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外婆的澎湖灣
江潯在吃大排檔,薩仁高娃、袁玫、張青在唱歌,編劇鄺健人雖然身為老廣,卻很不習慣於現在興起的夜生活。
每晚十一點前睡覺,這是他從年輕時就養成的習慣。
回到南湖賓館,走在鋪著地毯的走廊里,他突然就想到了江潯。
今晚的集體活動,就他一人沒有參加,這靚仔,很神秘!
回到房間,看了一會兒劇本,又看了看黃加良導演的拍攝計劃,他還是站起來準備到江潯的房間裡看看。
砰砰砰鄺健人敲響了江潯的房門,裡面沒有回音。
嗯,房門是虛掩著的,鄺健人想了想還是推開了房間的門,「阿潯?」
房間裡靜悄悄的,鄺健人笑著搖搖頭,這小伙子出門也不關門,他走到窗前,南湖賓館的夜色很寧靜,並沒有行人走過。
他剛要離開,卻警見了桌子上鋪著的稿紙,嗯,還有一支沒有插筆帽的鋼筆這是一份人物小傳,竟然是第一人稱寫的!
第一人稱,江潯就是高翔,高翔也是江潯!
這份人物小傳,看起來很是瑣碎,沒有什麼大事,但,卻是高翔的平生。
短短十幾頁紙,鄺健人看得認真,看著看著,他不斷拭著自己的眼淚。
如果世上真的有這樣一個孩子,那他的命,真的太苦了。
有人是含著金湯勺長大的,這個孩子是含著黃蓮出生的!
一個從小沒有父母的孩子,在教會學校,沒有人照看,每天儘是在白眼與拳腳中生活·—.——·
看到人家的孩子有人疼有人愛,他也羨慕···
看到別人家的孩子能吃一點麵包,他只能裝作轉過身去,可是喉頭卻在劇烈地上下動著·—·
看到養父在收容所里含混地呼喊著自已的名字,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他的眼淚只能咽在肚子裡···
看到漂亮的妮娜嫁人,可是新郎卻不是他,他只能在教堂的不遠處,聽著幸福的鐘聲·—·
殘疾的中國養母,落魄的美國養父,他只能感嘆命運的不公,如果命運稍微眷顧一下他,他不會憂傷,也不會孤獨-·
或許,並排與妮娜站在教堂里的那個人,應該是他吧------多少次夢裡,他夢想著自已給妮娜戴上了那枚鑽石的婚戒···
鄺健人突然感覺到胸口悶得厲害,他把頭探出窗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窗外的空氣。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得出去走一走。」鄺健人感覺心裡很疼,這個哈佛的學子,美國財團的代表,衣著光鮮,高人一等,可是又有誰知,他比普通人還不如。
普通人的人生,那是他夢想的天堂!
這孩子,讓人揪心地疼!
夜涼如水。
鄺健人走到一棵木棉樹下,無言地長嘆一聲,吐出一口濁氣,抽了抽鼻子,
擦擦臉上的眼淚。
「先生,你不舒服嗎?」身後,是一名服務員在關切地詢問。
「我沒事—.」鄺健人不想轉過身讓年輕的的服務員看到他的窘態。
夜色下的湖面平靜如許,一彎月亮倒映水中。
鄺健人突然省悟過來,這,就是一份人物小傳啊,哦,可是這是高翔的人物小傳。
這小伙子真的下功夫了!
白天對江潯所有的疑慮,一下子突然全部消失了,嗯,看來真正開拍的時候要有好戲看了!
江潯,可是江潯去哪裡了?
一生孤苦的高翔,即便行至巔峰之時,也無一人可訴衷腸。
江潯點燃一支香菸,任香菸的菸頭在大排檔的煙火中一明一滅,任煙氣隨風飄散。
挑起干炒牛河,吸一口雙喜,吃一個花甲,喝一口藍島啤酒,就象是在深夜的紐約,吃一份義大利面,吸一口萬寶路,吃一口牛排,喝一點威士忌。
他又點上一支煙,他的身旁幾個年輕人,象是幾個好友相圍而坐,喝點小酒,吐槽生活的瑣碎。
他們有兄弟,也有溫情!
他看看周圍,周遭全是在大牌檔里聊生活、拉家常、談情說愛、嬉笑怒罵,
這些嘈雜,酸甜苦辣,又滿是油煙的地方,就是歲月的模樣!
哦,一陣桌椅的響動,幾個打扮得象是香港錄像中大哥模樣的人坐了下來。
表面稱兄道弟、一派祥和,實則各個早已心生暗鬼。但哪怕明日刀鋒相向,
火鍋還是照吃,啤酒依舊暢飲。
江潯搖搖頭,他甚至有些羨慕這些大哥,即使刀口舔血,碟血街頭,那也總要有人陪·——
可是高翔是孤單的!
江潯拿過另一個杯子,倒滿兩杯啤酒,一杯敬明月,一杯敬自已!
