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就是死脈(求首訂)
風吹雪飄,兩個宵小出了縣衙。
二人皆有劫後餘生,逃出生天之感。
「不見仙師法駕,不知自己之渺小啊!熒蟲見日月啊!」林白感嘆。
「確實如此。」裴寧點頭附和,「真是讓人心嚮往之,可惜仙師似不喜我的本命。」
兩人正背地裡拍仙師馬屁呢,就見天上現出一玄色匹練,直衝入烏雲,隱匿於風雪之中。
路上行人見之,紛紛跪拜,口呼神仙保佑。
「看方向,仙師是去那石窟了。」林白道。
裴寧點點頭,說:「仙師冒雪而去,當真是操勞。」
兩人見心頭大患離去,都覺得身子輕了幾分,以至於腿竟有些軟。
歇了一會兒,倆人不再說話,邁步往醫館走。
自早上出門,這會兒已經到了晌午。
風雪雖盛,街上行人卻多,大都是談論今日的神龜異象。
有人說皇家不修德政,道祖爺降下懲罰了;還有人說既然有龜,那就說明花溪縣要出貴人;更有人說,這是有人當了天大的烏龜,所以才有神龜異象。
林白和裴寧走了好一會兒,離縣衙遠了些,才真的鬆了口氣。
「她為什麼暗中幫我們?」裴寧挨著林白,輕聲問。
她的意思是,那曲仙師神通廣大,卻沒扒了咱的皮,必然是九陰山的那女子出了力。
裴寧不知林白的隱秘,她這麼想,倒也正常。
林白搖搖頭,道:「這誰知道。」
「為什麼護著你我?又說我是騷蹄子,我跟誰騷過?」裴寧湊近林白,貼近他耳朵,低聲道:「你睡的那個人,莫不就是她?所以才會護著你,連帶我也受益。我跟伱走的近,她才罵我騷蹄子。」
這女人太敏銳了吧?雖說推理出發點是錯誤的,但結果竟是正確的!
林白板起臉,皺眉道:「寧姐,我要是能睡女仙師,我還跟你去拼死拼活?我早享福去了!」
裴寧盯著林白的眼睛,沉吟了好一會兒,問:「那你到底睡的誰?」
「那是我年輕不懂事,犯了錯而已。」林白嘆了口氣,「再說了,我也補償過人家了。絕沒有半點強逼。」
林白句句屬實。
「你話里分明有懷念流連之意。」裴寧忽的笑了,「想必那時春光明媚,芙蓉帳暖,琴瑟和諧吧?怎樣,滋味如何,說來聽聽。」
這是女兒家該說的話麼?不過裴寧這性子,也不能當普通女人來看。
林白板起臉,道:「你真無聊!」
「我這是警告與你!」裴寧正色,「你最好老實點,秀秀還小,你若做了什麼事,別怪我不念舊情,效仿仙師故事,去了你的勢!」她說完,便大步往前走。
林白不自覺地就褲襠一涼,但還是立即跟上,生氣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禽獸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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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寧瞅了眼林白頭上的木簪,冷笑不理。
林白鬱悶的跟著,心說這女人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才劫後餘生,怎就來找我的茬?
