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金丹講道
月上中天,濤聲依舊。
一道銀白遁光落在金鱉島。此人身穿髒污的月白長衫,年約五六十,瘦高身形,松木為簪,鬍子稀稀落落,頗見邋遢。
這人先在大殿裡轉了一圈,然後又來到應劫的殘墟上。
過了小半個時辰,又有兩道遁光落下。
其中一人大概二十七八歲,英俊倜儻,卓爾不群,赫然是金丹修為。
另一人則是坤道,五十來歲年紀,面色陰鬱,穿玄色道袍,正是曲成甲。
那年輕人環顧四周,笑道:「此地靈氣稀薄,竟還有人在此渡金丹之劫,也不知是悍不畏死,還是藝高人膽大。」
邋遢道人撫須,搖頭感嘆道:「此人應劫功成,金丹入腹,必然是藝高人膽大之輩了。」
曲成甲無意聽他們二人多說,轉身向金鱉島腹心大殿飛去。
那邋遢老道和年輕人也跟了上去。
月光之下,但見大殿內凌亂不堪,皆是殘肢斷臂,無一活人。便是連殿後的藏寶閣也被洗劫一空。
而殿外只一具死屍,獨臂白髮,雖趴臥於地,卻奮力的抬著頭,伸臂於前方。
曲成甲精於命理之學,天生便比別人敏銳三分,是故來之前就心中有感,知曉愛徒已死。
只是此時看著宋清的模樣,面上枯槁如老人,淚痕血痕仍在,想必死前心中極為悲苦。
邋遢老道撫須長嘆,道:「宋師侄臨死前還伸臂於應劫之處,分明是求道之心未減半分,反有悟道之意。」
那年輕金丹笑了笑,道:「曲師姐,我早說過,這宋清心志不堅,易生雜念。需得經大難磨礪,才能有所成。如今看來,大難是經了,運道卻少了幾分。否則再撐些時候,我等援兵皆至,到時求掌門施以枯木逢春妙法,日後成就未必要低於我等。」
曲成甲卻似根本沒聽到,只是握著拳頭,口中恨恨,「木妖老道!」
邋遢老道皺眉,道:「師妹,你迷糊了?宋師侄是中枯木秘術不假,可絕不是臨死前所中。我與木妖打過交道,他雖行事癲狂無狀,卻不是欺負晚輩的人。」
「應是木妖的符寶,且是本命符寶。」年輕金丹道。
曲成甲默不作聲,又看到地上畫的玄龜紋路,當即暴怒,「是九陰山那人!我在古靈群島追逐她良久,那人身負遁法,手段極多,秘寶無數,本以為把她趕下了海,沒想到她躲到了這裡……」
年輕金丹笑了笑,看向殿內,道:「師姐,咱們不是商量過了麼?那人絕非出自九陰山,九陰山也沒有這麼出色的築基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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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
邋遢老道應聲,接著道:「黃如潮等人是為維持龜甲玄陣,本源耗盡而死。宋師侄與張寒雖中枯木蟬妙法,卻並非死於此。再看他二人飛劍,分明是遭了鏽劍鐵化生的毒手。與你追逐那人毫無干係。」
這兩人正勸著呢,忽的水意涌動,曲成甲衣衫無風自動,玄龜虛影霎時間籠罩住此間。
比之在花溪縣時,還要聲勢浩大幾分。
邋遢老道與年輕金丹對視一眼,皆是搖頭,也不再勸了。
曲成甲修命理之道,精通尋蹤索影。
她先算昔日追逐那人,並無所得;再推鏽劍鐵化生去向,依舊無所得;推演林白生死,亦是不知;再念木妖動向,忽的竟似乎遭了重擊一般,站立不穩。
那邋遢老道和年輕金丹似猜出了曲成甲做了何事,皆是無奈搖頭。那木妖金丹圓滿,結嬰在即,豈是你說算就能算的?
