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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山神敕封,女郎無蹤

2024-11-25 04:05:46 作者: 安之老賊
  

  第78章 山神敕封,女郎無蹤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

  作為禮部官員,裘宛如不可能為了幫助黃師叔與陶師弟出氣,行事如此兒戲。

  做了三十年縣令,明明政績很好,始終不得升遷,也始終不掛印辭職的繆宗仁,同樣不可能把自己的前程壓上去。

  所以……

  在場的「人物」們只是一開始以為裘宛如與繆宗仁在任性,很快就反應過來,天朝定下的敕封儀式舉行時間,從來就不是亥時初(21:00)。

  而是戌時(19:00-21:00)。

  原因很簡單。

  按照五行劃分,亥時屬水,戌時屬土。

  敕封山神,當然應該在屬土的辰、未、戌、丑四個時辰當中選擇一個,最為適宜。

  旋即,原先將信將疑的人也好,馬虎大意、從未起疑的人也好,很快明白了繆宗仁為何要對外宣稱是在亥時初敕封山神。

  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打一個時間差而已。

  哪怕這個時間差不一定能起到作用,但是該做的準備,繆宗仁一定要做!

  等了三十年,繆宗仁終於等到可以把以他的能力明明早就可以解決的三樁難事給解決掉的機會。

  三十年!

  繆宗仁怎麼可能讓如此難等的機會溜走!

  不管是誰,想要攔著他解決掉留仙縣的三樁難事:肅清幽冥秩序、敕封山神、疏浚玉帶河,都死定了。

  老天爺都留不住。

  他說的!

  手中握著展開的黃色絹帛,繆宗仁在山鬼女郎跪拜以後,沒有急著宣讀絹帛上的敕文。

  而是耐心等著時間走到戌時七刻。

  而是眼角餘光看著代表淨靈山的夢溪散人,以及代表喻家的喻瀅瀅。

  繆宗仁在等。

  等淨靈山和(或)喻家跳出來,擾亂八仙山山神敕封儀式。

  不止是夢溪散人和喻瀅瀅感受到了繆宗仁的餘光瞥視,以及藏在他心頭的火。

  

  很多人都看到了,都感受到了。

  心魔終消,異常依戀師父的莫雨晗心中一急,用力握住了夢溪散人的手。

  「放心。」

  夢溪散人嘴角微笑,輕輕拍了拍莫雨晗的手背,柔聲說道,「山里派我下山,而不是柳柳那個瘋女人,是有原因的。」

  莫雨晗聞言,頓時心中大定。

  隨即又感到頗為荒誕。

  夢溪散人口中的那個瘋女人柳柳,乃是她的同門師妹,在淨靈山上身居要職,執掌要務,一向主張面對大庸天朝的時候,既要合作,也要保證淨靈山的利益。

  且,優先保證淨靈山的利益。

  是一個極為矛盾,極為割裂,極為瘋癲的人。

  奈何柳柳的父親是淨靈山的戒律峰峰主,師父是淨靈山的山主,從小又非常討一眾長老們喜歡,她的話在山上很有分量。

  而一向主張徹底融入天朝體系的夢溪散人,既在身份背景上吃虧,也是一個恬淡的性子,不喜與人爭。

  一對同門師姐妹,因為正見不一,也因為性格迥異,竟然從幼時的親密萬分,鬧到現在的生死仇人!

  莫雨晗作為晚輩,從來只敢聽,不敢妄言長輩是非。

  此時此刻,亦是如此。

  面無表情地看向喻瀅瀅,努力壓住自己微微上翹的嘴角,已是她的極限了。

  作為另一個當事人,喻瀅瀅還沒走出先前的「好氣哦」情緒。

  被繆宗仁這麼餘光一瞥,又被其他人物看猴戲般看著,她的火氣立即從心頭湧上眉頭。

  峨眉一豎,就要張口怒斥。

  但是紅唇剛剛微張,喻瀅瀅硬生生忍了下來。

  一個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古人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是也。

  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喻家是不是大族人家?


  在西南三州歸附大庸天朝之前,雄霸四明府;

  在西南三州歸附大庸天朝之後二百餘年,橫行四明府。

  喻家當然算大族人家。

  二百餘年前,喻家處在百萬大山這樣自由但至極混亂的環境裡,外部生存環境極其惡劣,惡劣至極,沒被殺死,反而壯大。

  二百餘年來,喻家處在大庸天朝這樣「窒息」但安穩至極的環境裡,外部生存環境極其安逸,安逸至極,沒有壯大,反而一弱再弱。

  為什麼?

