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說人話
「行啊。」江潯終於說出了一句話,這讓劉春光不由自主地又看看他這張年輕的臉。
江潯走到院裡的石榴樹下,南牆邊上還有一棵棗樹,夏天枝繁葉茂,「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是舊時京城小康人家生活的生動寫照。
現在自己也要過上這樣的日子了。
劉春光道,「家裡就是些瓶瓶罐罐,一些老家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都留給你。」
「價格?」江潯笑著走到廊檐下。
砍價才是買貨人,劉春光馬上進入賣房狀態,「看你年輕,我再讓一百,一萬九千九百。」
「您再讓點。」江潯倒不著急,他知道劉春光急著要走,碰到個一次性能拿出兩萬塊錢來的主兒,不會輕易讓他跑了。
「再讓二百。」劉春光看來也是見過世面的,沒有幾十幾十塊錢地砍價,「不能讓了。」
江潯一句話也不說,直接往外走,丁志誠看看驚訝的劉春光,也跟著走出去。
「哎,你們不是逗我玩吧,真有錢嗎?」劉春光的臉上掛不住了。
江潯卻站住了,他揭開挎包,裡面一的大團結馬上讓劉春光氣短,「這是兩千的定金,你同意,下午就到銀行取錢。」
劉春光看看江潯,又看看自己的房子,一咬牙一腳,「得來,一萬九千五百,成交!」
江潯笑了,這就是有錢人的生活,他笑著看著這個四合院,樸實無華,且枯燥!
「那我們簽個合同,我一個周后飛美國,到時一手交錢一手交房!」劉春光還不忘叮囑江潯。
終於談妥了,三人笑著走出門,那對青年男女還沒走,還在說著去年冬天的事。
「您那是等我?您那是盯梢!仁鐘頭,你活該!說起這事我就來氣,我說你是學什麼專業的?旁的本事沒有,盯、關、跟的道行您倒是挺深;
還一腦袋的冰碴水晶,我呸!不就是些凍成固體的鼻涕泡嗎?也不照照您自個那點坯子·—.」"
這男青年說話忒損!
「說話別那麼損啊!我坯子怎麼了?嫌我長得不好,你找一好的給我瞅瞅啊!」哪個女人都認為自已長得漂亮,姑娘果然不樂意了。
「你以為我不能?要不是我這人心慈手軟,早就把你像甩大鼻涕似地甩了!」
「嗨,你還來勁了!也不瞅瞅你自己那點德行!要說你爸媽可真夠偉大的,
怎麼就贊巴出你這麼個半生不熟的東西!」
「我長得是不如你,你瞧你長得多好----跟模特似的,而且還是畢卡索先生專用的!我說怎麼剛認識你就覺得眼熟呢,合著在畢老先生的名畫裡都見過!」
這兩人越說越來勁,可是劉春光受不住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一次拿出這麼多錢來的主兒,你們這不是砸我的買賣嗎?
他心虛地看向江潯,江潯也在笑著看著他。
「要不,我再降點———」劉春光小聲道。
「嗯———」江潯有點意外,有點不知所措。
「再降一百———.」劉春光一咬牙。
阿嚏一江潯伸開手一捂嘴,劉春光就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再降五百?!"
今天上的是閆剛老師的課。
江潯只知道後世的年輕人卷得厲害,可是沒成想,何冰帶頭,八七班早已經卷上了。
本來學校要求,一個周交四個小品,何冰非要逞能,非要交六個不行。
「少爺,救急————」江珊總是在周末的時候,求這個求那個,她就是那種天才,別人的本子很平庸,可是她就能給你演出彩來。
「行啊,潑辣的北平大妞你能演嗎?」
「成。」江珊想也沒想,一口答應下來,她看著手裡的劇本,「潯子,你這是到哪體驗生活去了,這台詞真接地氣!」
不止江珊感覺這台詞就是市並胡同的「人話,」閆剛老師也這麼認為。
「那也不如你!達文西打小練畫、畫的就是你吧?我還真挺納悶的,達文西怎麼就透過肚子、把你的模樣畫得那麼逼真!」江珊的北平話很溜,那種市井女青年不用模仿,張嘴就來。
江潯一斜眼晴,「怎麼著?達文西畫雞蛋惹著你了?嫉妒了對不對?誰讓你的胸脯還不如蛋黃大呢?說真的,要不是你見天兒在前面罩著個假胸,我還真就分不清楚你的正、反面呢!」
江珊的臉就有些紅了,可是她嘴裡卻不饒人,「就你好!細的跟根兒牙籤似的,平時堆在一塊堆兒也就罷了,每到那時候,我就跟夢見我姥姥在縫衣服一樣。」
「縫衣服?你們家有這麼長的縫衣服針?」江潯立馬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
「長有什麼用?這又不是買魚線釣魚!」
「嗨!還真讓你說著了!這關鍵時候,它就能釣魚!這就是資本,你懂嗎?
