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府城來人,山中作客
「如此……」
陶鐵只是愣了不到一息時間,很快恢復自然,微笑誠懇說道,「我回去一定要多多感謝謝黃教習。」
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從柯猶遒手裡近乎搶下了那封公文和那枚玉簡。
搶下以後立即收入儲物袋中,落袋為安。
然後隨意拱手一禮,敷衍說道:「想來柯城隍業務必然繁忙,在下就不多打擾了,告辭。」
撂下這句話,陶鐵轉身就走。
施展「御風」+「神行無影」+「落地無蹤」的慣用組合,化作一縷清風,眨眼無蹤。
壓根就不給柯城隍挽留的機會。
他媽的,拿本應該是老子的錢物送給老子,還想落個人情?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城隍廟門口。
柯猶遒頗有些愕然,祂原本還想與轉瞬間便沒了蹤影的陶鐵客套幾句,就請進城隍陰司,好好拉一拉交情呢。
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遭遇。
「我剛剛有哪句話說錯了嗎?」
柯猶遒深深疑惑,有些想不太明白。
難不成是不小心戳中了痛處?
比如為何受籙近三個月了,不僅沒能召煉神將,還連一個兵馬都養不起?
陶鐵才不知道柯猶遒在如何腹誹他呢,帶著一腔怒氣回了仙神司衙門。
晨會已散。
三曹、三班各歸各位。
與按照往日節奏,正常辦公的三曹不同,三班巡查使沒有回各自的值房,而是聚集在巡查使辦公樓的大廳。
依然整齊排成三列。
第一列甲班,連新任班頭莫雨晗在內,共三十五人;
第二列乙班,班頭的位置空著,共三十六人;
第三列丙班,連新任班頭青雲道長在內,共三十七人。
看見這一幕,陶鐵頗有些慶幸自己沒在城隍廟那裡多待。
「幹什麼呢?」
走進大廳,陶鐵立即拿出正九品都巡查使的派頭,沉聲喝道,「一個個的全部聚在這裡,誰去做事?」
已經換上從九品巡查使官服的莫雨晗扭頭看了一眼不願出列的青雲道長,
無奈上前一步,朗聲回道:
「稟都巡查使,伍副都管命令我們在這裡列隊,等候都巡查使你回來給我們重新分配任務。」
「哦?」
聽到這個回答,陶鐵咦了一聲,隨即說道,「沒什麼需要重新分配的,一切照舊。散了吧。」
「是!」
三班巡查使齊聲應和。
莫雨晗與青雲道長不是口頭敷衍,而是馬上各自帶著甲班與丙班離開大廳。
乙班三十六名正式、臨時、編外巡查使自覺留了下來。
沒人會忘記,陶鐵是都巡查使的同時,也是乙班巡查使班頭。
走了幾步,來到乙班所有人面前,陶鐵站定問道:「都認識我吧?」
問完以後又不給回答的機會,從頭開始往後走,邊走邊說:「以前不認識也不要緊,從今天開始,慢慢認識。」
走到乙班隊列第一個人旁邊,陶鐵與之對視了一眼,說道:「我姓陶名鐵,碼頭腳夫出身,撞了機緣,所以能入道修行。先做了傳道院學生,現在是八品上修為,不甚起眼。」
這句話說完,陶鐵已經與乙班三名正式巡查使對視過了。
停頓了一下,繼續往下走,繼續對視,繼續說道:「你們這些人裡面,有很多人與我一樣,都是八品上修為。這些重要,但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我希望伱們明白一件事……」
陶鐵豎起了右手食指,走到最後一名正式巡查使面前。
眼神忽地變得平靜但又兇狠,頗為矛盾,但又讓人不寒而慄。
聲音悄然間低沉下去,語氣森森:「我這個人出身底層,認死理。你們可以對我不滿,對我不屑,對我不爽,但別讓我對你們不滿,因你們不爽。」
陶鐵往側面退了幾步,身上浮現出絲絲昨晚至今未曾散盡的煞氣與殺氣:「誰讓我不爽,誰就別想爽。」
說完,陶鐵嘴角勾了一下,眼神沉靜平和,渾身洋溢著親和的氣質,爽朗笑道:「大家站在這作甚?不累嗎?休息休息,就幹活兒去吧。」
前後變化之大,仿若兩人。
陶鐵渾然不顧乙班三十六名正式、臨時、編外巡查使心中對他這番表現作何想,迤迤然進了原先是莫雨晗的、現在是他的值房。
