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外甥女是沈照江女兒,怎的朕看你見了沈照江卻不歡喜?」皇上一邊摸棋子,一邊隨意問道。
方遙低頭看棋盤,隨手下了一子。
「臣見到他歡喜?臣揍他一頓還差不多。」
「哦?這是為何?」
「皇上知道沈照江如今的夫人是丞相府嫡女,是繼室吧?」
方遙又下了一子,也不用皇上回答,接著道:「臣妹是他原配嫡妻,當年沈照江這王八......」
猛然想起眼前人是皇上,皇上不讓他罵人,他忙止住話頭,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您答應不罵臣,臣就敢說。您要是罵臣,臣又不想扯瞎話騙您,臣就不說了。」
「朕不罵你,你說吧。」皇上道。
方遙一聽放心了,「皇上,沈照江就是個王八蛋,臣妹當年嫁給他的時候,他家窮的,別人還家徒四壁,他家連四壁都沒有,只有一個草棚子。」
皇上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咳嗽兩聲。
「皇上您別笑,臣說的是事實,不信打聽打聽,知道這事的人可不少,」方遙忙端過藥碗,「皇上,您先把藥喝了。」
「先放著吧,每天喝那麼多藥,病也不見好,朕喝的嘴巴裡面全是苦的,見了藥就想吐。」
「那怎麼能行?皇上您得喝,」方遙勸道:「肯定會有辦法的,臣已經讓人去西疆請當年那位神醫,您再等一等,神醫這就快來了。臣知道宮裡那群庸醫開的藥不治病,但好歹還能減緩您難受不是?您先湊合著喝點,等神醫來了,臣讓神醫給您治。到時候臣替您收拾那群庸醫,臣讓他們把皇上喝過的苦藥都喝一遍,誰敢不喝,臣捏著鼻子給他灌進去。」
王醫正在裡面為蕭辰澤把脈,聽得清清楚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個兵痞子,偏偏皇上就是喜歡他,誰都沒辦法。
皇上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下,用茶漱了漱口,「接著說,沈照江怎麼就王八蛋了?」
方遙盯著棋盤,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臣妹是被沈家休棄趕到莊子上去的,沈家說臣妹和家中車夫有私情,放他娘的狗屁。」
他使勁控制著不讓自己生氣,但是想到妹妹當年所受的冤屈,沒有地方說理,生生被逼成瘋子,他的眼圈就紅了。
「臣妹是被冤枉的,這事沈照江不給臣妹清白,臣就自己去查。查清楚那一天就是臣將沈照江踹進水裡往死里打的一天。」
「又要犯渾了,」皇上嗔怪道:「查清真相可以,但也不能把他打出個好歹。他畢竟是朝廷命官,真要把他打出點毛病來,言官們又該彈劾你了。」
皇上也不問他怎麼知道自己妹妹是冤枉的,他這麼說想必已經有了證據。
按理說這是醜事,但他能在皇上面前毫不遮掩,全部剖析給皇上聽,皇上心中十分欣慰。
現在是個人就在皇上面前粉飾太平,恨不得把自己描述得花團錦簇,賞心悅目。
只有方遙依舊如當初那樣,對他一顆赤子之心。
「臣妹的養父母是出了名的富商,臣妹是帶著巨量財富嫁到沈家的。要不是臣妹的財物,沈照江就是有天大的才情,也沒錢讀書參加科考,更不可能一步步上升,有了接觸丞相府嫡女的機會。」
方遙說到這裡看了眼皇上,恨恨地放下一枚棋子,「他說臣妹不守婦道的時候難道就不想這些嗎?臣妹要真的那種人,何必繞那麼大的彎,好容易把他供出來了,又回過頭去找個車夫苟且?」
常公公聽得仔細,聞言也點了點頭。
是啊,是個正常人都會想一想,難道沈照江當初就沒想過嗎?
