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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毒與藥

2024-10-22 08:17:02 作者: 風月
  萬丈高空,狂風呼嘯。

  大地之上傳來隱約的震盪和轟鳴,死亡和毀滅,如此遙遠。可高天之上你死我活的廝殺和爭鬥,卻又仿佛近在哭尺,觸手可及。

  向上眺望,天穹晦暗,仿佛神明君臨,可神明卻在彼此鬥爭。

  向下俯瞰,塵世,一切都渺小如蟻,可蟻卻自無休廝殺之中咆哮或哀鳴。

  天上地下,動亂的世界,一切都被鬥爭所充斥。

  宛如棋盤。

  可究竟又是什麼樣的無形之手在操縱這一切?

  更高的天穹之上,又有何人?

  難道說,這也是所謂的天命?

  季覺抬起頭來,看向兼元面前破碎的界膜,乃至那一具嘶吼的龐大引擎,卻不由得心亂如麻。

  兼元忽然回頭,碧綠的眼眸中焰光升騰,審視:

  「你似乎很緊張?」

  「是啊。」

  季覺眼眸低垂,無聲的按著輪椅的握柄,「此情此景,如何不緊張?」

  兼元警了一眼他的輪椅,仿佛看得見輪椅之中所隱藏的利刃,提醒他:「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

  「我知道,所以才緊張。"

  季覺微微一笑,並不掩飾,視線看向他的身後:「這是什麼?」

  『曾經輝煌的遺留,僅此而已。」

  兼元伸手,撫摸著熾熱運轉的引擎,感慨道:「盧長生以此為酬,請我助陣一一最後一代矩子之遺留,據說就在這裡。

  後人追尋了那麼多年,卻又徒勞無功。"

  季覺嘲弄一笑:「這種東西,你做不出來?」

  「就算能做得出來,又能如何?」

  兼元搖頭,「它所可貴的,不是這一具形骸,而是它自身的使命,它背後,曾經一度聯通整個世界的天軌——·.."

  有那麼一瞬間,季覺想要撲向引擎,跨越近在哭尺的距離,喚醒囚籠之中掙扎的殘靈。

  可他卻動彈不得。

  

  理智克制著身體,強迫他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

  當他視線的餘光掃視周圍的時候,卻發現,總裁消失無蹤,心中愈發沉重一一狗是真的狗,狗領導還特麼是狗,而且還是個領導。

  世界上最討嫌的倆玩意兒,它都占全了,自己怎麼還瞎了心指望它呢?

  兼元就在眼前,引擎就在眼前,機會只有一次。

  他必須等。

  可自短暫的寂靜里,他卻聽見兼元嘲弄的聲音:「你難道不正是為此而來?」

  死寂。

  他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

  「昔日墨者不過是一個總括的稱呼而已。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反而來自永恆帝國之內,譬如最後一代矩子,在他捨身攔在皇帝面前的時候,誰又能想到皇帝之手會對皇帝拔劍相向?

  07

  兼元回眸,望向季覺,他緊握著扶手的雙手,戲謔嘲弄:「你既然身懷非攻,背負聖賢的傳承,又怎麼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季覺未曾沉默,只是不以為意的搖頭:

  「倘若我真的一無所知呢?」

  兼元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他。

  這究竟是季覺在故弄玄虛?亦或者戲謔調侃?

  他都不在乎。

  「不論是否知曉都無所謂。』

  他發自內心的沒有將所謂的矩子遺產放在眼裡,「往者已去不可追,更不可倚。真想要開創時代,又怎麼可能寄望於曾經的餘輝?」

  兼元抬起了手,向著天穹:「今日,就讓你看看吧一一以我兼元之造,

  又能重現幾分昔日的天軌之輝煌?」

  那一瞬間,無窮幽暗之光奔流,自工坊之中噴薄而出,衝上天空,灑向大地,仿佛通天徹地的巨柱,貫穿了天和地的軸心。

  恰似舉世正中。

  所謂,天元之位!