想了半天,林白得出結論:裴大姐可能來月事了。
兩人不再說話,冒著風雪趕回醫館,便見門口那幾個捕快還在守著,人人身上都淋上了雪。
裴寧摸出塊兒銀錠丟了過去,說道:「辛苦你們了,拿去喝點熱湯。」
「不辛苦,不辛苦。」打頭的邢捕頭立即堆出笑,一邊收銀錠入袖,一邊哈腰道:「貴人,方才天上出了異象,有個大王八飄在天上,還有一道黑光,咻咻咻的飛到雲里了。可是國師老爺在做法?」
國師老爺正撅屁股呢!林白想起了張遠山的窘態。
裴寧搖頭,問道:「你們守了一上午,這裡可有何異常?」
「沒有沒有。」邢捕頭立即回稟,「只秀秀姑娘一直出來瞧,問我們轉輪賢弟何時回來。」
裴寧看向林白,卻見林白已邁步進了醫館。
正要跟上,一個光頭衙役湊了上來,問道:「貴人,白大夫是不是不大行了?」
裴寧點點頭,她記得這人叫牛二,是青龍幫殘黨。
「唉,」牛二嘆了口氣,「說起來,咱北城也就白大夫算個好人,他要是死了,真就沒好人了。」
他一個幫派出身的混子,竟說出了這種話。
不過牛二立馬意識到說錯了話,趕緊賠笑道:「還有林轉輪也是好人,貴人更是大大的好人吶!」
裴寧嘆了口氣,搖搖頭,無奈的推門而入。
來到後堂,邁步進了白大夫的臥室。
裡面燃著炭火,暖和的緊,還有一股子藥香。
不過腐朽之氣充盈,死氣瀰漫。
只見白大夫昏迷不醒,林白坐在床邊,握著白大夫的手,正輸送內力。
秀秀坐在炭火邊,歪頭瞧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片刻,林白收回手。
「怎麼樣?」裴寧輕聲問。
林白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坐在炭爐邊,林白又握住秀秀的小手,問:「手怎麼這麼涼?吃午飯了沒?」
「我不餓。」秀秀搖搖頭,瞧林白,問:「怎麼沒戴耳護?耳朵凍著的話,會癢到春天的。」
「你親手織的,我可不捨得戴。」林白逗她開心。
「就是給人戴的。」秀秀面上果然出現一絲笑,但旋即又低沉下來,委屈巴巴,「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我不是說了麼,肯定會回來。」林白輕輕拍拍她肩,拿出小瓷瓶,「瞧,我求了丹藥來。」
這正是那少女如意送林白的。
「能治好外公嗎?」秀秀關切的問。
「秀秀。」林白沉默了會兒,兩手把住她的倆胳膊,扶她坐正,「你我是醫者,你比我學醫早,比我見的病人多,你心裡早該知道白先生會如何。」
林白知道秀秀的癥結在哪裡,她自小沒了父母,由白先生一手帶大,是故對白先生極其依賴。
如今白先生眼見就要沒了,她心裡怕的緊,傷心的緊,是故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做些什麼。
往日裡多聰慧能幹,這會兒卻呆呆傻傻。
「白先生一輩子都在行醫治病,你應該做的,是繼承白先生遺志。」林白道。
秀秀懵懵懂懂的點頭,眼角又有光,點點頭,小聲問:「那你呢?」
「我不是早跟你說過麼?」林白捏了捏她的臉,「給你打下手。」
秀秀點點頭,拿袖子抹抹眼淚,似乎要笑,卻又哭了出來。
裴寧在一旁默默瞧著,也不做聲,只是盯著林白和秀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待到傍晚,白大夫始終不醒。雖還有氣息,卻弱的很。
以往林白輸入內力,都能讓白大夫稍稍精神些,今日卻沒了作用。
拿出少女如意贈的丹瓶,這丹瓶只大拇指大小,晃了晃,裡面竟然裝了不少。
倒出一粒如黃豆大小的丹丸,林白嗅了嗅,似有某種藥草香味兒,卻辨不出是哪種。
將丹丸放入小碗中,緩緩化在溫水裡。
秀秀拿起碗,另一手拿藥勺餵藥。林白伸手點住白大夫咽下,助白大夫下咽。
忙了小半個時辰,才終於餵完。
一時間,三個人都不出聲,只靜靜的等待白大夫甦醒。