戶曹的臨時書佐已經緊急打掃過了。
內外煥然如新,且把陶鐵在甲班值房的用品全都拿了過來。
就連圈椅都非常細心地做了置換。
在桌案上,放著一套正九品都巡查使的官服,與一個一次性的儲物符袋。
正九品都巡查使這個月能領到手的俸祿與福利,全部裝在這個一次性儲物符袋裡面。
陶鐵坐在觸感熟悉的圈椅上,拿起儲物符袋瞟了一眼,沒有細看,只是暗道一聲「好豐厚啊」,就把其中物品全部轉入湛藍儲物袋中。
就像上班的時候要稱職務一樣,上班就要做上班的事。
哪怕心裡撓痒痒似地想看一看柯城隍給的趙元帥混煉大法,以及憑藉那封公文可以領取的百五十名兵馬的信息,陶鐵依然忍住了這種衝動。
轉而忙起公務。
乙班巡查使負責的區域本就是玉帶河。
前任副班頭莫雨晗身為沙河幫大小姐,儘管只任職了七天時間,卻已給陶鐵的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有沙河幫的主動配合,乙班巡查使已經對玉帶河的情況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
這些了解不是虛無縹緲的,而是切切實實形成了文件。
就擺在桌案上,等著陶鐵去看。
陶鐵前世讀過教員選集,知道調研與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重要性。
怎會放著詳細資料不去閱讀,憑著模糊印象,一拍腦袋就做決定呢?
立即拿起了桌案上的文件,認真閱讀起來。
等到陶鐵把文件的內容仔仔細細讀完,時間堪堪來到巳時初(09:00)。
時間控制得正好。
按規定,仙神司三班巡查使離開衙門,去往各自負責的區域巡查,正是這個點。
陶鐵放下文件,想了想,迅速換上正九品都巡查使的官服,方才出了值房。
這麼做倒不是想要顯擺,也不是抱著錦衣不夜行的想法。
而是慣例,是和光同塵。
其他有官身的人都這麼做,就你親和力十足,就你特殊?
乙班三十六名巡查使已經完成了列隊,就帶陶鐵一聲令下,便能動身執行公務。
陶鐵也不像先前那樣嘴炮一番,輕輕揮手,利落下令:「出發。」
說完,自己當先而行,走出辦公樓。
甲班與丙班同樣如是。
三行人魚貫而出,聲勢不算浩大,卻也很是肅然。
六個身著同一樣式、只是細節不同衣服的人此時從仙神司衙門外進來,正在負責對外工作的副都管何必陪同下,往都管與三位副都管的辦公樓行去。
這六人以一個鬚髮皆白,麵皮卻嫩如嬰兒的老者為首。
四名男青年或有意或無意,將一個頭戴面紗的女子圍在中間,周全護住。
兩方人走在不同的道上,只是眼神有所交匯,沒有發生交集。
副都管何必領著這六人自入。
三班巡查使隱隱以陶鐵為頭自離。
只是在隔著一段距離「擦肩而過」的時候,陶鐵感覺到,那個戴著面紗的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人生三大錯覺?」
心裡嘀咕一聲,陶鐵迅速將插曲拋至腦後,當仁不讓,率先出了仙神司衙門。
「保持交流暢通。」
稍稍叮囑一句,盡到都巡查使的職責,陶鐵沒耍什麼官威,逕自領著乙班往玉帶河的方向去。
甲班當然由莫雨晗帶領,往八仙山的方向出城。
丙班當然由青雲道長統轄,在城內四區巡查。
在衙門口分開的時候,陶鐵有注意到,譚晉玄已經補上了甲班三隊隊長的位子。
這也算是一種求仁得仁了吧。
玉帶河呈「幾」字形三面環繞留仙縣。
乙班巡查的時候自然也要分作三隊,從三個方向各自巡查自然形成的三個河段,效率才更高。
正好每班巡查使內設四個隊,完全可以三個隊流動巡查,一個隊作應急預備。
莫雨晗任乙班副班頭的時候是這麼做的。
陶鐵延續了這個做法。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正九品的官職在大庸天朝九品十八階的官職里,雖然僅是倒數第二,卻也是治人的勞心者。
陶鐵理所當然地與應急預備的那一隊一同行動。
甚至,陶鐵完全可以不與任何一隊待一塊兒,想去哪就去哪。
只要不把差事搞砸了就行。
乙班三十六個胥吏,誰敢管陶鐵這個官?