  界膜徹底崩潰,坍塌,消融如雪,而自其中,引擎高亢運轉的轟鳴如雷,響徹天地。

  雷鳴之中,季覺下意識的想要起身,可緊接看,眼前陣陣昏黑,

  動彈不得!

  脖頸、心臟、雙臂、雙腿、右眼、肺腑——·—·

  曾經兼元施加的所有懲罰,那些陰冷漆黑的符文此刻驟然運轉,仿佛活物一般,自行變化,當彼此接續在一處時,就瞬間天翻地覆一般的變化,化為了一把鎖,貫穿血肉和靈魂,將他徹底鎖閉,桔其中!

  再然後,他便看到了,兼元抬起了雙手。

  自那那一具千瘡百孔的殘破軀殼之中,紛繁茂盛宛如巨樹根系一般的矩陣延伸而出,自空氣之中變換,化為了繁複的靈質構造。

  驟然之間,貫入了引擎之中,把控一切。

  恰如鑰匙插入鎖孔。

  嚴絲合縫。

  咔!

  那一瞬間,清脆的聲音響徹天地。

  引擎的噪音和雜響消失不見,曾經的一切反抗被盡數壓制,抹除,再也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以計數的鋼鐵震顫重疊在一起,所顯現的宏偉頌歌!

  泉城劇震。

  再緊接著,天穹崩裂。

  一道紫黑色的裂隙,無聲開啟,橫貫整個泉城之上,再然後,又是一道,彼此交錯,仿佛血染的十字。

  世界的傷口。

  傷痕之後,是無窮陰暗和詭異流光所匯聚的龐然大物,僅僅只是顯現出微不足道的一分邊角,便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徹底吞沒。

  那一瞬間,季覺終於看到了。

  所謂,【漩渦】!

  焚燒亦或者凍結、塌亦或者破裂,傾覆亦或者湮滅—--只是看著,便有無以計數的幻想亦或者曾經的歷史從眼前浮現。

  觸手所及,只有無窮幽邃淵暗。

  就像是,墜向了看不見底的深淵·—·

  當那引擎所噴薄出的流光向著四方飛射而出的時候,便落入了泉城之內,將理設在各處的龐然大物接續其中。

  令一座座巨大的鍊金造物過載運行,焚燒至灼紅,將無以計數的流光散播向四面八方,突破了天元的封鎖之後,順應著看不見的軌道,飛向了早就架設在整個海州各處的設施·

  剎那之間,遍及所有!

  那是.··兼元所再造的天軌!

  不知究竟為此籌備了多少年月和時光,化邪教團工於心計的流轉遊走在城邦之間,在城市裡,在荒野中,在廢墟里,埋下了一座座沉寂的鍊金造物,架設秘儀。

  等待約定之日的到來。

  此刻,只是彈指,一根根無形的流光之軌如網,將整個海州徹底籠罩在內,還不夠,甚至向著無盡海還有各方延伸-·

  泉城幽暗之下,諸多活祭和屍骸供物之間,赤裸看上身的老僧緩緩抬起了眼晴,嘴唇之上的經文縫線根根斷裂,張口,吟誦著早已經被孽化污染的經文,眼眸之中進射雷光。

  聽不見他的話語和聲音,只有海量靈質奔流。

  而當延續了七日的誦經結束的那一瞬間,無以計數的話語仿佛自此刻重疊在了一處,升上天空。

  投入到交錯的創口之後。

  於是,自無窮邪念邪見邪聞邪想交織而成的讚頌里,漩渦震盪,進發轟鳴。

  恰如鐘聲被敲響。

  陰暗獰,順著兼元所造之軌道,響徹整個海州,擴散。

  發起呼喚—··

  於是,舉世一滯,萬般寂靜,

  鐘聲所過之處,所有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在城市間,在荒野中,在廢墟或者是田畝,曾經的戰場和埋骨之地,泥土裡、屍骸間、墳墓中、地下教會的所謂聖堂里,甚至人身之中,絲絲縷縷的漆黑如霧氣一般升起。

  天元之苦、白鹿暴虐之怨、升變不得之渴、機關算盡之貪、紛爭所造之痛、災害茶毒之死、沉迷虛幻之妄···

  漫長時光以來,那些沉寂在土地和靈魂中的惡孽,仿佛潮水一般的涌動著,響應呼喚。

  再然後·—·

  四海之孽,向此而來!

