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行和隊伍一起去往虎精的葬身之地,他處在隊伍的最前方,被羽絨毯子裹起來的他,正被女俠抱著。
本來娘親是想把他留在屋裡的,但是他實在忍不住想去外面看看,所以一離開女俠的胸襟,他就大吵大鬧。
真不是他不聽話,實在是一個人躺在屋裡太無聊。
你能想像嗎?一整天都看著同樣的天花板,沒有網絡沒有手機沒有電視,只有一成不變不會說話也不會和你交流的牆壁、床和柜子。
那感覺就跟關小黑屋一樣,他寧可到外面來吹冷風,也不想待在屋裡。
這會正好,有武力高強的女俠當保鏢,不出門玩簡直是浪費人生!
他趁著這個機會四處張望,這應該算他頭一回出門,昨晚那是被綁票出去的,不算。
視野中是白茫茫的一片,今天出了太陽,但冬季的陽光有些蒼白無力,照在身上感覺不到多少暖意。
他們走在貫穿村子的一條大路上,路的兩邊是零散的屋舍,雪覆蓋了路面和屋頂。
屋舍都是同一個建築風格,和莊行的家一樣,全部都是用泥石混合著茅草造出來的簡易茅屋,恐怕出自同一個建築師之手。
路途中,莊行瞅見了他和娘親的家,相當慘烈的場景,他們的臥室完全塌了,還有火燒過的焦黑痕跡,估摸是倒下的火爐引起了一場火災。
好在火災的規模看起來不大,畢竟昨晚剛被虎精綁架沒多久就下雪了,雪花應該阻礙了火勢的蔓延,但取而代之,原本有屋頂遮蓋的室內,此刻覆蓋上了一層白雪。
以前作為莊行嬰兒床的那個竹簍隨意地倒在地上,燒焦了一半,娘親的床更是只剩下了幾根木頭腳,原本的床榻被虎精給撬開了,正被倒下來的牆壁壓著。
看上去,那像是一片廢墟。
有點難過,那畢竟是他住了三個月的家,雖說很簡陋,但還是在那裡留下了不少的回憶。
他記得以前他讀過一本科普書,書上說人從零開始適應一個新環境,只需要十四天,無論你是出國還是去外地打工,第一天你可能坐立不安,水土不服,吃不好睡不好,但十四天之後,你就能適應陌生的一切,投入到新的生活當中。
掰著手指頭數數,他在那間屋子裡度過六個十四天了,馬上就將迎來第七個,他一切的生命活動都在那裡進行,原本他還想著等長大一些了給那單調的屋子裡添些裝飾品,但現在這變為了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雖然是間很舊的老房子,但還是很好地完成了遮風擋雨的職責,莊行在心裡為它默哀了三秒鐘。
不知道房子的重建要怎麼辦,房子的重建要錢,新床和新被子也要錢。
這個時代的被褥應該是很貴的,以前新娘子嫁人了,娘家就會把新被子當做嫁妝,對於一般人家來說,通常在結婚這種人生大事上,一對新人才會收穫一套嶄新的床褥。
虎精是死的痛痛快快,但它帶來的麻煩還沒有結束。
娘親一定很苦惱,莊行瞅見她的視線一直往家的方向飄,她的神色落寞,不易察覺地嘆了幾口氣。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那種舒適愜意的生活恐怕要結束了,屋子重建好之前,莊行和娘親只能寄人籬下,娘親多半還得幫人家幹些髒活累活,才能混口飯吃。
莊行只能想想這些事情,卻一點都幫不上忙。
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他玩耍的心思頓時變得冷淡許多。
可還能怎麼辦呢?他想不出辦法來。
隊伍繼續前進,沒多久,就把莊行和娘親的家甩在了身後。
前面又出現了一個破爛的屋子,屋子被開了一個大洞,有幾個男人圍在那裡。
雖然大雪掩埋了不少痕跡,但莊行依然看到了牆上的血跡。
娘親說村子裡死了人,應該就是這家的人死了。
那虎精闖入莊行和娘親家中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根沒吃完的人腿,它是殺了人沒吃飽才跑來的,莊行和娘親是第二受害者。
第一受害者早已屍骨無存了,連骨頭都被虎精嚼成渣子。
有人在那間屋子的周圍貼上白色的封條,莊行看到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孩站在房洞的陰影之中,緊緊抱住屋裡的頂樑柱。
一對男女愁眉苦臉地和那小女孩對峙著,他們一去拉小女孩的手,小女孩就發瘋似的亂打亂踢,但她終究只是一個幼小的孩童,幾個成年人一擁而上,將她捉了起來,帶到了房子外面。
而後的事情,莊行就不知道了,隊伍並沒有為這場小鬧劇停留,只是在燕槐安的帶領下,徑直往外。
他們來到了村口,還有男人手拿草叉在此站崗。
村長和站崗的人交談了幾句,離村之前,又喊了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加入隊伍。
再往外,是排列整齊的田野,不過現在是不適合種田的冬天,田都是荒廢的。
燕槐安沉默地領路,雪地不好走,一踩就是一個腳印,很容易滑倒。
好在虎精實際上並沒有跑離村子多遠,不多時,莊行的視野中就出現了那小山似的猛虎身軀。
十多個人把虎精的屍首圍成一個圈,哪怕是成年人,也必須仰頭才能看到虎精那隆起來的背部。
碩大的腦袋落在一旁,那雙凶神惡煞的眼睛尚未閉合,有幾個人光是站在那個和他們齊高的頭顱面前,就嚇軟了腿,有個膽小的,甚至沒站住,摔了一跤。
這場景的確很唬人,從虎精斷裂頸部噴涌而出的鮮血滲透進了泥土裡,空氣中滿是血腥味,地面一灘猩紅,由於女俠斬的太過乾淨利落,所以虎精的屍首保留的很完整,好像把頭放回去,它就會活過來一樣。
這傢伙死了之後,依然殘留了餘威。
村民都不太敢接近它,唯獨一個身披獸衣的中年男人伸出手撫摸了虎精的皮毛。
「除妖人大人,我是村裡的獵人,我頭一回見到這麼大的妖物,能讓我嘗試一下挖出它的妖核麼?」獵人問。
「嗯。」燕槐安點頭。
「謝謝。」獵人深吸一口氣,從腰間取出一把剝皮彎刀。
他握刀的手遍布著老繭,在他的臉上有幾道結疤的傷痕,像是和猛獸搏鬥留下來的痕跡。
這樣一個歷經風霜的老獵人,站到了虎精的腦袋前方,一臉敬畏的雙手合十,拜了三拜。
這似乎是某種儀式,拜完之後,他取下腰間的酒囊,咕嚕咕嚕往嘴裡灌了兩口,而後將酒液噴吐到他的彎刀上,這一刻,莊行忽然察覺不到他的氣息了,明明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可如果不把視線鎖定在他身上,特地去看他,就好像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