身上。
「倒也不是什麼大麻煩，心心媽媽，都說了我們是親戚，血濃於水，我們怎麼會害你呢。」
「是這樣的，我們是覺得，你這些年啊，帶著心心雖然辛苦，但是你真的太會教育孩子了！」
「看你們心心被教得多棒。」
眾人的視線又跟著到了心心身上。
心心非但沒有覺得驕傲，還覺得很噁心，她討厭那些人用自己來和媽媽拉近關係。
她只垂著腦袋，沒有吭聲。
親戚們一人一句：「真的啊，想當初啊，我還勸過心心媽媽，說心心只是個女孩兒，能有什麼出息，好好養大找個人嫁了就得了。」
「嘿！沒想到現在心心這麼聰明，聽說課文都已經學到小學的內容了呢！我看啊，以後心心肯定能成為一個大學生！！」
「心心現在啊，看著也文文靜靜的，性格也好，以後還不知道能有多大的出息呢！！」
「這一切都是心心媽媽的功勞！心心媽媽是真的會教育孩子啊！」
說別的還好，說到心心身上，心心媽媽臉上就止不住地露出了自豪的表情，「那是。」
「我在她身上花的功夫可不少，如果就這樣她都考不上大學，那是真的對不起我。」
「是是是，」親戚們繼續恭維，「可別說這種話，當初心心爸爸走了之後，他們那邊的親戚不是看到心心是個女孩兒就不願意認嘛？我看後面有的他們後悔的。」
「心心是命好啊！」
一個親戚裝模作樣地長長嘆了口氣，「我們家丫頭片子就不一樣了，我們也不會教育孩子，跟心心是半點都比不得的。」
「心心媽媽，不怕你笑話，我今天想求你的就是這件事！我們家丫頭啊，在鄉下也讀不上書，跟你們家心心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是想求你，把我們家丫頭送到你家裡來，跟心心一起讀書，這樣嘛，也可以跟心心學習！」
「我也不要求你對待我們家那丫頭跟心心一樣，只要給她一口吃的就行！給她好好讀書，好好教育……」
「這……」心心媽媽皺起眉頭，不太情願。
親戚又道：「嗨呀，大家都是親戚嘛。」
「心心媽媽，你也不要害怕我們占你便宜，你放心，我們家丫頭來你家之後啊，我每年也會把她的生活費給你的，一年50塊！！」
心心聽著狠狠地咬住了下唇，更覺得這些人討厭了。
50塊，就這點錢，這些親戚還說得像是她們家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樣。
可笑的是，她每個月在育紅班讀書的學費都已經5塊錢了，50塊也就剛剛夠在育紅班讀書的學費。
就更別說，那個小孩兒到她家裡來媽媽要出的生活費，要給她買這樣買那樣，還要蹭媽媽給她請的私人家教。
媽媽教育她一個小孩都已經很費心力了，怎麼能還要把另外一個孩子帶到她家？！
心心氣得夠嗆，還沒等媽媽說話，她就抬起頭突然道：「我一點都不優秀。」
眾人詫異地看她：「看，這孩子還十分謙虛呢！」
「嗨呀，心心媽媽是真的會教育孩子！看看，心心這么小就這麼懂事！要是我家丫頭有心心的十分之一啊，我做夢都得笑醒了！」
心心更氣，聲音更大：「我說我一點都不優秀！！」
「我班上有個同學，名字叫陸星厘，她比我聰明一百倍！！她的數學已經自己學習到初中的知識了！她還沒有家教老師！！」
眾人從來沒看到過她這麼大聲地說話，都愣住了。
過了兩秒鐘後，有個女人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心心媽媽，語氣裡帶著明顯的嘲諷，「喲呵。」
「原來是這樣啊，心心媽媽，看來心心這也就是你們家屬院的正常水平嘛，吹噓得我還以為她有多厲害呢！」
心心媽媽臉色瞬間就變了，伸手來拽心心：「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心心哭出來：「我沒有胡說！！」
「我本來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孩！我本來就不聰明！！」
心心媽媽臉色蒼白著去看親戚們，果然，親戚們臉上都是看笑話的表情。
「嗨呀，果然還是小孩子，我就說嘛，小孩子聽話又能聽話到哪裡去。」
「我看啊，也就是心心媽媽把心心當成寶叭，這丫頭還不如現在就賣了換錢呢，還免得浪費這麼多錢財把她養大！」
「還是女孩兒就不如男孩兒啊，怪不得以前心心爸家裡那邊不認她呢！也就是活該！！」
「誰讓她生不出男孩兒，反而把心心這個丫頭片子當成寶啊！！」
心心氣得面色漲紅：「不是這樣的！」
「你們都在說胡話，不是這樣的！！走！你們走！不要再來我們家了！！！」
但她終究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她歇斯底里的怒火在那些人看起來完全不足為懼。
他們高高在上地點評：「真是辜負了心心媽的培養！」
「看看這樣子，跟沒有讀過書的潑婦有什麼區別！」
他們嘲笑地看著心心媽媽，心心媽媽只覺得他們的眼神像是潮水一樣把她淹沒。
她眼眶都紅了，隨手就抽出了在牆壁上掛著的竹條，「啪」一下打在心心的身上。
「啊！」
心心被打懵了，不可思議地淚眼朦朧地轉頭看她，「媽媽！」
心心媽媽感受到周圍人的視線只覺得絕望，更重地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叫你不聽話，叫你不懂事！」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跟長輩要有禮貌！是怎麼跟長輩說話的？！我早就教過你了！！你怎麼就記不住！！」