  那一瞬間,天穹之上,在烈光絞殺之下復可危、瀕臨崩潰的幽暗虹光里,傳來了一聲嘆息和輕笑。

  「陶公,這一局,是我贏了。」

  伴隨著盧長生的話語,大地動盪,無窮之暗噴涌!

  沉孽如海、眾惡如潮。

  當窮盡數百年來整個海州所存之孽,匯聚於一處的時,就化為了將整個泉城都籠罩在其中的漆黑天瀑!

  籠罩所有,寸寸降下!

  浩蕩烈光未曾有任何的遲滯,轉瞬間抵擋在漆黑天瀑的正前方,死死的撐起整個海州的惡孽,就像是曾經撐起整個泉城時那樣!

  毫不猶豫。

  此刻,泉城之內,所有的人抬頭仰望天穹時,便不由得顫慄。

  倘若天瀑降下,連同泉城一起爆發-—----海州偌大,又有多少地方能夠倖存?

  世界好像在下一瞬間就將毀滅。

  末日降臨了。

  天穹崩潰,大地動盪,一切都在分崩離析。

  正如同數十年前,這一座城市裡所迎來的一切那樣---

  那些埋藏在九地之下的哀鳴,那些被廢墟所掩埋的哭號,還有無人收斂的屍骨,徘徊不去的殘靈,此刻好像再度活過來了一樣。

  在未曾有過的孽化侵蝕之下,往日的殘影重現在了眼前,又迅速消散,

  恰似浮光掠影,一閃而過。

  就在季覺的面前。

  破碎的面孔之上,鮮血緩緩流下,落入看不見的泥土之中。升騰的烈焰里,一個個哀嚎的身影消失不見。

  仿佛有哭聲響起了,在踐踏之中,無人在意。

  跌坐在地上的孩子徒勞的掙扎,茫然四顧,呼喊,所看到的只有一片廢墟。直到有跟跪又纖細的身影撲過來,跌倒又爬起,手足並用的向前,將她抱緊了。

  那麼用力。

  低下頭,柔聲安慰,她微笑著,仿佛說了什麼,可是卻聽不清晰。

  只有眼淚,從那一張蒼白的面孔中緩緩落下。

  划過笑容。

  折射出最後的殘光。

  季覺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想要觸碰,可幻影又迅速消散了。

  他們早就死了。

  死在了很多年前。

  被人所遺忘,被人所忽略,被人所掩埋·"·

  自死寂里,他失神的環顧著四周,沙啞的問:

  :「.——·海州會怎麼樣?」"

  兼元思索片刻,「污染盡半吧。」

  「崖城呢?」

  「運氣好的話,會躲過,畢竟距離那麼遠。」

  兼元滿不在意的回答,「可就算如此,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季覺抬眸怒視,想要說話,卻看到他的笑容。

  如此嘲弄。

  「你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樣在乎嗎?還是說,你又真的挽留住了什麼東西?」

  幽邃的宗匠傲慢的抬起眼眸,俯瞰:「非攻之造,實乃天授,萬物為十指所成,無所不能,無所不有。

  可缺點在於你,因為你把手伸向虛無的地方,所以才抓不住任何東西一一你所見的,你所選的,便只有一片荒蕪。」

  他說,「這就是你的本質。"

  「時至如今,宗匠還指望用那一套滯腐之說動搖我麼?」

  季覺冷聲反問:「言語何其無力,不如故技重施一番,也好看我是否會向你低頭?!」

  兼元的眉毛,緩緩挑起。

  疑惑,恍然,乃至,抹不開的嘲弄。

  再忍不住咧嘴,大笑。

  前合後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件事情,我忘記告訴你了————"

  兼元幾乎笑出眼淚,斷續的說道:「或許是你有所誤解了,可之前你所經受的燭照之式並不是指向滯腐的秘儀啊。」


  他停頓了一下,笑意越發掙擰:

  「恰恰相反,那是余之道傳承了數千年的精髓才對!