正要勸說一番,忽見曲成甲氣勢陡增,面色卻慘白起來。
「伱瘋了不成?」邋遢老道面露驚駭之色,一指點在曲成甲眉心,當即止住曲成甲引動秘法。
「師姐,我知你師徒情深,可沒必要用壽命來做推演吧?」年輕金丹淡淡道。
「師妹,你糊塗了。」
邋遢老道撫須嘆息,道:「你說曾追索那人有隔斷推演的寶貝。那人又在此渡金丹劫,此處必然被天威所籠罩,被天道所遮蔽,你怎能看的清楚?又怎能推演的到?」
說到這裡,邋遢老道鄭重許多,接著道:「師妹,你事事要占,事事要卜,你是修的命理,還是命理修的你?若再這般執迷,大道之路豈非早早斷絕?須知,命理之道雖奧妙無窮,但也不過是道術神通,莫要依賴太過,反失了本心,迷了本心。」
曲成甲怔怔良久,俯身道:「成甲謝師兄提點。」
「這就是了。」邋遢老道欣慰的笑笑。
青年金丹笑了笑,道:「曲師姐,宋清雖死,不過我聽說你得了個更好的苗子,足以傳衣缽。這一得一失,豈非也是命中定數?合乎命理之道?」
曲成甲面有不虞。
邋遢老道嘆息一聲,說和道:「小高,你少說兩句。」
那青年金丹似對邋遢老道十分尊敬,當即住口不言,還朝曲成甲略一拱手,示意認錯。
邋遢老道看向曲成甲,道:「黃如潮與宋師侄之事與那應劫之人無關,與木妖也無關。至少,人不是他們殺的。真正的兇手乃是鏽劍鐵化生,他本命獨特,專破飛劍和陣法,這做不得假。咱們自去尋他便是,再跟舊友們通個氣,區區築基,還能翻了天?就算他得了銀花藻能一舉金丹,又算得了什麼?」
「是也!」那名叫小高的青年金丹也跟著幫腔,道:「我最近在門中憋的煩悶,想出去訪訪舊友,正好幫師姐查問查問。」
「正該如此!」
邋遢老道立即同意,又道:「我觀西邊有一山洞,裡面被關了不少凡俗男女,皆已被殺。咱日後需得下令,鎮守金鱉島之人,不得再去古靈群島。」
沒人應他。
曲成甲仰頭望天,幽幽嘆息,頗有蕭索之意。
石盤內。
林白盤坐正中,外圍霧氣上覆蓋綠鏽。
雖綠鏽無法侵入,卻生生不絕,滿是腐朽之意,格擋了靈氣進入。
林白面色蒼白,四肢睏乏沉重,如同生鏽的破鐵。
略略穩住心神後,林白平心靜氣,默默驅動霧氣摧毀那些綠鏽。
有效果,但不大。
這石盤固然神奇,可境界的差距太大。對方築基後期,自己只是練氣中期,隔了一個大坎兒。
林白估摸著,想要徹底清除綠鏽,怕一時半會兒做不到。若是自己也築基,那估計很快就能驅除。
勞累了許久,也只清除了一點。可那綠鏽還增長不停,林白費心操控霧氣,已有些頭疼了。
「這人的本命著實奇詭。」
林白沒法子,只能繼續與之相爭。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綠鏽上忽的覆蓋了一層淡淡紫氣,旋即紫氣將綠鏽包裹,然後紫氣消散,綠鏽也不復存在。
身上的枯朽生鏽之感漸去,雖還有不適,但已無大礙了。
慢慢休養幾日,便能大好。
「是貞姐?」
林白一看到那紫氣就想到了穆貞。
現在看來,那應金丹劫之人,必定就是穆貞了。
「她說得了丹論後,最快一兩年便能結丹。仔細算來,也有一年了。」
「還以為她走了,沒想到竟還留在這裡。而且一直藏在那金鱉島的島首高山上,靜待渡劫時機。」
「這麼說來,貞姐又出手救我小命,我該如何報答才是?」
石盤霧氣外面緩緩擠進一縷縷的靈氣,林白腦中清明,無有雜思,默默恢復己身。
