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進來,為蕭辰澤檢查傷口。
蕭辰澤在公公的攙扶下慢慢站起來,傷口撕扯,每動一下都疼得他打戰,他咬緊牙關,臉色青白,一點一點往偏殿挪去。
只看那架勢,便知道傷得不輕。
皇上將太醫喚過來,就是想當著眾人的面讓他們看看,大皇子的傷勢究竟如何。
看他跪這一會的模樣,像個紙片人一樣,仿佛風一吹就能倒。眾人紛紛避讓,唯恐碰到他。
蕭辰澤到床上躺下,衣服掀起,太醫的眼皮子猛跳幾下。
從沒見過一個人身上會有這麼多的傷口,密密麻麻,錯綜紛亂,數都數不清。
偏殿外的人聽到太醫的驚呼,皇上忍不住也帶著方遙進來了。
其他人等在外面,豎著耳朵聽動靜。
「皇上,」太醫顫顫微微地跪在地上,不太敢抬頭,「臣求皇上宣醫正大人過來,一起為大皇子診治。」
那傷口看著觸目驚心,有深有淺,有的地方馬上要出血的樣子,他可不敢亂動。
「宣。」皇上立馬道。
常公公轉身跑出去了。
方遙扶著皇上坐在床邊,也被眼前傷勢所震撼。
這樣的傷口別說去密州殺人,能下床都算他本事。
要不是養了這幾天,說不準這次回京都回不來,光在路上顛簸就能要了他的命。
真不知道大皇子是如何挨過來的。
這毅力,這狠勁,與楚老國公太像了。
想到楚老國公,方遙心裡一陣難過。
自己當年曾在老國公麾下效力,老國公把他和楚衡晟放在一起教導,在他的眼裡,老國公亦父亦師。
後來他和楚衡晟分開駐防,楚衡晟給他寫信的時候,高興地告訴他,妹妹的兒子是員猛將,每次打仗都第一個沖在前頭,很勇敢,能拼命,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
欣慰之情溢於言表。
信里那個孩子與他回京後見到的大皇子大相逕庭,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但看這一身傷勢,楚衡晟信里那個驍勇善戰不怕死的孩子一下子躍入腦中,他竟有一種說不清的安心。
王醫正急匆匆趕了過來。
一看蕭辰澤身上的傷,忙拿出藥箱開始忙碌。
從前胸到後背,再從腳底到膝蓋,一一上藥,重新包紮。
膝蓋剛跪過的地方傷口又裂開了,出血不多,洇濕了里褲。
王醫正讓太醫幫忙脫下大皇子的褲子。
蕭辰澤雙手一摁,攔了下來。
「大皇子可不能忌疾諱醫,」王醫正認真道:「請容老臣檢查一番,若有傷,也需得如其他幾處一樣處理才是。」
蕭辰澤的臉有些漲紅,「不必看,你只管其他地方就行。」
大腿那邊的傷口最深最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怎麼看?
王醫正沒有辦法了,抬頭看向皇上。
皇上直覺覺得不對勁,當即沉下臉對蕭辰澤道:「鬆手,讓太醫檢查一下。」
蕭辰澤無奈,看了眼父皇,驃騎大將軍,以及常公公和太醫。
好吧,就這幾個人,看就看吧。
手鬆開,王醫正親自把褲子脫了下來,露出裡面的底褲。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一道長長的傷口從底褲裡面延伸出來,上面有著一個一個的凸起疤痕,醜陋而又觸目驚心。
那些疤痕看上去像針眼縫出來的,卻不見針線在上面。
傷勢如此兇險,當時肯定大出血。
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皇上的臉色也變了。
要是先前還懷疑兒子受傷是假,現在那懷疑也煙消雲散。
這樣的傷勢怎麼去密州那麼遠的地方?連命都差點沒了,哪裡還有心思算計別人?
「傳崇國公和老丞相進來。」皇上沉聲道。
他要讓他們親眼看看辰兒的傷,那些個傳言從哪裡來的他不管,他只知道見過傷勢之後,姚家最好掂量掂量還要不要繼續往辰兒身上抹黑。
崇國公和老丞相進來的時候,王醫正正打算再去脫大皇子的底褲。
這一次蕭辰澤打死都不幹了。
好歹給他留一點,這麼多人在旁邊看著,他都那麼大個人了,被人看光很有光彩怎麼著?
「算了,不脫就不脫吧,」王醫正又去看皇上,皇上發話了,「傷口顏色看著鮮艷,想必癒合的不行,王醫正趕緊想法子給他處理處理......」
皇上停了一下,對常公公道:「把朕寢宮旁的配殿收拾一下,大皇子養傷這幾天就住在那裡吧。」
眾人倏然一驚,心思各異地看向大皇子。
蕭辰澤仿佛不知道這份殊榮意味著什麼,忙對皇上道:「兒臣謝父皇關懷,但兒臣想出宮回府,不想留在宮裡。」
眾人都不說話了,只低頭看太醫為他擦拭傷口。
誰都知道正在修建的皇陵突然塌方,大皇子躲避不及被巨石砸中,據說工匠里還混進了殺手,想要趁機暗殺大皇子。
在沒見到傷口之前,說什麼的都有。
大多數人都懷疑那是大皇子掩人耳目放出來的假消息,今日見到傷口,所有的懷疑都不存在了。
誰自傷會砍那個地方?
行武之人都知道刀劍無眼,誰都不敢保證自己砍自己一刀,能精準而傷重,又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尤其是大腿內側,靠近子孫根。
一不小心,以後......
也就沒有以後了!
不光皇上想到了這一層,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層。
這傷勢連太醫都棘手,若是做戲給人看,不必傷到這個程度。
人是皇上貶到皇陵去的,皇上心疼兒子,無可厚非。
但要將成年皇子留在宮中,且在皇上寢宮旁,自古以來就沒有這個規矩。
即便蕭辰澤自己不拒絕,老丞相和崇國公也會出言阻止。
因此他說自己不想留在宮中,他想出宮,皇上沒再言語。
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王醫正的手上。
一團一團的棉花沾上藥液擦過傷口,越發顯得那些傷口鮮艷猙獰。
「這幾天哪裡都不許去,就在府中養傷吧,」皇上道:「你那邊連個能貼身照顧的人都沒有,真是不叫朕省心。王醫正。」
「臣在。」
「你負責大皇子的傷勢,每日去他府上診治,直到痊癒。」
「臣遵旨。」
皇上留蕭辰澤躺在裡面,帶著眾臣出了偏殿。
這下再有人說密州之事是大皇子乾的,都不用別人反駁,皇上就能要了他的命。
沈照江和其他人都等在御書房,見眾人面色沉重地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敢問,也不敢抬頭。
「都下去吧。」皇上擺擺手,對眾人道。
計劃中的詰問大皇子在看見傷勢的那一刻就不存在了,既然如此,有等在這裡的工夫,不如趕緊去干點正事。
皇上心裡說不出的疲憊,心頭一陣一陣湧上悶疼。
或許病久了,人也變得柔軟了。
最近他總想起嫡妻,也由此對大兒子多了一些掛懷。
唉,這孩子,要是不那麼混就好了。
「方遙,你留下,陪朕下會棋。」皇上喊住正隨眾人往外走的方遙,命常公公拿出棋盤。
君臣二人經常一起下棋,平日裡大家都不覺得怎樣,今天,沈照江卻多看了方遙幾眼,心事重重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