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的自說自話讓周輕言覺得不可思議,她目光剛一瞥向石榴,就知道今日之事肯定不會輕易過去。
說起來這朝代的女子身負各種枷鎖,能活出自己的樣子實在是不容易。
果然下一刻石榴甩開了婦人的手,聲嘶力竭地喊著:「我不回去!我從離家那日起就說過了,我不再是你張家的女兒!娘你是不是忘了離開之前我已經被你們逼死了!你怎麼還有臉跑來找我!」
「求娣,你咋能說這樣的話?你是我女兒,怎麼能逼死你!你看看村里誰到了你這個歲數不說親的?娘這是為了你好,你嫁進王家是去享福的,王家條件多好啊……」
「要嫁你自己去嫁,別扯到我身上!」石榴見根本說不通,咬牙抹乾眼淚,整顆心都冷了,「我已經和張家和你們斷絕關係了,如果你要再逼我一次,我這條賤命就不要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大娘一驚,不敢置信的瞪著她:「你是不是被人攛掇了?是不是他?你瞧上他了?!」
她猛地一指,石榴跟著看過去,臉色大變。
周輕言也沒想到這大娘是真敢啊。
隨手一指就能在在場的這麼多人中指到最尊貴的那一個。
「娘!」
石榴驚呼:「你怎麼亂說啊,和公子毫無關係!」
公子?
大娘眼神閃了閃,在李巍身上多打量了幾眼,她就說這人穿著打扮皆為不俗,沒想到還是個這麼年輕的公子。
李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神色有一瞬的僵滯,餘光卻在瞥到周輕言偷笑的表情後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大娘早就養成自說自話的性子了,不管不顧的要把自己女兒推給旁人,連之前說親的事兒也給忘了,喜笑顏開的當場做起媒來:「這位就是李公子了吧,我是求娣她娘,既然你把我們求娣拐來了府上,她現在也不能再回去和王家說親了,你看你們什麼時候定親?到時候我讓家中老人也來沾沾喜氣……」
她越說越離譜,完全示他人為無物,直把其他人聽得目瞪口呆。
周輕言輕輕撞了下身側的李巍,「我現在算是知道石榴為何會從家中逃出來了,就這娘,嘖嘖嘖——」
李巍失笑:「就和你家長輩差不多?」
猝不及防被刺一刀的周輕言:「……」
「娘,你不要再說了!」
石榴崩潰,拉著人要往外走,可那婦人死活不肯離開,反而拉著她湊到了李巍面前,「李公子,我們張家雖說在鄉下,可也算是不錯的人家,你和求娣的婚事我和孩子他爹還有家中老人都不會反對,只是那彩金,你看……」
李巍眉心使勁跳了跳,還沒開口,千刀率先發怒了。
「呔,你個老太婆忒不要臉,我家公子豈是你能惦記的,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樣,哪裡配做公子的岳母,再說你耳朵聾了沒聽到?石榴姑娘她早就不是你們張家的人了,你們把她逼死了,還有臉找上門來,我呸!」
周輕言在一邊又是心疼又是吃瓜,聽到這話後目瞪口呆的看了眼千劍,她怎麼沒想到千刀嘴皮子竟然這麼溜?
不過這種潑皮就是該讓千刀來應付,不要臉就比她更不要臉。
周輕言聽爽了,整個人興致勃勃的看著熱鬧。
反正有其他人在,石榴肯定不會出意外。
「你這小子怎麼說話的?我——」
這回大娘沒能來得及開口,千劍的劍已經出鞘,噌亮的橫亘在了大娘面前,直接阻擋了她奔向李巍的步伐。
周輕言就差給他鼓掌了。
厲害。
「你、你幹什麼?!」
「再說一句!」千劍冷著臉的時候格外具有威懾力,直把人嚇得半死。
李巍朝著他搖了搖頭,下一刻千劍不情不願的收回了劍。
周輕言呼吸一凜,注意到李巍的動作知道這是他要出手了。
「大娘,你再仔細看看。」李巍輕聲細語說著話,看似溫和,實則又蘊藏著鋒利寒意。
「她真的是你女兒嗎?這是我府中的石榴,不是什麼求娣。」
大娘下意識的跟著他的話去做,目光落到石榴身上時莫名帶著幾分懷疑,可下一刻又清醒了過來,破口大罵:「這不是我女兒是誰女兒?這是我家求娣!」
李巍朝著千劍使了個眼色,千劍點頭後朝著門外而去,很快消失在眼前。
周輕言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大娘,石榴是我府中的婢女,是簽了契書的奴婢,若是你要帶走我也不攔著,只需花百兩銀子,我就把契書還給你。」
石榴她娘倒吸了口涼氣,「啥?百兩銀子!」
「我沒說我要帶她走啊!只要李公子和求娣成親不就好了。」
這李府得多有錢啊,隨口就是上百兩銀子,若是求娣嫁進這府門,他們老張家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公子,拿來了。」
去而復返的千劍拿著一紙契約進來。
周輕言看了眼那紙上密密麻麻寫著的文書,她如今識的字兒多了,也能看得懂大多字句。
只瞥到幾個大字,石榴是——李府私奴。
這個朝代的私奴一般只有兩種情況,要麼自賣為奴,要麼是賤籍被牙子賣入各高門府宅。
石榴簽了字,自賣為奴,除非主子開口放她出府,否則終身都要受困於府宅內院。
「大娘,看看這個。」
李巍朝著千劍抬了抬下巴,示意把契紙遞給那婦人,結果婦人瞧了一眼,不識字兒。
周輕言:「……」
李巍聲線依舊很淡然無波:「看不懂沒關係,下面的官印你總該認識吧?」
大娘目光往下移,看到一個大紅官印後手抖了抖。
對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鄉下婦人來說,此次能找到縣城來已經足夠厲害了,更何況是一輩子都難得瞧上一眼的官府大老爺。
這紅通通的官印在婦人眼裡不斷放大,最後攏了她的心神,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這、這是啥意思啊?我可啥都沒做,我張家是一輩子的良民啊……」
周輕言眼皮跳了跳,沒想到不識字兒還能有這種好處?豈不是隨口說說,這婦人就不敢再來挑戰官府的權威了?
畢竟有官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