階級無處不在!
但是陶鐵沒有這麼做。
而是領著應急預備的這一隊,兢兢業業做預備。
這一兢兢業業,便直到臨近傍晚的時候,率領乙班返回仙神司衙門,參加晚會。
稀奇的是,待到三曹、三班在演武場上集結完畢,都管黃君實領著三位副都管出來的時候,還有外人也跟著來了。
正是上午那一老四男一女的六個人。
「介紹一下,」
黃君實慣常省略虛禮,直接開口,「這六位是喻家人,響應朝廷號召,來觀摩我們基層如何工作。今後一段時間,這六位將到處亂竄,你們工作的時候,當作有蚊蠅嗡嗡叫,置之不理就行。」
一番很是陰陽怪氣甚至堪稱指著鼻子罵的話說完,黃君實揮了揮手:「散會。」
話音落下,不管旁人怎樣,他自己先化作一縷金光,沒了蹤影。
演武場上的氣氛頗有些奇妙。
三位副都管也好,三曹、三班也罷,早已習慣黃君實的作風。
可自四明府城而來,出身喻家的六人只是聽聞,並不熟悉啊。
被如此損了一通,且不提敢不敢還口,連還口的機會都沒有。
這算什麼事啊?
鬚髮皆白的老者還好,沉得住氣。
頭戴面紗的女子顯然知曉更多內情,雖氣憤但能忍住。
四個明晃晃護著面紗女子的男青年表現得可就沒那麼平靜了。
一個個的,右手齊刷刷握上了腰間佩劍的劍鞘,怒目而睜。
似乎只待老者或面紗女子一聲令下,他們便要拔劍而起,找上黃君實,好好廝殺一番。
「看什麼看?都散了!」
就在這個時候,陶鐵「蹦」了出來,怒音高喝,「已經下值啦!還待在這做什麼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在這瞪大了眼睛,像個癩蛤蟆一樣,作甚?呱呱聒噪嗎?」
這一番暴喝,與黃君實的陰陽怪氣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愧是師生!
三位副都管都受過為官禮儀的訓練,一般不會笑場。
然而這一刻,著實有些忍不住啊。
「撲哧……」
從府城而來,原先和喻家人打過不少交道的伍崑崙率先笑出聲。
繼而是蔡偲與何必。
三曹、三班倒是不敢如此。
畢竟喻家在四明府的名聲很是響亮。
一般人惹不起。
不過惹不起歸惹不起,遵從上司的命令總沒錯。
先是都管說了「散會」,後是都巡查使說了「回家」,那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繼續看喻家人的笑話嗎?
於是,三班巡查使率先跟在陶鐵身後,步伐整齊,氣勢頗足地離開衙門。
三曹立即跟上。
演武場上很快便只剩仍舊歡笑的三位副都管,與六個喻家人。
「那位就是陶鐵?」
頭戴面紗的女子忽地開口,聲音宛如夜鶯一般清脆動聽,「黃都管又在傳道院裡尋摸出來的怪才陶鐵?以八品上修為正面硬殺六品下鬼神的陶鐵?曾經是碼頭腳夫、頑石漏體的陶鐵?」
聽著面紗女子一連串的詢問,三位副都管漸漸止住了笑聲。
旋即十分默契地無聲看向面紗女子。
調查得這麼清楚,大家都挺能夠理解。
這般直白地說出來,你是想做甚?
迎著三位副都管的無聲注視,面紗女子笑著說道:「我想與陶鐵道友交個朋友,不知三位都管能否替我引見引見?」
三位副都管無人應答。
鬚髮皆白老者微微蹙眉。
四個男子鬆開了握著劍柄的右手,眼底有些異樣。
被人惦記著的陶鐵此時剛剛回到東城區的四合院,還沒來得及開始指點杜伯練習形意拳,就收到了兩封請柬。
一封來自縣衙,是一封精美信箋,由縣令繆宗仁親筆寫下。
一封來自八仙山,是一片銀杏葉,山鬼女郎發來。
兩封請柬內容從不同角度說了同一件事,皆是邀陶鐵去八仙山觀禮。
今晚亥時初,山神敕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