「我讓你記不住！我讓你記不住！！還好意思說你們班上的同學！人家都能自己學到初中的知識，為什麼我給你請了老師專門教，你怎麼都學不會？！」
「我讓你學不會！讓你學不會！！」
心心被打得大哭，一時間客廳里亂成一團。
親戚們面面相覷，這會兒倒是不好意思繼續留下去了，紛紛找了藉口離開。
等著他們都走了之後，心心媽媽才把竹條一扔，紅著眼睛瞪她：「你為什麼要當著她們的面說這些話？為什麼？為什麼？！」
「你難道不知道，自從你爸爸走了之後他們是怎麼看我們母女倆的？！我就只希望你能有出息！你為什麼要當著他們的面說這些話！！！」
心心被凶得大哭，「媽媽媽媽！！我不想他們把別的小孩帶到我們家！！」
心心媽媽還以為她會說，不想有別的小孩子來分走媽媽的注意力，但下一瞬，她就愣住了。
心心抽抽搭搭地道：「不能讓別的小孩來……媽媽照顧我已經很辛苦了，媽媽已經很辛苦了，不能讓別的小孩來！！」
「我不想媽媽再辛苦！！」
心心媽媽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跪在地上，把她拉進懷裡：「我的女兒啊！！！」
母女倆抱著哭了一陣，心心幾乎要停不下來。
已經很久很久，媽媽沒有這樣抱過她了。
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感覺到媽媽是真的很愛她的。
但沒過多久，心心媽媽就停下來，擦了擦眼淚，臉上恢復了平常的堅毅：「這是大人的事情，跟你一個小孩子無關。」
「你只需要好好學習，」心心媽媽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拿起竹條，「你也知道班上優秀的同學優秀成什麼樣了，你不好好學習，他們一輩子都會看不起我們！！」
她揮了揮竹條：「你現在！上樓去做作業！今天晚上不做完不許睡覺！！」
心心驟然離開媽媽的懷抱，心裏面空落落的，不過也早就習慣了這種對待，低低地應了一聲，「好哦。」
＊
對季呦呦來說，今晚又是忙碌煎熬的一晚。
前一陣狗男人出去出任務去了，之前跟呼吸一樣不間斷的夫妻生活也終於停了下來，讓季呦呦有了喘息時間。
但帶來的負面反應就是，這傢伙回來以後就像極了一頭餓狼，把她從頭到尾「吃」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她只覺得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像是變成了一個提線木偶，靈魂在半空中飄，身體在底下慢悠悠地動著。
幸好這天是周末，她不需要去上班，要不然還不知道該是多難熬的一個酷刑。
陸桑城剛出了任務回來，也有短暫的兩天休息時間，季呦呦一覺睡到了中午，起來的時候就看到狗男人已經在帶著兩個小孩兒做飯了。
他在教兩個小寶燒火。
以前季呦呦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她身體裡的那個人不是個東西，經常不給她的雙胞胎飯吃。
陸星厘陸星衍餓得受不了了，也嘗試著自己燒火煮飯過，但煤灶危險，又跟他們差不多高，兩個人搗鼓了一陣，沒研究明白，也就放棄了。
今天陸桑城教了之後他們才知道，這東西也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複雜，鍋也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重。
要是以前的他們多嘗試幾次，還是可以研究明白的。
陸桑城見兩個小孩好像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才緩緩開口：「以後你們會知道。」
「這個世界上一時之間沒辦法解決的事情有很多，但人是在進步的，通過學習之後，沒有問題會一輩子沒辦法解決。」
陸星厘聽得雲裡霧裡，忍不住仰著小腦袋開口問：「那爸爸，這樣的話，關於哥德巴赫猜想的問題，那麼多偉大的數學家都在研究，為什麼還是沒有得到解決呢？」
「……」
陸桑城頓住。
季呦呦頭一次在他臉上看到有些無法招架的表情，「咯咯咯」地笑起來。
廚房裡三個人聽到聲音轉過頭來，這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下樓來了。
才睡醒的女人身上穿著柔軟的白色吊帶睡裙，身形弧度勾勒得尤其明顯，肌膚像是雪做的，帶著淺淺的慵懶，誘人到不行。
陸桑城看得眸色微深。
他還沒有說話，陸星厘就首先跑過去撲騰進了女人的懷裡，「媽媽！你醒啦！」
「媽媽媽媽你好香！媽媽抱抱我！！」
季呦呦的心臟軟得一塌糊塗，把小寶兒抱起來，這才發現小女孩兒的白皙臉頰上多了幾處黑漆漆的污漬，看著像是只小花貓。
季呦呦又笑起來，用手想要給她擦一下，卻沒想到越擦越花，她臉上的笑意更濃，另一邊看到的陸桑城和陸星衍也站起來。
陸星厘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眼神更加茫然，「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