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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搏命
踏過雪原,又見春色。
越往上走越顯艱難,林白本跟木貞商量好分開行動,如今也只能攜手並進了。
木貞身上不斷滲出細小血珠,竟無法攔阻。
林白看似比她稍好些,其實也難受的很。無盡的毀滅刀意在體內亂竄,遊蕩在血肉筋骨之中,時寒時熱,又似萬針鑽心。
疼痛倒是能忍,只是這刀意摧殘的並非只有軀體,便連神識意志也在逐漸消磨。
林白拄著一根木杖,看了看手背,雖還未滲出血珠,卻已有細微裂紋。
身處山中,外有重物壓身,內有刀意縱橫,著實是艱難。
不過前方雖路途未知,好在後面無追兵,隊友也堪堪有一戰之力。
自打認識貞姐,林白就沒見過她這般狼狽,即便床榻上迷離之時,也存了一分體面,可這會兒裙子掛了許多洞,面上血污泥土,連拂面淨身都不願。
「她的話能信幾分?」木貞抓著林白袖子,氣喘吁吁的開口問。
方才畢還秋提醒,說是讓小心尹延。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林白倒是相信畢還秋的話,只是到底是客場,雖有李無聲和莫應成提點,對他們幾個的底細也只是知曉泛泛。
為首的嬴望天乃是九遮山之主離火道人的嫡傳愛徒,身負秘法,秉性倨傲,又似深沉。
那何秉德出身不高,並無元嬰師尊,只是向來與嬴望天走的近。
而杜常英自不必說,乃是元嬰杜覺明之後,自非等閒。
至於尹延,也無元嬰依靠,平時不顯露山水,為人和氣,因生有慧眼,擅鑑定之事。
而這幾人中,此番最為出彩之人竟是尹延。
如今畢還秋既然開口讓提防尹延,想必此人當真是深藏不露。
「尹延深藏不露,你我也深藏不露。」木貞還有閒情眨眼睛。
「總之,小心為要。」林白扶了扶木貞,捏了捏她的手,道:「有後手就趕緊用,可莫要藏著掖著。」
林白知道她手裡必然捏著一大堆好東西,只盼貞姐好好發威。
倆人嘀咕了一會兒,繼續往前。
行不多久,又見血跡。許多零落血點,還有幾處血腳印,四周樹木斷折,山石崩亂。
木貞上前細細觀察了一番,做出判斷,「至少是兩人的血跡。此間有過大戰,且非是纏鬥,而是一兩息間便了結。要麼是偷襲,要麼就是實力遠勝。」
林白倒是認可貞姐的推斷,能走到這裡的,大概已油盡燈枯,全憑一股心勁兒。
如此之下,奮力之戰怕是更壓制不住體內的刀意,是故連戰場都懶得收拾,不做遮掩了。
但既然是一擊得手,有此實力的,應也就是嬴望天了。
聽李無聲所言,何秉德擅守擅防,與杜常英實力相當,倒是尹延極少顯露能耐,但專做鑑定之事的人,怎麼想也不會擅殺伐。
不過事無絕對,也可能有人顯露崢嶸,也可能是只是布局罷了。
兩人更加小心,走走停停,林白懷抱葫蘆,手拄木杖。
木貞毫無貴女之風,拿手抹面上血跡,咬著牙喘著氣。
兩人緩緩前行,約有百丈,便聽前方有呼喝之聲。
「尹師兄一向是和氣人,原來竟也有這般崢嶸。」只聽嬴望天冷笑聲。
「嬴師弟是人中龍鳳,卻見不得我等來爭機緣,反攔路相阻。大道在前,便是泥人也有幾分血性。」尹延語聲顫顫。
林白與木貞對視一眼,都沒吭聲,目中分明有言語:快打起來!