「你那外甥女又是為何被一併送過去了?可別說那孩子不是沈家的,要真那樣,事情可就麻煩了。」皇上調侃道。
「他敢?」方遙眼睛一瞪,眉毛豎了起來,「他敢這麼說,臣早把他家一把火點了,還容他們活到現在?」
「臣外甥女當年才六歲,卻是個孝順孩子,她捨不得娘親一個人去受苦,非要跟著去的。」
方遙說的感慨,皇上也連連點頭,「是個好孩子,下個月是皇后每年春天舉辦桃花宴的日子,到時候讓你家夫人帶那孩子進來吧。」
方遙沒說話,盯著棋盤,舉棋不定。
過了一會,他才放下一子,抬頭對皇上道:「皇上,您給臣透個底,您是不是想趁著桃花宴為皇子們選皇子妃?」
他就說嘛,皇上忙得恨不得連覺都不睡,今天怎麼一反常態,跟他聊起家常來了。
尤其剛才在大皇子面前,皇上說他身邊連個貼身照顧的人都沒有,顯然皇子們已經成年,皇子妃該開始挑著了。
「怎麼?難道你不想讓自家孩兒做皇子妃?」
「不是不想,只是臣那外甥女正為母守孝呢,須得三年方可談論婚嫁。連魏國公都怕誤了他家孩兒而著急退婚,皇子們更加耽誤不得。」
皇上低頭下棋,沒有言語。
方遙乾脆放下棋子,起身走到一旁,跪了下去。
皇上看著他,「你這是做什麼?」
方遙磕了個頭,然後道:「皇上,臣說實話,臣不想讓外甥女和小女嫁給皇子。」
「說來聽聽,朕要知道為什麼。」
「臣與皇上一條心,皇上對臣最是信任,這事不光臣自己知道,朝中同僚們也知道。若是臣家那女倆娃兒嫁給皇子,不管指給哪一個,臣都得傾向於他。哪怕臣沒那個意思,其他人也會那樣認定。臣實在是不想摻和那些事,臣就想一心追隨皇上,其他愛誰誰,臣不參與。」
皇上聽明白了。
朝中在爭太子之位,他怕被逼站隊,更怕因為這個而影響局面,這是在跟自己表明態度呢。
皇上心裡一熱。
難得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有一個敢對他直言,且把他放在第一位的臣子,他沒看錯人。
「好了,起來吧,只有咱們君臣二人的時候,有話就說,不用動不動下跪。」
「是。」方遙站起來,剛要坐下,突然又跪下了,「皇上,臣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求您。」
皇上好笑地看著他,這小子腦袋瓜里什麼都敢想,這又是準備算計自己什麼了?
「說。」
「嘿嘿,皇上,臣想用自己上次打敗耶穆魯的功勞,給臣外甥女換一個恩典。」
耶穆魯?西域王?
皇上詫異,「那功勞可不小,你就是要求朕送個公主給你都使得,真捨得拿給外甥女去換恩典?」
「臣不要公主,臣家裡有婆娘,公主到臣家,會被我家婆娘欺負死,到時候皇上還得怪臣藐視皇威,臣不要。」
這話說的已經是大不敬,常公公笑眯眯地聽著。
皇上就喜歡方大將軍這一點,看上去說話口無遮攔,卻都是肺腑之言。
越是這樣實實在在地說話,皇上越信任他。
「你準備給外甥女要個什麼恩典,朕告訴你,朕可不能封她為公主。」
封了公主,以後就真不能挑給皇兒們做皇子妃了。
「臣不要她當公主,封了公主,臣見到她還得行禮,太麻煩,」方遙直了直腰板,笑嘻嘻地往前湊了湊,「臣想求皇上下道旨意,將外甥女的婚事指給臣來做主。」
皇上一愣,顯然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反過來一想,又似乎明白他在顧慮什麼了。
沈家能將女兒扔在莊子上那麼多年不去接,想必後母當家,那孩子在家裡根本不受待見。
方遙心疼孩子,想自己為孩子撐腰。
可是那麼大的功勞,就只求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