想當年有個姜子牙——..
「姜子牙?充其量你也就個綠豆芽!」
「管什麼芽,能釣魚就成!你行嗎?」江潯說得振振有辭。
閆剛導演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幫孩子,這都是寫的什麼台詞啊,可是這台詞,真的說的是人話,都是源汁源味的胡同市井裡的話!
江珊氣勢洶洶逼近江潯,「我是不行,你行,要不你擱水裡試試?留神別把烏龜、王八招來,人家一看你那東西的腦袋,還以為是它們家來了什麼瞎了眼的親戚呢!」
江潯也不示弱地迎上去,兩人眼對眼鼻對鼻,差點就要火星碰地球了,「今兒我還就非試不可了!」
「嗯———-你放開我!你再不撒手我喊人了,臭流氓——..」江珊的聲音一下小了下去,剛才那個潑辣的女青年就跑到瓜窪國里了。
「你喊就喊吧,我想釣魚了———」江潯一把抱起江珊,底下的同學立時炸了,台詞這麼燃,動作也是這麼爆!
「你不是嫌我像蛋黃嗎?你去找個大的呀、你去呀!」江珊好象還有底火,
可是態度明顯軟了。
「我喜歡小的,鑽石珠寶都用小盒裝、垃圾才用大筐抬呢·——"
「你討厭———你欺負人————-你壞——.」江珊把頭埋在江潯的脖子下,一臉的扭捏,一臉的幸福。
兩人走到台側,江珊自覺下來,兩人就這樣又走回台子中央,站在台中看著大家,沒有人鼓掌,也沒有人喧譁。
「潯子,你說,不,我說,我感覺你比我還象北平人———」何冰看看手裡的三個本子,這本子往外拿了,丟人!
「江潯,這本子是你寫的,」閆剛卻不敢拿本子說事了,這本子台詞太勁爆,嗯,最後的反轉也不錯,「嗯,演得不錯,大家都好好準備一下,後天,人藝的同志要過來,為話劇雷雨選角——."
華這下同學們可真炸鍋了,可是江潯早知道了這一消息,他正想悄悄溜走,閆剛老師一把拽住他,「江潯,好好準備—"
這孩子演什麼象什麼,關鍵還會寫,嗯,雷雨這場大戲,他一定得上!
一個周后的早上,江潯終於如願以償地拿到了鑰匙。
當清脆的鴿子哨聲迴響在天空,院外,小販的吆喝聲就在胡同間歌唱,劉春光不斷給他介紹著街坊四鄰,江潯笑著一一點頭致意,老北平人家禮多、故事也多。
胡同的早晨,男人遛鳥,女人倒尿盆兒,還有街門口、污水口旁刷牙漱口,
還有刮舌頭的。
這種老BJ的胡同里,由於多戶合居,空間相當狹小。窄小的空間裡,家長里短,不斷,但在矛盾中同時也孕育出了相當和諧的鄰里關係。這些就構成了老北平獨特的市井文化。
80年代的大雜院,看上去擁擠破敗,絲毫沒有四合院的美感。但是是市並文化代表了這個時期老北平生活的全部。
「李師傅,您看怎麼樣?」買了房,江潯第一個把人藝道具房李師傅請了來。
「房子是好房子,有些年頭了,這對插瓶-———」李師傅仔細端量著,「我看不准啊,總覺得比這房子還要值錢..""
「值不值錢人家房東不知道?」丁志誠反駁道,「不過,我是真看好這兩張渣皮——..」他在院裡溜達著。
「看好就拿走。」江潯知道丁志誠家裡潮濕,碴皮鋪在褥子底下,可以隔潮。
「那你現在再把單位定下,把戶口和糧油關係遷過來,就是北平人了。」楊哲今天一臉的喜氣,仿佛搬家的不是江潯,而是她自己。
她媽總嫌江潯是外地人,雖然兩人八字還沒一撇哪,但現在江潯已經是半個北平人了。
「是啊,房子裡什麼都有了,就缺個女主人了。」楊哲的心思,丁志誠是看出來了,他就有意逗著這位小妹妹,卻惹來楊哲一個白眼,不偏不倚正砸在臉上。
新房新居,晚上當然要慶賀一下。
四人去了街邊一小飯館,家常小菜就二鍋頭愣是吃到晚上九點多。
把楊哲送回團里,昏黃的路燈下,推著這輛二八大槓,江潯獨自歸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這片被桔黃色暈染的地方,矗立著線路纏繞的電線桿子,
古老的四合院,還有搖動的榆樹,真的象一幅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