「嬴師兄,尹師兄,何必劍拔弩張?我等皆是九鼎山子弟,即便機緣在前,也不該失了和氣。」何秉德竟開口勸。
「你們埋伏傷了我,反勸我不傷和氣?」尹延冷笑不止。
「你什麼能耐,我自是清楚!」嬴望天不耐煩的很,「憑伱也能第一個通過試煉?憑你也能堅持到如今?你得了誰的指點,又有什麼目的?」
「嬴師兄是非要殺我了?」尹延語聲極低。
那嬴望天卻不應聲。
「兩位,還請援手一二!」尹延朝著林木二人處呼喊。
金丹之身,即便內外交困,可距離如此之近,卻也瞞不得人。
林白看了眼木貞,便走上前,木貞留在原地。
攀登百丈,便見一處平台。樹木傾倒,山石崩壞,一片狼藉。
尹延渾身浴血,正靠坐一樹樁前,大口的喘著氣。
他身旁還有一人,同樣渾身是血,四肢斷折,臟腑外露,分明是杜常英。
杜常英還未死,眯著眼看向林白,滿是血污的面上也不知是何表情。
不遠處有一人提著劍,面色蒼白之極,大口的喘著氣,正是嬴望天。
此人來到如此境地,肌膚未損,也不知是淬體之功,還是秘法之故。
那何秉德坐在地上,倒是衣衫破損,血污滿面,手上執一土黃色旗杆撐著地。
「嬴師兄,何師兄,尹師兄,杜師兄。」林白是個體面人,劍拔弩張之時猶然不忘行禮。
沒人回禮,更無人說話。
林白也累的不行,乾脆盤坐下來,葫蘆抱在身前,飲了一大口酒,默默衡量各方實力。
此地距離山頂不過百餘丈,其身所負更重,體內鬱結的刀意早已壓制不住。
林白深知自己有混元十二轉之功,但體內已有暗傷,所負之重便是邁步也難,那大傢伙兒必然更不好受。
而且,這四人分明已纏鬥了一番,除卻嬴望天外,人人帶傷,且看起來傷的還不輕。
林白固然有漁翁得利之心,但也不敢小覷這一行人。
能來到這裡的人都是身負絕技之輩,手中指不定還有什麼法寶秘技,需得小心應對。
當然,林白覺得自己和貞姐聯手,此番贏面極大。
「大道之路在前,何必打打殺殺?」林白見大傢伙都沒動手的樣子,便做起了和事佬。
「我不殺人,卻有人先動了手。」尹延冷笑。
「你又存了什麼好心?」嬴望天摸出一枚丹丸吞下,手臂面上緩緩滲出血珠。
他也扛不住刀意摧殘了。
「唉。」林白嘆了口氣,「我等浴血登山,鋪就大道之路。如今不過百丈便到山巔,何必你死我活?登頂望遠,開闊心胸,想來到時便能一笑泯恩仇了。不如大家稍歇息片刻,再一同前往。」
「他受損最輕,他在熬我們!」何秉德忽的開口。
「……」林白只當沒聽見,也不去偏幫誰,只看向尹延,問道:「尹師兄,你們到底出了什麼變故?誰先動手?」
尹延也服下丹藥,還不忘給杜常英塞一枚,道:「我追在最後,先遇了畢師妹,她不修煉體,受損最重,已被拋棄。後來又碰上了杜師弟,我與他攜手同行,卻不想遭到嬴師弟和何師弟偷襲。」
林白一副執法修士的模樣,看向嬴望天。
嬴望天盤坐下來,橫劍膝上,也看向林白,道:「轉輪師弟才是真正的顯露崢嶸,助李無聲脫卻試煉,又一路無傷無患的來到這裡,著實令人讚嘆。」
他也不說什麼偷襲之事,反說起了其它。
「師兄謬讚。」林白一點也不慌,他深知這些人比他傷重數倍,而身處此地卻一時半刻難以恢復,便是有丹藥輔助,也不過延緩傷患。
「師弟煉體之法得自何處?竟能撐到現在?」嬴望天又問。