沒過多久,外面霧氣上忽的一動,繼而便被玄色遮蔽,現出濃重之極的水紋。
「曲成甲!」林白熟的很。
這次比之在花溪縣時還要洶湧,那曲成甲顯然拿出了真本領。
只是可惜,她勞累半晌,根本無功,霧氣並未被其所破。
「曲成甲算不到我和裴寧,更找不到我頭上。」
「在花溪縣時,寧姐已把看出端倪的任巧雲殺了。此後我們一路行舟踏馬,多避人煙,也難有人看見。」
得脫大難,林白懸著著的心也落了下來。
日後也能專心修行,安穩度日,再不用擔心被金丹惦記了。
至少,修行能繼續下去了。
日後境界上去了,再去雲霞宗拍門便是。
林白在石盤中默默修整,氣海很快充盈,修為也稍有進益。
再睜開眼時,便見一紫色宮裝女子盤膝坐在主位上。
那女子微微散發著金丹氣息,頭髮挽起,端莊肅穆,面上也無表情。
正是穆貞。
林白又看向旁邊,裴寧跪坐著,腰杆筆直,面露恭敬的朝著穆貞。
再看四周,似在一靜室內。可透過窗戶,卻是在空中。那這裡應該處在飛舟之內了,只是這個飛舟比紫竹舟大了許多,能遮蔽風雨日曬,遁速也快了許多。
見林白甦醒,裴寧也不看他,穆貞更只是掃了一眼,面上無悲無喜,復又看向裴寧。
「那曲成甲說你本命中有暮氣,也不算錯。她修命理之道,必然喜蓬勃之意,喜蒼茫之氣,喜合乎命數之物。不過她見識淺薄,你的本命也能行命理之學,只是稍有不契罷了。」穆貞語氣溫和的緊。
原來是在講道。林白趕緊坐起來,學著裴寧的樣子,跪坐在她身旁,一副老實聽講的樣子。
「敢問前輩,我的本命到底是何物?」裴寧俯身行禮,恭敬真誠之極。
穆貞面上微微一笑,道:「你的本命之物是一枯朽老木,下無寸草,卻插著許多斷劍,殘劍,舊劍。你的本命乃是一處劍冢。是故有暮氣,有死意,有滄桑之氣。」
「劍冢……」裴寧呆愣了一下,又俯身行禮,問道:「前輩,我日後應學什麼?出路又在何方?」
「你本命中,枯木非為主,劍才是主。」穆貞淡淡一笑,道:「自然該修劍。至於日後有多大成就,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謝前輩指點。」裴寧俯身跪拜。
「無妨。」穆貞微微頷首,當真越來越有金丹風範了。她接著道:「你性情剛直,堅韌不拔,為救情郎又能俯身赴死,我喜歡的緊。」
裴寧臉稍紅,也不敢說話,只是又俯身行禮。
林白愣了一下,也跟著俯身。
待起了身,林白正想說點客套話,那邊穆貞便瞪了過來,林白趕緊閉上嘴。
「那枯木蟬符寶是木妖以本命老道神識,燃兩年生壽才得來的,你說用就用了?」穆貞皺著眉頭。
「貞姐,我這不是為了保命麼?你沒教我怎麼用,我差點被抽乾。」林白連連嘆氣,做出無奈又無助的模樣。
裴寧本跪坐著,她聽到穆貞與林白的對話,兩人分明熟悉之極。
她先前就懷疑這位仙師是林白的老相好,但沒有證據,人家又是金丹,她根本不敢問。
到了這會兒,裴寧終於想起,那日進天琅山去尋如意靜心訣,得人提醒,就是眼前這人!而且那時還被她罵了句「騷蹄子」,就很憋屈。
「好嘛!果然是老相好!」裴寧也不敢出聲,只是往旁邊挪了挪,離林白遠一點。
林白察覺到裴寧的動作,便去看她,卻見裴寧目不斜視,一副不熟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