  即便是我這個主持者,也難以知曉你究竟看到了什麼東西。因為它所映照出來的,是你所想要看到的未來,你所想要創造出的世界。

  它所指引的,是你心中想要走的路····

  可你所看到的,又是什麼?」

  他嘲弄質問:

  是毀滅還是死亡?!

  季覺毫無動搖,冷漠怒視,「在這之前以滯腐之說灌輸的,難道不是你麼?」

  『區區三日之功,如何同你誕生至今所堅持的人生相比?如何比葉限對你日積月累耳提面命的教導?」

  兼元踏前一步,俯瞰著他,一字一頓的發問:「這其中有幾分是我的引導?有幾分,是你心中的真實所想所求?又有幾分,是你的本質所流出?

  你所看到的,難道不正是剝去粉飾和偽裝的自己麼?!」

  就這樣,在季覺的沉默和呆滯里,他欣賞著那一張漠然神情所隱藏的動搖和怒火,笑意更甚,如同看著爐中漸漸淬鍊完成的利刃一般。

  『我早說過,工匠從不會弄錯素材。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怪物兼元彎下腰來,和季覺對視,碧綠的眼眸之中光焰涌動,戳破一切偽裝:「我從未曾見過如此扭曲的靈魂,從未曾見過如此矛盾的構造。

  你的心裡是空的,你對一切冠冕堂皇的東西之以鼻,以一個不存在的東西為支柱,如同囚徒一般,畫地為牢。

  我看得見。

  你就像傳說中的西西弗斯那樣,日復一日的循環,疲於奔命的向前,卻不知去往何方,又不敢停下。

  直到有一天,自己徹底面目全非為止····

  正因為如此,你才會如此痛苦,如此渴望死亡!」

  無怪諸多大孽如此鍾愛於你!

  同你這樣追逐虛無的傢伙相比,我這種喪心病狂的傢伙又算得了什麼?」

  兼元伸出手,指向季覺的心臟:「滯腐的傲慢,絕淵的虛無,狂屠的瘋狂,漩渦的荒蕪、塔的扭曲,狼的饑渴,都在這裡-·

  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即便看似多麼頑強的掙扎,總有一天,誰的生命你都不會在乎,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你終將成為這樣的怪物!」

  季覺沉默著。

  沒有回答,宛如凍結。

  自這寂靜里,他像是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自哀鳴的間歇起落,如此低沉。血液流淌在血管中,像是潮汐沖刷海岸,回音空曠。

  以至於,沒有聽清兼元的話語。

  或許他說得對,這就是自己的本質,這就是自己隱藏在笑容之下的醜陋模樣,他就是這樣的怪胎。

  他不能再去逃避。

  可那些都不甚重要了。

  他的視線被更重要的東西所吸引了。

  就像是穿過了兼元的阻礙一樣,他專注的凝視著,那些孽化污染之中顯現的飄忽幻影,逝去者們最後的殘留。

  那些陌生又模糊的面孔。

  爭鬥推揉,亦或者是後退逃亡。

  哭喊、咒罵、呼喚亦或者吶喊,卻聽不見聲音。

  就像是在泥潭中徒勞的掙扎,徒勞的向外伸出手,一次又一次,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抓不住。

  只有彼此相擁時,眼淚墜落。

  穿過了他的手掌,落在地上,濺起最後的一縷幻光。

  季覺低下頭來,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再次伸出的手掌。

  空空蕩蕩的掌心,依舊一無所有。

  如此徒勞。

  可他卻忽然笑起來了。

  嘲弄咧嘴。

  嘲笑兼元,也嘲笑自己。

  「不。

  他抬起頭來,向著眼前的宗匠展示空無一物的手掌,告訴他:

  「我在乎。」

  死寂,兼元沒有說話。

  只是俯瞰著他,眼神漸漸冰冷。


  就像是看著一顆終究不可雕琢的朽木,爐中的利刃覆鏽蒙塵,自得其樂的溶解為扭曲的模樣。

  終究是——·

  不可救藥!