哦,放下杯子,他的跟前突然多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胖乎乎的小手裡拿著一根泡泡膠,她笑著看著江潯,就把一根小吹管放進小嘴裡,她深吸一口氣,憋上一大口氣準備就緒,仿佛要吹起一頭牛的架勢。
江潯笑了。
「有害噶,講極都唔聽!唔准玩!「
小女孩的媽媽把一份干炒牛河端到客人面前,匆匆責備幾句,又轉身忙去了。
小女孩卻不聽媽媽的話,她笑著把象迷你牙膏一樣的一根泡泡膠遞給江潯,
大眼睛不斷地眨著。
江潯又笑了。
他足一口氣,用力地吹起一個大大的氣泡.—···-看著小女孩直樂.—·—·
「你們看,那是不是江潯?」
大排檔不遠處,薩仁高娃、袁玫、張青匆匆歸來,她們一眼就看到了江潯。
並不是昏黃的燈光下江潯太過出眾,也不是這幾位公關小姐眼尖,因為,在喧囂熱鬧的大排檔里,一個年輕人,一手夾著香菸,正跟一個小女孩吹著泡泡膠。
「晚風輕拂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綴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
小女孩歡樂地唱著歌,她的歌聲也淹沒在大排檔里的熱鬧里。
「坐在門前的矮牆上一遍遍幻想,也是黃昏的沙灘上有著腳印兩對半———」
幾個女人就這樣看著江潯打著拍子,在這樣人聲鼎沸的大排檔上,與一個小孩玩耍,唱歌。
「我,怎麼有種感覺,這不是白天的江潯。」張青快人快語,
薩仁高娃沉默不語,深夜熱鬧的廣州街頭,她只看到一個孤獨的靈魂,徜祥在這個熱鬧的城市裡。
依照黃加良導演的構想,《公關小姐》劇組大部分都是實景拍攝,中國大酒店、東方賓館都是他們的拍攝地,至於電視中出現的香港別墅,則是要到東莞拍攝的。
白天,這些星級酒店正是繁忙的時候,不能影響酒店的正常營業,所以,劇組一般都是「夜間作業」,酒店員工下班,他們就扛著機器進場,等太陽升起新的一天開始,他們的工作則剛剛結束,
今天要拍攝的戲份本來是江潯飾演的高翔來到香港尋訪老同學,可是東莞的別墅不能使用。
劇組只能回到廣州,眼瞅著就要到傍晚了。
這部劇的製作周期又很短,黃加良導演臨時決定,先拍江潯與薩仁高娃在酒吧里初次相見那場戲。
化妝依然是在珠江電視台化妝,當然,在電視劇中最重要的場景公關部辦公室,並不是真的中酒的辦公室,而是在廣東電視台的飯廳搭景而成。
「瞧咱們的話劇演員,怎麼一直陰沉著一張臉哪———」聲音很小,可是江潯經過化妝間,還是聽到了,是高蓮娜的聲音。
「是不是心裡七上八下的,」這是劇組裡另一位公關小姐朱錦芳的聲音,「看出來嗎,黃加良導演到現在還在擔心咱們這位男主角,這是在廣東,不是在北方,演不好也要解僱的—————"
「解僱,就是走人唄。」一眾年輕漂亮的女人化著妝嘴裡可沒閒著,「你們沒看到圍讀劇本的時候,人家薩仁高娃和陳責的表現,話劇演員一連演了三遍導演都沒有點頭·.」
「聽說黃導當時看了他的GG才決定用他-—---」高蓮娜又來了一句,她也看過江潯的GG,當初碰到這個GG都捨不得換台。
「你們倆啊,背後這麼議論一個劇組的同事,可不象是個公關小姐哦。」化妝師李黎一邊給高蓮娜做髮型,一邊取笑道。
「可能就不是同事了————」高蓮娜說不下去了,從鏡子裡,他看到江潯走了進來。
「阿麗,你來-————」李黎放下手中的吹風機,把高蓮娜交給一個同事,自已則朝江潯走去,「江先生,我來給你試衣服。"
《公關小姐》中演員的服飾也是這部戲的亮點之一。
劇中人物的服裝全部都依照星級酒店的行業規定設計,男演員的幾套西服,
就分為此時在香港較為流行的「雙排鈕扣西服」和在國內比較常見的「兩粒扣西服」,以區分外方管理人員和中方管理人員。
而公關服的設計不但得到了觀眾的認可,也得到了行內人士的稱讚。
至於演員們其他漂亮的服裝,劇組為了節省有限的服裝費用,到此時有名的個體商店「珍珍時裝店」借來的。
親自給江潯打上領帶,又給他換上西裝,李黎眼前一亮,都說西裝是男人戰袍,江潯高大的身材穿上西裝,俊朗又謙和。
但是當他褪去黑色馬甲,只是純搭白襯衫時,又給人一種少年的天真感。
「我感覺還是不要搭馬甲了—」李黎看著江潯。
「我聽你的意見。」江潯也在看著鏡子裡的自已。
「那我給你做頭髮·—」
髮型是現在香港最流行的髮型,李黎有意用吹風機吹起江潯的頭髮,露出好看的額頭,他的五官顯得立體而又深邃。
「好了。」李黎很滿意自已的「作品」,當鏡子裡那個大氣得體、儒雅又霸氣、既陽光又憂鬱,優雅的高翔出現時,她只能說出這兩個字了。
不過,眼前的靚仔真的是一張演員臉,換任何髮型也完全不違和。
他,就是天生吃演員飯的。
江潯也在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看著鏡子裡的高翔。
他內心深處的孤獨感,他在這個污濁的世界中屹立不倒,張揚而文張揚,他那來自陌生人的疏離感透過鏡子急切地傳遞著。
他的孤獨性格和悲慘的童年被冷淡華貴的面容所掩蓋,然而他臉上的那份冷清與淡薄卻如同他那悲慘的童年一般,毫不掩飾地呈現出「孤獨」二字。
「阿潯————.」黃加良導演終於出現在化妝間裡。
江潯轉過身,「導演,我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