其他人也都頗有興趣的看了過來,便是只剩小半條命的杜常英也有了幾分神采。
「不瞞師兄,我雖為散修,卻得橋山顧老祖提攜。後來橋山庶務掌門身死,我拼死追敵有功,橋山太上向老祖又賜我淬體之法。」
林白環視眾人,道:「諸位師兄可知向老祖之名?」
「向無回前輩只差一步便能登天。」嬴望天微微皺眉,有神往之色,「便是師尊他老人家提起向前輩也是敬佩之極。我九遮山元嬰雖比橋山多,但論及道法之深,境界之高,無人能比得上向無回前輩。」
「令師太過謙遜了。」林白又喝了一口酒,道:「向老祖曾與顧老祖論道,我有幸在旁侍奉,曾聽他老人家言道,離火道人精研道法,深不可測,有望化神。」
嬴望天竟微微點頭。
「聽聞向無回前輩也得過無相道主傳承。」何秉德忽的低聲笑,「此間也是無相道主所留,不知得機緣者,日後能否與向無回一爭長短。」
「我輩修士乃是修身修性,是為長生之路,爭鬥之事到底落了下乘。」林白站著說話不腰疼。
「那你待會兒別出手。」何秉德立即道。
「……」林白就當沒聽見,只看向嬴望天。
「是我眼拙,此番才知轉輪兄人中龍鳳。」嬴望天眯著眼,按著膝上劍,道:「你若不出手,便隨我上山。若是有寶,我先取,你與木貞次之。」
他這是許下了條件。
「嬴師兄何其謬也!」木貞此刻也走了上來,釵裙破損髒污,面上滋滋流著血,兀自眨巴著漆黑雙目,「機緣在前,有德者得之。」
嬴望天凝視木貞,盯了一會兒,問道:「你是木妖晚輩,木妖又曾義助家師,此番你入此間,人情已了。不過……」
他面容陡然凌厲,鮮血自七竅迸出,雙目如同火炬,「我本命擅聽,你與林轉輪傳音自以為隱秘,卻不想全然被我聽在耳中!淫婦!你有殺我之心,我豈無殺你之意?」
說著話,嬴望天一掌拍在地上,霎時間山石崩裂,接著便站起了身。
好似換了個人一般,嬴望天面上血污滴答,卻無有慘白之色,渾身氣息暴漲,左手握劍,右手執一玉印。
林白與木貞對視一眼,心說能來這兒的果然沒好相與的,屬實是大聲密謀了。
何秉德用旗杆撐著身子站起,立在嬴望天身後,雙目陰森。
尹延手中翻出兩枚金色彈珠,面有警惕。
杜常英傷重,此戰已與他無關。此刻見勢不妙,便往遠處爬,臟腑都流了出來,可他也硬忍著不出聲。
「我護著你!只盼你念著情誼,出去後求杜前輩收我入門下!」尹延拉住杜常英,把他放到自己身後。
「尹師兄,你真好……」杜常英硬生生擠出幾個字,都流淚了。
林白依舊盤坐,也不起身,只是按著身前葫蘆。
結丹日久,飛刀已重鑄,林白也時時盼著能試試刀鋒。
「你看,他被我一激,便又有了搏命之心。此番再引秘法,可負重猶在,刀意未去,他必然求速勝。若是無法速勝,秘法卻又能再用幾次?」木貞擠出笑,手托玉瓶,踢了踢林白,「你頂前面。」
「……」林白這會兒才覺得貞姐不太靠譜,她固然手裡東西多,可高門子弟的毛病也不缺!
林白不由得想起裴大姐,要是此番帶裴大姐來,她怕是根本沒這麼多廢話,早就掀開劍匣殺進去了!
山風吹動,血氣升騰。
嬴望天好似不受此間規則壓制,不受刀意摧殘,手中握著劍,竟大踏步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