  轟!!!

  九天之上,天瀑噴薄,漆黑的孽潮漫捲,灑下,漸漸吞沒那一片稀薄淡的白光。轟鳴聲里,天元之律令浮現裂隙,一道,又一道——-

  千瘡百孔。

  於是,漆黑的雨水落下,漸漸淹沒整個殘破的城市廢墟。

  落入盧長生的手中。

  「看啊,陶公,塵世之骯髒,人心之惡孽,譬如海洋。」

  幽暗虹光之下,盧長生垂眸凝視著掌心中那一滴滴宛如毒液一般的孽化精粹,好奇的發問:「為何汝等上善之輩,卻不願意去看一眼?」

  陶公沉默,依舊無言。

  只有盧長生抬起頭,沐浴著邪孽之雨,漫天虹光擴張,愈顯幽深和詭異。

  如是,俯瞰著漸漸被雨水所籠罩的世界,那一道道沖天而起的孽化狂潮,再不克制,仰天大笑。

  「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問題。」

  那低沉的笑聲自天穹之上擴散,響徹泉城,迴蕩在所有人的耳邊:「既然此世由上善所造,那孽物又因何而成?」

  「直到我終於想明白另一個問題一一不是人投身於孽,而是孽鑄成於人!

  只有活不下去、想不明白、走不通路、容不得身的人,才會投身於孽中可這些人是孽物所造就的嗎?

  難道在那之前,他們所領受的,不是汝等上善之恩德麼?!『

  無人回應。

  只有悲鳴如潮,哀嚎如雷鳴,迴蕩不休。

  化邪教團的祭主聖人提高了聲音,質問:「災難最先發生的時候,放棄這裡的是聯邦;畸變擴散開來的時候,選擇封鎖的是安全局;而令一切淪落至如此境地的,則是你們習以為常又引以為傲的世界!」

  盧長生昂起頭來,環顧四方,輕蔑的展開雙臂,「泉城、畸變、沉淪這些都是你們不要的東西。

  可既然你們不要,為何便不能留給你們所不容的人呢?!」

  那一瞬間,天地之間偌大,卻又突兀死寂。

  自天穹之上,更高遠之處,宛如雷霆一般的震怒和殺意垂落,如此冰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盧長生大笑著,沙啞又狂暴,最後發問:「倘若上善是此世之理,那麼邪孽也應該是世間的一環才對!

  為何又不能容我與你們,同台競技?!「

  轟!!!

  剎那間,伴隨著他的氣息升騰,狂暴的壓力從天地之間降下,仿佛要凍結一起。

  那並非是人為的干預,而是上善之鐵律被觸動的瞬間,所降下的絕罰。

  諸孽升騰,烈光霹靂。

  就在漩渦的投影和現世之間,盧長生毫不掩飾的,展露出自身的靈魂,

  伴隨著靈質的浩蕩奔流,邪愚之屬的天人此刻近乎瘋狂的抽取著天地之間無窮惡孽,甚至—————

  更進一步!

  「再無需陶公煩憂——」

  此世眾惡,我一身擔之!」

  漫天虹光,驟然潰散。

  盧長生的身軀分崩離析,異化增長,轉瞬間,化為了一團不定型的龐然大物,隱隱勾勒出了詭異的身軀,沐浴著無窮的天瀑,褪去舊型。

  亦或者,顯現出真正的模樣··

  仿佛骸骨和血液所鑄就的聖像,四首三眸,紫青靛藍流轉不休,和往昔截然不同,唯獨那一張面孔之上的嘲弄微笑,一如既往。

  如此,立足於現世,向著漩渦伸出手。

  隔空握緊。

  那一瞬間,泉城之上的龐大漩渦劇烈震盪,浩蕩奔流。在漩渦之後,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垂死哀鳴,分崩離析。

  於是,漆黑的神髓奔流而出,落下,融入了他的身軀之中,令那身軀愈發詭異。

  神聖且掙獰。

  此刻,在他的呼應之下,天穹之上那兩道原本漸漸開始彌合的現世創口,居然再度向著兩側開啟!