  因為家族內部有蠹蟲!

  這些蠹蟲裡面較為肥大的一條,正是霸著玉帶河部分航運話語權的三房。

  而喻瀅瀅,並不是三房的喻家人,是喻家大房的六小姐!

  粗暴翻譯翻譯,就是喻家內部的有識之士,比如大房,已經明白了不能與天朝正策抗衡的道理。

  在天朝矢力安內,以圖攘外,主動應劫的時代大勢下,喻家只有順從,才能繼續生存。

  所以才派她來到留仙縣,而不是三房的那些蠹蟲,便是試圖通過一攬子示好計劃,向朝廷表明忠心。

  喻瀅瀅輕輕吸氣,克制住了心中怒火,告訴自己不氣,更不能壞了家族大計。

  然後恍若無事,靜靜等待著敕封山神儀式的開始。

  對此,繆宗仁的感覺頗為矛盾。

  他既希望喻家和淨靈山能在此時此事上跳出來,給朝廷懲罰喻家和淨靈山的「名」;

  又不希望它們出手阻撓,自己好順利立下功勞。

  看到夢溪散人和喻瀅瀅識時務的表現,繆宗仁心裡很是失望的同時,又鬆了一口氣。

  「吉時已至。」

  裘宛如適時開口,給出提醒。

  繆宗仁當即集中注意力,正念凝神,鄭重肅穆,朗聲宣讀禮部祠部司撰寫的敕文:

  「夫聖王之制祭祀也:

  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菑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

  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材用也。

  非此族也,不在祀典。

  今奉大庸皇帝敕命,爾山鬼女郎,受仙真點化,頑石化形,勤勉修行,保育山中,庇護鄉民,無孽有德,無罪有功。

  特敕封爾八仙山山神,位在四品,名列天曹。

  故茲爾敕,爾其欽哉。」

  天語綸音,此之謂也。

  這封敕文雖只是禮部祠部司所擬,卻代表了天朝皇帝的意志。

  隨著繆宗仁宣讀敕文的聲音在山巔及世間傳開、迴蕩,異象頓生。

  先是有一片縹緲而莊嚴的天闕於皓月之上隱隱浮現,內中似有壯麗重威之宮城,亦有仙氣飄飄之危樓。

  讓人見了,心中頓時想起一首詩來: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後又有一方玉台從天闕之中升起,蓋過了月光,蓋過了天闕之影。

  這方玉台綻放出億萬霞光。

  每一縷皆無比明亮,又不讓人看了感覺目盲。

  一卷金榜倏爾從億萬霞光里托舉而出,緩緩展開。

  一道威嚴浩瀚的聲音忽地從九天之上傳來。

  不,不是九天之上。

  而是從那片已經隱入玉台綻放的霞光里的天闕之中傳出。

  上窮碧落,下及黃泉,昭告蒼天、人間、幽冥。

  「敕!」

  這威嚴而浩瀚的聲音僅吐了一個字。

  然而這便就夠了。

  八仙山山巔,繆宗仁手中的黃色絹帛騰飛而起,在浩瀚聲音與億萬霞光之中,舒展變形。

  瞬息之間,黃色絹帛變成了一套四品青金敕山神的神袍,落在山鬼女郎身上。

  一陣熠熠光輝過後,山鬼女郎換上了以青色為主,金色點綴的神袍,出現在眾人面前。

  裘宛如適時喊道:「禮成。」

  山巔「人物」們齊齊出聲道賀:「恭喜山神,得成正果。」


  然而新鮮出爐的八仙山山神面對眾人的恭賀,心情並不美麗。

  山神者,一山之神也。

  如非那些身兼數個神職,統天御地的大神,便無法輕易離開自己被封之山。

  從今以後,女郎若是沒有再進一步乃至幾步的機緣,便只能日日月月年年待在八仙山中。

  雖然風光,但不自由。

  更再無法去追尋心儀之人。

  「唉!」

  女郎嘆了一口氣,

  向從京城而來的禮部祠部司祭祀科官員裘宛如盈盈一禮,

  向留仙縣縣令繆宗仁、留仙縣城隍柯猶遒、留仙縣仙神司都管黃君實一一作揖,

  繼而看也不看其他人物,隱身而去。

  一陣風吹來,告訴所有人,禮已畢,請自離。

  山神女郎乃是此間東道。

  主人既已逐客,來客當然不好強留,於是紛紛下山。

  就像來的時候那樣,各有各的圈,各有各的伴。

  淨靈山夢溪散人帶著莫雨晗先走,留仙縣三巨頭之縣令繆宗仁、城隍柯猶遒同行,玉帶河水神向喻瀅瀅靠攏……

  一些沒有站隊或者站隊但不顯露的「人物」尋了自己的路。

  作為一方「山頭」,黃君實沒有縱地金光,而是安步當車,領著陶鐵、裘宛如、李劍顏三人步行下山。

  陶鐵也得到了這樣生硬的告知,同時還有另外一句話:

  「多謝。」

  「再見。」

  簡簡單單兩個詞。

  內里其實蘊含著諸多情緒,陶鐵能夠聽得出來。

  心中更是生出明悟,杜伯已是女郎對這個人間的最後一個眷戀。

  不願繼續抗爭,接受天朝敕封,本身便代表著女郎死了那顆等待某公子歸來的心。

  既然已經死心,世間哪裡值得眷念?

  陶鐵心中微微酸澀,忽生感動。

  在與老師、師姐以及女子教諭李劍顏一同步行下山,走到半山腰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引吭高歌:

  「踏踏歌,藍采和,人生得幾何?

  紅顏三春樹,流光一擲梭。

  埋者埋,拖者拖。

  花棺彩舉成何用,箔卷儋台人若何?

  生前不肯追歡笑,死後著人唱輓歌。

  遇飲酒時須飲酒,得磨砣時且磨砣。

  莫恁愁眉常戚戚,但只開口笑呵呵。

  營營終日貪名利,不管人生有幾何。

  有幾何,踏踏歌,藍采和。」

  嗓音清亮,歌聲爽朗,但是情緒不甚通透。

  夜間山林里,星光淡淡,月光疏暗,微風習習,搖動樹梢,吹拂面頰,似在和著陶鐵唱著的歌。

  在歌聲與風聲中,似乎曾經發生過,又似乎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以暗淡光影的形式,在四人面前展開。

  這段故事其實沒多少特殊之處。

  無非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愛而不得罷了。

  過去也好,現在也罷,抑或是將來,發生過無數回,正在發生無數例,必將發生無數次。

  不可能因為女郎的身份與經歷,而顯得特異。

  「很有意思的歌。」

  聽完陶鐵的唱與山神女郎的喝,女子教諭李劍顏忽地說道,「唱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唱了。」

  頓了頓,好像覺得自己這句話比較生硬,又沒說清楚意思,李劍顏補充了一句:「此歌雖非靡靡之音,然亦……亦……」

  亦了好一會兒,李劍顏沒有亦下去。

  她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因為一個花籃不知從哪而來,懸浮在四人前方。

  籃子裡裝著各式各樣各色的花。

  花籃飄到陶鐵面前,滴溜溜轉了一圈,忽地從中飛出一朵月季,簌的一下,直飛山巔。

  疏疏淡淡的星月之光下,女郎褪去了青色為主、金色點綴的神袍,恢復被薜荔兮帶女蘿的清新鮮翠打扮,頭戴一枝火紅的月季,立在山巔,仰頭遙望九天。


  她輕啟嘴唇,唱起了歌: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君思我兮……」

  歌聲清靈婉轉,哀而不怨。

  其中蘊含的綿綿情感,聽聞歌聲之人,無不心知。

  女郎嘆了一口氣,沒有繼續唱下去,悵然而無語。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步行下山的黃君實、陶鐵、裘宛如、李劍顏四人已經走出了八仙山,女郎方才結束了寂寥靜立。

  她,喚來一陣雲霧,遮掩住身形。

  在雲霧之中褪下了薜荔與女蘿,重新穿上了青色為主、金色點綴,威嚴有餘,失之靈動的神袍。

  「此天塹兮,君不思我。」

  身穿神袍的女郎低頭,低聲唱道,「此天塹兮……」

  「君不思我。」

  片刻後聲音停歇。

  抬起頭,已只是山神。

  從此以後沒有她了

  只有祂。

  山鬼女郎的故事隱隱約約講完了,從此以後只有八仙山山神。

  這一段故事,寫的很含蓄,主要從藍采和修道得道以後,經常或者是最常男身穿女裝獲得啟發,再結合了部分《九歌·山鬼》的內容。

  山鬼就算我杜撰出來的部分的早年的藍采和。

  紅顏三春樹嘛,想來藍采和早年應該有一個紅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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