可這一等就是一晚。到了第二天,外面已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白大夫房中,炭爐紅彤彤的。林白坐在床前,秀秀靠著林白,倆小手不安的揉著。
等到天蒙蒙亮時,白大夫忽的咳了兩聲,繼而睜開了眼。
他眼窩深陷,白須枯敗,面上竟有些血紅,似是好了一般。
「外公。」秀秀激動的出聲。
「扶我起來。」白先生面上竟露出一分笑,語聲也頗有力。
林白扶著他,拿枕頭墊在後面,讓白大夫靠著。
「外面風急的很,」白大夫看向窗戶,「雪下的大麼?」
「下了一天一夜,路上都行不得人了。」林白說。
「病患多麼?」白大夫又問。
「倒是不多。昨晚來了兩個發燒的,今早還沒有人來。」林白回。
「看來還沒到發病的時候。」白大夫點點頭,伸出枯槁的手,摸到秀秀的臉蛋,「怎都哭腫了?跟你娘比,你可沒出息了。」他言語溫和的很,還帶著慈祥的笑。
「外公,你趕緊好起來吧。還等你教我醫術呢!」秀秀小聲說。
「好,教你……」白大夫一手拉住秀秀,一手拉住林白,說:「你倆要好好學醫,不能因為會背幾個藥方,就真以為自己是神醫了。」
林白和秀秀點頭。
「說起來,哪有那麼多神醫?」白大夫側頭看著秀秀,道:「我隨我爹,也就是你外曾祖父學了好些年,他整天催我好好學,認真記。我說我又不想當神醫,學那麼多幹嘛?能治個常見病症就行。你外曾祖父打了我一頓,我三天沒下床。他跟我說,不是讓你當神醫,也不是讓你當什麼大家。而是說,你醫術越精湛,懂的越多,就越能讓病人少花冤枉錢,也能省幾個錢。這省下的錢,少花的錢,那可能就是一家子的活命錢。」
「秀秀記住了。」秀秀眼眶裡有淚珠打轉。
白大夫欣慰笑笑,又看向林白,道:「咱算是有個師徒之實。你學東西快,又能舉一反三,是個好料子。難得的是就算富貴,也沒看不起窮人,反倒有幾分傲上。你,咳咳……」
他咳嗽幾聲,秀秀連忙遞過去茶水。
白大夫喝了幾口,看著林白,繼續說道:「你以後要想繼續幹這行當,望你存個仁善之心,能救濟就救濟,莫要失了醫者本心。你前程遠大,日後就算離了杏林,也會有一番成就,到時可別忘了織席販履舊事。」
「林白謹記。」林白回。
「那就好,那就好……」白大夫很是欣慰,面上掛笑,似乎心情非常不錯。
他拉住林白的手,雙目中似乎有期盼之意,道:「還有秀秀……」
「不傳武,只讓她安安心心一生。」林白立即做下保證,「日後不管她想做什麼,想去哪裡,我都盡力助之。」
「莫慣著她,她講道理,你跟她能說通,她就什麼都聽你的。」白大夫笑著說。
「是。」林白低下頭。
「再給我把把脈吧。」白大夫氣色紅潤,似好了一般。
林白探指,過了片刻才收回。
「秀秀也來。」白大夫笑著說,待秀秀伸指把脈,他面上更是慈祥,一直盯著秀秀看,笑的很滿足。
「你們記住了,這就是死脈。」白大夫面容舒展,又慈祥笑,「想來你們也天天試我的脈,熟的很了。日後遇到這種脈象,也定然不會認錯。」
林白默不作聲,秀秀低聲哭泣。
裴寧抱臂站在屋外,也一聲不吭。
過了良久,白大夫笑著問:「棺木備好了?」
「備好了。」林白點點頭,「按照先生的意思,取便宜的桐木。」
「好好好。」白大夫很是滿意,想要抬臂撫須,卻沒了力氣。
他靠在枕上,頭瞧著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是雙目愈加渾濁,氣息愈加低微,方才的滿面紅光也漸漸消退,反只剩下枯槁死灰。
過了良久,白大夫顫巍巍的開口,問:「幾時了?」
「剛到辰時。」林白答。
「辰時……」白大夫想了想,嘴角出現笑,「別耽誤,午後便葬了吧。我久咳,莫染了別人。」
秀秀哭聲愈發掩蓋不住。
「是。」林白應了下來。
「別哭……」白大夫顫巍巍的按住秀秀的手,慈祥道:「傻孩子,記住了,錢是最不值錢的。」
說完,白大夫眼眸似蒙了一層灰,手緊緊的抓著秀秀的手。過了不知多久,他忽的閉上了眼,抓秀秀的手也鬆開了。
屋外風聲呼嘯,似嗚咽之聲;又似以大地為砧板,要將萬物生靈一一斬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