  在掠取了數個上位之孽的神髓之後,將自身化為上位之孽!

  就這樣,以自身為錨,孽化泉城,紮根現世!

  從現在開始,泉城便是漩渦在現世的延伸,邪愚之屬的聖所!

  無需同其他上位之孽一般龜縮桔與現世之下的漩渦里"·

  他自身,便是人間的存世之孽!

  此刻,舉世靜寂之中,盧長生昂起頭來,俯瞰所有,最後回眸,看向身後那一片黯淡光芒之中漸漸浮現的模糊身影。

  「看起來,我贏了。」

  盧長生肅然發問:「陶公,要反悔嗎?」

  倘若想要掃除孽化,挽救泉城的話——··

  這就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時至如今,伴隨著事態的一次次變化,昔日彼此所約的賭局已經再不能桔現狀。陶成大可一把將桌子掀掉,打破最後的默契-—--然後,令這一切鬥爭,徹底升級!

  此時此刻,看似風雨飄搖的泉城,已經幾乎吸引了不知道多少視線。

  即便是陶成甩手走人,一旦勝負判明的瞬間,就將化為又一場殘酷戰爭的導火索。

  自四方幽暗裡,上位之孽,在世聖賢、天人亦或者孽物,帝國亦或者荒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注。

  等待抉擇。

  此刻,當那個蒼老的身影自天穹之上顯現時,便感受到了,不知多少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看不出堂堂天人容光煥發的模樣。

  眼瞳渾濁,白髮斑駁。

  就像是個隨處可見的糟老頭子。

  可偏偏就在陶成出現的瞬間,盧長生卻瞬間警惕,如臨大敵。

  「未曾想到,會淪落到這般境地,但似乎———-也不奇怪。"

  陶成輕嘆:「論及人心鬼,你勝過我不知多少。以你之氣魄和化邪為正的野心,這麼多年的籌備和等待····

  如今一朝發動,天時、地利與所謂的『人和』盡在你手。

  而我,卻退無可退。」

  他看向盧長生:「只論今日你統合諸多,攪動風雲的模樣,便幾近邪類之天元,未存之塔成型的話,恐怕也要為你投下一縷陰影吧?

  17

  盧長生搖頭,「這不是多虧陶公身體力行的教導麼?」

  「錯了。」

  陶成的笑容漸漸古怪,亦或者,可以稱之為嘲弄。

  「我從沒能教過你什麼,盧長生。」

  他環顧著陰暗的世界,遺憾說道:「否則的話,你就會明白一一世間雖然混沌,可有些時候,黑白從來分明-----即便是戴上再冠冕堂皇的帽子,扯出多麼振聾發的道理,也還是一樣。

  邪就是邪,魔便是魔,丑還是丑!」

  盧長生沉默片刻,遺憾輕嘆:「士可殺不可辱,陶公不願意同我這種人為伍,實乃當然。」

  「別那麼可憐啦,盧長生,你嘴上說的陰溝里的蛇鼠要和我們這種無能之輩一決雌雄,要翻天覆地,化邪為正。

  可正道從來就在那裡,你卻不曾走,當自為蛇鼠時,便玩弄鬼,不屑於理解活在陽光之下的道德,反而要所有的東西一盤子打翻,將一切否決。

  這裡最傲慢的,難道不是你麼?」

  陶公抬起眼睛,看著他,修無憤怒,只有悲憫。

  如同看著一個明明曬著太陽,卻要否定陽光的盲人。

  「所以,你才不懂啊———"

  他最後釋懷一笑,閉上眼睛。

  令盧長生,勃然色變。

  看好了,盧長生,這才是我所要教給你的第一課!

  那一瞬間,陶成微笑著,抬起手。

  向著自己的脖頸····

  斬落。

  所謂,殺身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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