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點燃了火盆,開始了歌舞。
莊行默默地看著祭祀的人從他面前走過,他的視線從西蕃人和東王神的扮演者身上收回。
浩大的隊伍闖過了那條主路,而後廟會正式宣布開始。
在另一條街,早已擺起了攤販,莊行帶著小妹去遊玩,見到了許多的把戲人和江湖人士。
有耍猴的,有唱戲的,戲班子早已搭好了台子,竹竿上撐著紅布,莊行朝台上看去,有一個壯漢躺了下來,胸前壓上了一塊大石,另一人在旁拿起了一個大錘,眼看就要砸下去。
但是也只是似砸非砸,他們牽來一個小猴,讓猴兒在眾人面前溜了一圈,炒熱了氣氛,再然後,忽然推銷起了狗皮膏藥。
那領頭的掌班,把這膏藥吹上了天,說專治腰酸背疼,還能清熱解毒,是他們家族四代秘方。
「說您從醫五十年,別的病都不治,治這腰疼是一絕,是這樣嗎?」旁邊一個唱紅臉的姑娘問道。
「從我曾祖父開始,一直到我這兒五代人,專治腰疼。」掌班一臉嚴肅地說。
那邊的男人還被石頭壓著,他們就賣起了那膏藥。
有些老江湖轉身就走了,這東西十有八九是個假貨,剩下的十之一二,是隨便弄了點治外傷的便宜草藥磨成糊糊。
那胸口碎大石,不過是個吊人胃口的幌子,若是大錘真把石頭砸碎了,看熱鬧的人就散了,只要石頭沒碎,總歸會有人想看到石頭碎,他們就能藉機做點生意。
這會兒廟會才開始,早早就把石頭砸碎了,圍觀群眾一散,他們這就白忙活了。
所以得先賣貨,等貨賣夠了,至少收回來本錢,那石頭才會砸下去。
莊行也看出來了這套路,那賣膏藥的是個小姑娘,看起來才八九歲大的樣子,楚楚可憐,仿佛乞討一樣,拿著個破碗走了出來。
買膏藥的大多都是些老人,有的是家裡帶著小孩的,有的是見那小姑娘可憐。
莊行也買了兩貼,這藥倒是不便宜,一張要十文錢,十文錢可以去街邊吃一碗餛飩了。
其實他自己本來沒興趣買,但那小姑娘眼看比他妹妹只大了一兩歲,他心一軟,就當做捐款了。
賣了一圈,見沒了生意,戲台上,又開始了其它的表演。
他們先把那大石哥拿出來溜溜,留下一個懸念,然後方才賣膏藥的那小姑娘和另一個男孩上了台,他們躺在了地上,赤著腳,用雙足把陶罐舉了起來,玩起了雜耍,
這倒是真功夫,這二十文不算白花。
小妹頭一回兒看這種表演,連連叫好,只是表演完一段,戲班子就要賣一次狗皮膏藥。
又看了一段吞劍的雜耍,莊行和妹妹終歸是覺得有點乏了,去了別處。
這一路,長了不少見識。
有些江湖戲法,是莊行不曾見過的。
方才那戲班子是靠的身上功夫,可有的,是獨門秘術。
莊行瞧見一人的頭髮和衣服上燃起火焰,急急忙忙地跑到雪地中撲滾,那火越燃越旺,卻不見地上的雪化有分毫,懂的人一看便知道這是障眼之法,但不懂的人還在大聲呼喊,焦急地向喊人端水過來。
那火焰油然熄滅,原來的人不見蹤影,忽然在原地變作了一隻小狗兒,那狗兒跑上了台,方才在台下求救,身上燃著火的人一拱手,便也知道這是看了一段好戲。
不必托盤求錢,就有人丟下了賞錢,連一旁的茶樓二層,都有人丟錢下來。
莊行也給了二十文錢,這功夫很好,若此時不是雪天,只靠眼晴看,他都找不到破綻。
果然是高手在民間,他想要是巧霞師姐來這兒開一個耍火的攤子,一天下來,肯定也能得好多賞錢。
莊行帶著妹妹逛了一整個上午,遇見了耍戲法的,妹妹都會拉著他的手,讓他停下來看一會兒。
莊行看了戲都給了賞錢,按照統一的標準二十文,這算是出手很闊綽了,絕大多數觀眾都是白看的,叫上一聲好,拍拍手,捧個場,也就走了,其餘的給賞錢,一般也都控制在十文以內。
莊行完全可以一分錢不給,拍拍屁股走人。
可怎麼說呢,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把那些江湖人和把戲人,與自己和小妹比較起來。
就好比那台上用腳轉陶罐的兩個孩子,大冬天的,他們只穿著一身單薄的布衣,雙手雙腳都凍的赤紅,而他和小妹身上穿的都是保暖的棉衣站在台下,看那台上的人辛辛苦苦地賣藝討生計,心中就起了憐憫之心。
廟會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過了中午,聽說晚上還有燈會,他就打算先帶妹妹回吳家歇息。
路過最開始那戲台時,妹妹忽然問道:「哥哥,石頭砸碎了嗎?」
莊行伸長脖子看了看,答道:「好像在砸了。」
這會兒上午場快結束了,戲班子也是要吃飯的,到了中午要歇息整頓,下午再開場,這胸口碎大石壓一個上午場的軸也就夠了,再拖下去,難免惹人厭煩。
此時那錘子終於是高高舉起來,眼看要砸下去。
莊行把小妹抱了起來,兩人一起看,只見那鐵錘揮的虎虎生風,錘子砸在那塊青石上一聲悶響,下面的大漢面色不改,莊行聚於眼,見大漢身上的都聚集在了胸口。
他沒想到這石頭居然沒被動過手腳,是貨真價實用青石和鐵錘在砸。
鐺!
鐺!!
鐺!!!
那鐵錘連砸了三下,一下比一下用力,砸的旁人都心中一顫。
咔咔咔幾聲脆響,青石龜裂開,隨著最後一下鐵錘揮下,那石頭驟然崩碎,中間的部分甚至被震成了備粉。
大漢站起身,手中捏著一把石粉,粉末好像流沙從他的指縫落下。
底下連連叫好,有人等了一上午,見到這功夫,也覺得值了。
莊行和妹妹倒是運氣好,沒錯過這壓軸戲。
但戲結束後,那又賣起了膏藥,這回換了兩人。
「說您從醫五十年,別的病都不治,治這腿病是一絕,是這樣嗎?」
「從我曾祖父開始,一直到我這兒五代人,專治腿病。」
莊行笑笑,搖搖頭,揮袖而去,沒再花冤枉錢買膏藥,但還是丟了十文錢到小姑娘碗裡,隨後揚長而去,扭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