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
陸瑾年被凍醒了。
就見自己躺在主臥的沙發上。
不但連個毯子都沒給他蓋,就連身上都還穿著昨天的衣服。
再抬眼,正看到他隨手丟在沙發扶手上的外套和領帶。
在腳下踩了一夜,已經皺成了抹布條。
陸瑾年不滿的坐起身,就見大床已經鋪平整。
桑晚吃錯藥了似的,一整晚沒管他。
「桑晚?」
揚聲喚了一聲,沒等到那聲如約而至的「來了」。
陸瑾年走進浴室,正看到鏡子裡滿面慍怒的自己。
洗澡時生氣,浴巾不在手邊。
換衣服時更生氣,桑晚連今天要穿的衣服都沒給他搭配準備好。
拉開柜子,各種花色條紋的領帶翻得人眼花繚亂。
陸瑾年是沉著臉下樓的。
正看到客廳茶几上的「離婚協議書」。
「桑晚,大清早的你抽什麼瘋?」
積壓了一早晨的怒火徹底爆發,陸瑾年看著慢條斯理坐在餐桌邊吃早飯的桑晚道:「不就沒去醫院接你嘛,你至於嗎?……又要忙公司,又要管兒子,你以為我像你似的,每天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有護工伺候啊?你別忘了,你的住院費,雇護工的錢,一分一厘都是我辛辛苦苦賺回來的!沒有我,你能有這麼舒服的日子?」
「陸瑾年,我病的快死了,你……」
「那你死了嗎?」
所有的委屈都被陸瑾年一句話堵了回來。
桑晚頓住。
就見陸瑾年神色躁鬱的瞪著她,「桑晚,你到底在鬧什麼?不用工作,不用應酬,每天在家享清福,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作也有個限度!!!」
所以,於他而言,她在作?
「我……」
桑晚開口。
陸瑾年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眼尖的看到了屏幕上的「朝朝」,桑晚挪開眼。
接通電話的陸瑾年一掃方才的躁鬱,整個人溫和的春風化雨,「……我知道了,現在過去!」
桑晚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知道解釋了也沒有用,而此刻的他顯然沒耐心聽她解釋。
桑晚深吸一口氣,「我見過林朝朝了……」
「你找朝朝幹什麼?……你說什麼了?」
陸瑾年瞪著桑晚,瞬間炸毛,「桑晚你腦子有病吧?」
換成以前,只憑這句話,桑晚就能錯愕委屈到淚流滿面。
可這兒,桑晚出奇的平靜,竟然還能面帶微笑,「我只是去接小沐的時候在幼兒園門口遇到了她,僅此而已。陸瑾年,你在……急什麼?」
陸瑾年一愣。
桑晚把桌上的離婚協議往前推了推,「簽字吧……不會占用你太久時間,更不會耽誤你去公司。」
目光掃過桑晚那張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臉。
認定她是在生氣,氣他把她丟在醫院裡不聞不問。
陸瑾年臉上怒意更甚。
嘩啦啦的翻著薄薄兩頁的離婚協議書,看清協議里有關財產分割的內容。
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話,陸瑾年眼中譏笑頓現,「婚內財產?對半?桑晚,我就問你,憑什麼?」
嘶啦!
唰唰幾下撕爛手裡的協議。
啪的一下砸在桑晚臉上。
陸瑾年冷聲說道:「桑晚,你別忘了,你有今天的好日子,是誰給你的!」
「你吃的每一頓飯,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還有你柜子里的包包桌上每日一換的鮮花,這每一分錢,都是我辛辛苦苦賺回來的。」
「婚內財產???桑晚,你嫁給我的時候你家什麼情況,你自己心裡沒點兒數嗎?你有什麼臉跟我提婚內財產?」
桑晚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死水波瀾不驚。
不會再為陸瑾年和陸小沐的所作所為傷心難過了。
可她料錯了。
陸瑾年幾句話,勝過世間最鋒利的刀,不費吹灰之力就在她心口扎了無數個洞。
後腰的傷口處隱隱作痛,桑晚臉色蒼白,「陸瑾年,人要講良心……」
大學時他跟人創業,被對方騙的分文不剩,連生活費都沒了,又不敢跟家裡說。
是她拿出自己的生活費養他。
給他點有肉有菜的營養快餐,卻騙他說她已經吃過了。
學校食堂的饅頭五毛一個,可她寧願多走一公里,去菜市場買一塊錢三個的,夠她吃兩天。
再後來,她多接了幾個兼職,才渡過那段艱難的時日。
大學畢業,他提出結婚,他母親不接受她,斷了他的信用卡。
那段時日,他只需要好好工作就可以,而她要一邊工作一邊算計用為數不多的錢過好兩人的小日子。
直到他母親妥協,讓兩人進自家公司。
他是項目總監,而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建築師,在不能公開身份的前提下自己憑能力往上熬。
終於出頭,卻診出懷孕。
她想繼續工作。
他說,只有沒本事的男人才會讓懷孕的妻子辛苦奔波,你好好在家待產,照顧好自己和寶寶,我才能安心工作。
生了兒子,一歲斷奶後,她想回公司。
他說,晚晚,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貌美如花。你也不想老公回家連頓熱乎飯都沒得吃吧?再說了,把兒子交給保姆,將來他不跟你親了怎麼辦?
三歲兒子上了幼兒園,她舊事重提。
他說,晚晚,再等等。
等什麼呢?
等他心思游移。
等年輕貌美的林朝朝出現。
等他生病,她心甘情願的把腎換給他,自此以後再沒了利用價值。
然後,死心塌地的給他當一輩子的保姆。
對嗎?
從前最愛的南瓜粥,這一刻黏膩的讓人噁心。
桑晚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離婚協議書我會重新列印,或者,你直接通知我,去民政局再簽字也可以。」
目光掃過桑晚那張執拗又平靜的臉。
陸瑾年臉上怒意更甚。
「離婚是吧?好啊……」
眼底有一閃而過的冷笑,陸瑾年開口道:「既然你執意要離婚,那麼……桑晚,你淨身出戶吧!」
桑晚一怔。
陸瑾年眸光狠厲的說道:「房子、車子、兒子,這所有的一切,你想都別想!除了在陸氏工作那一年的工資,我多一分都不會給你!」
十年修得同船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
同床共枕的這些年,她到底是有多瞎?
趕在心底的酸澀湧出之前,桑晚點頭,「好!」
眸中的狠厲頓住。
陸瑾年抬眼。
就見桑晚看向他,「明早9點,民政局門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