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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生如螻蟻

2024-11-24 16:10:07 作者: 司馬白衫
  第99章 生如螻蟻

  一九六三年,香港,秋意正濃。

  街頭的寒風吹過片片落葉,一名女子小心翼翼地提著一個搖籃,她左顧右盼,見街頭無人,她輕輕地將搖籃放在牆邊。

  再抬頭時,滿臉已是淚眼婆娑。

  她沒有轉身離去,而是躲在不遠處的街角,緊張地朝這裡張望著。

  搖籃里是一個待哺的男嬰。

  也許是聞不到母親身上熟悉的味道,也許是寒冷的風吹得他渾身發涼,嬰兒發出嘹亮的哭喊聲。

  哇—

  可是長街依然冷清,只有嬰兒的啼哭在寒風中迴蕩。

  女子心如刀絞。

  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晴,待她楷干淚水,再看向街頭時,卻見一四十多歲的女人,穿著骯髒不堪的衣裳,正一步一拐地走來。

  哦,她是一個殘疾女人。

  她也聽到了嬰兒的哭聲,看到街角的搖籃,她猶豫片刻,還是一一拐地走了過去。

  搖籃里的嬰兒粉嫩粉嫩的,軟軟糯糯的,讓人心生憐惜。

  殘疾女人失神地打量著這個嬰兒,她輕輕地翻著搖籃里的物品,裡面沒有隻字片語,更沒有一點鈔票。

  哦,殘疾女人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被遺棄的嬰兒。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闖入她生命的嬰孩,殘疾女人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然後她開始劇烈地咳嗽。

  她是上海偷渡到香港的,在這裡她自己的生活也十分艱難。自已都養不活,

  如果再加上一張嘴.····

  她搖搖頭,最後看一眼嬰孩,艱難地轉過頭。

  一步,兩步,三步.———·

  身後突然一片寂靜,再也聽不到嘹亮的哭聲。

  殘疾女人的腳步慢慢停住了,她站住了,良久,慢慢轉回身子,來到了搖籃旁。

  也許是感受到了來自女人身上的一絲溫暖,嬰孩突然停止了哭泣,睜開眼晴就這樣望著她。

  殘疾女人心底最柔軟的東西突然被觸動了,那軟軟的小身體仿佛再也不能跟她分開。

  哦,她想起聽人說過,領養孤兒能夠得到政府補助。

  好吧,她慢慢把嬰兒裹好,放進搖籃,一步一拐地朝前面的街頭走去,那裡一處逼仄潮濕寒冷航髒的地下室里,是她的家。

  

  躲在街頭的女子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手裡的搖籃,已是淚雨滂沱-·

  她的孩子,就像一片落葉一樣,來到世間,可是現在寒風卻把他吹走了-——

  從這一刻,他與親生父母的緣分就徹底斷了,以後,人生再未相見--"

  從街頭走向地下室,竹籃中的嬰孩,他不幸的童年序幕正式拉開。

  殘疾的養母,文化水平低下、獨自一人來到香港打拼,領養這個小嬰孩後,

  她得到了政府的救濟金,再加上打零工的一點微薄的工資,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勉力維持生計。

  一個殘疾的女人在社會上本來就會遭受到很多的不公平,現在又置身在經濟十分匱乏的環境中,她的脾氣很不好。

  生活窘迫,再加上性情古怪,養母時常打罵這個小男孩。

  沒有錢,養母不會給他做太多的食物,有的時候實在太餓了,小男孩自已學會了用醬油泡剩飯填飽肚子。

  在他的記憶里,他的童年沒有吃過肉,蔬菜都吃得少,最美味的食物就是一碗醬油拌飯。

  在養母的教導下,他開始在家裡做家務,在街頭擺地攤賣東西-·

  幼小的孩童,贏弱的身影,伴隨著香港的日出日落,伴隨著一天天香港街頭匆匆而過的行人,他已經五歲了。

  即便如此,他對眼前的生活,還是心懷感激要知道,一個被遺棄過的人,是沒有資格做選擇的。

  這個道理,對這個孩子而言,不用銘記。在被親生父母遺棄的那一刻,便深埋於腦海。

  今天,香港的街頭依然車水馬龍。

  今天,養母罕見地讓他吃了飽飯,還給他帶回了一點點燒鵝。

  「媽媽,你吃。」五歲的孩子舉起稚嫩的小手,把一塊燒鵝舉到媽媽面前。


  脾氣乖戾的養母第一次露出笑容,她轉過頭,「姆媽不吃,你自已吃。」

  從未吃過這麼美的味道,小男孩用骯髒的小手,貪婪地把燒鵝送到嘴邊。

  「吃完跟姆媽出去一趟。」養母的眼裡的火苗漸漸熄滅,一雙渾濁的眼晴變得茫然。

  她牽著小男孩的手,來到一處公共汽車站。

  人潮熙熙攘攘,車流洶湧澎湃,「你在這裡等著姆媽,不要走開。」養母看看他,放開了他的手。

  小男孩抬起頭,看著養母。

  他雖年幼,卻很快明白她的意圖。

  他一天天的長大,花銷增加,養母有了遺棄他的想法。

  他靜靜地站著,沒有哭也沒有鬧,在人潮的大海中,如一粒芥子,微若浮塵他默默地看著遠去的養母,看著她一瘸一拐的背影。

  也許是感受到了孩子的目光,養母顫巍巍地回過頭來,站在街角的男孩一聲不,可是他的眼裡吩滿了淚水。

  養母沒有離開,街上人潮洶湧,他們就隔著洶湧澎湃的車流對視著-——

  養母沒有上前,男孩也沒有離開———·

  窮到極致,善良便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明知隨時可能身陷險境,還是會有片刻心軟的人,才能將惡抹殺在搖籃里。

  養母渾濁的眼裡突然流出了淚水,她穿過人潮,慢慢走近了男孩,握住了他的手。

  她什麼也沒說,牽著男孩瘦弱的小手,顫顫悠悠地又行走在人群中..:,

  養母送他到一所教會學校里學習,在這所教會學校中,男孩是唯一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

  看到他是沒有任何人幫助的,也沒有父母,因此孩子們都會欺負他,說他的樣子是一個雜種,也沒爹生,沒娘養。

  有一次,氣不過的男孩跟他們廝打起來。寡不敵眾,最後被打到流血。

  沒錢看醫生,他只好找裁縫幫忙縫上幾針便草草了事。

  好幾次,他都想逃離教會學校,等真的逃出來了,才發現已無處可去。

  沒辦法,他又回到學校,向老師下跪認錯,忍痛接受著幾記響亮的耳光。

  生如蟻,卻拼命朝有光的方向爬去。

  男孩就是那隻蟻,生來悲苦,所見所到之處處處晦暗。

  他沒法逃離,只能在混沌中抓取藏在命運縫隙中的一絲微光。

  終於,他的執著,迎來了曙光。

  十六歲那年,男孩終於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做選擇的資格。

  在教會學校中,來了一對參觀的美國的夫婦,他們很喜歡男孩,因此特地找他來聊天。

  他們願意資助他前往美國!

  男孩欣然接受,在辦理出國證照時,突然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

  「你不如就叫高翔吧。」教會學校的校長看著天空,「象一隻鳥兒一樣,高高地飛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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