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什麼叫專業
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棚戶區的人活著需要出賣自己，但出賣的方式也不止有賣勞力。
「但是都一樣。」對張星來說，只要問題還能局限在花錢這件事上，那就可以算是一類問題。
而這類問題，他也能處理的很好。
既然是管飯了，那除了吃飯的人以外，自然得有做飯的。
艾優莎做這一家子的飯已經很累了，再指望她能把整個棚戶區都管起來未免有些不現實……張星可不會壓榨人，尤其還是自己人。
幹活可以累，但不能只有累。
所以為了滿足那些曉得能夠白嫖之後，已經開始一天就只正經吃一頓飯的臨時大胃王。也為了給勞力不夠的小孩老人，還有需要管束起來的流鶯們找點事情，也有個發錢的理由。這份照料幹活人的工作，自然落到了他們的頭上。
挺合適的不是麼，比起只能窩在棚子裡等死，或者等殘存的勞力帶著東西回來讓自己多苟活一陣。現在每一個人都能找到事情做，都能用勞動換取應有的報酬。
甚至他們的勞動也是為了讓一切變得更好。
「我還是不明白，但我得說這樣花錢挺讓我高興的。」
「為自己花錢，無論做什麼都不可能難過。」
「的確是這個道理，看來我這麼遲才明白應該是以往太窮了。」
「按這個花法，我們以後也富不到哪兒去，所以你倒是可以慶幸一下以往的歷練。」
「但好歹花出去的都能看到影子……」
一言一語，在和圖奇的扯淡中，張星滿意的看著棚戶區開始逐漸形成新的秩序——屬於他的秩序。
習慣是個很可怕的力量，就像話事的地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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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權力來自於下城區的想像，而這份想像的源頭，便是棚戶區乃至整個下城區裡的人生活的軌跡。
幹活要去找大力腳行，不然還得被主家剋扣，沒法拿到工錢白幹了不說，指不定還得被抽幾下才能離開——這頓打可不僅是主家給的，被腳行的人曉得你越過他們接了活，也少不了得挨一頓。
而找了腳行，人家幫你談好了工錢，又確保了不會剋扣……至少表面上不會被剋扣，還不會被任意打罵。那你拿了錢，自然得懂事一點孝敬一點上去。
不然腳行那麼多兄弟，都喝西北風不成？
養著那麼多幹活的談生意的打人的，這一天天的人吃馬嚼，可不就得靠這些力工們好好努力來維持麼？
所以呀，力工越努力腳行才能越發展，腳行越發展力工就得更努力！
這只是一個習慣而已，還有很多類似的。
除了干勞力的活兒要知道怎麼幹，不能越過什麼人干以外，與苦哈哈最息息相關的就得是想出海得去找微風漁行了。
這個出海倒不是說什麼揚帆遠航，僅僅只是在近海範疇內，能幹得一切罷了。
不提在海里撈到任何東西都得給漁行分潤一份，單說你在港口搬東西，有時候都得跟漁行打聲招呼就知道這玩意兒在水裡有多麼霸道了——這搬運可是腳行的事情。
但話事人嘛，和氣生財這種事情自然是不用多說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算不上什麼大事，反正都是收錢，給錢的也不是他們。
無非就是讓那些真真做事的再苦一苦自己，多交一份罷了。
反正這海多肥呀，在厄里斯的壓制下那些本該致命的風暴與海怪，都只能算是漁船能抵抗的小風險。
大不了出海一次就死傷幾個人，少了幾個倒霉蛋那要分潤給漁行的自然也能少一些，而出航帶來的巨大收穫自然也能讓剩下來的人多拿一些。
這一來一去，又是死人又是多分的，總是可以讓人滿足於現狀……然後等多活幾年自然也就習慣了這種事情。
於是除了船換人以外，人也就會開始換船了。
遠航船會其實還算得上厚道，畢竟比起其他幾家敲骨吸髓的玩法，他們只是在做生意而已。
啊不對，他們這嚴格來說應該還算不上生意。
只是買賣而已，和出賣自己的力工沒什麼區別的，出賣自己手藝的買賣——力工漁民們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匠人們打造的船隻。
一買一賣，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除了必須得找船會這一點以外，這些匠人一點問題都沒有。甚至就算你冒犯了他們，越過了他們……也頂多只是船被燒掉，人不會有一點事情。
畢竟只有人活著，才能繼續使用工具，才能繼續和船會進行童叟無欺的買賣。
船會賣的最好的東西雖然是船，但能作為工具的可不止有船。
外來人也就算了，終究是會離開的，但生活在港口的……不，應該說生活在下城區的所有人，無論如何都繞不過船會。
而比起船會，更繞不過的就是求金商會了。畢竟船會只是做買賣，而商會那可真就是在做生意了。
相較於雖然精良，但的確就只有那些東西的船會所能提供的一切。在那些掮客的努力下，商會能提供的東西那可就太多了，基本上只要是市面上能流通的，基本上都能在他們手上找到。
這就意味著每個人在求金商會中，也都是有價碼的。
下城區的窮鬼都算不上真正的窮鬼，畢竟在初代的許諾下厄里斯這個地方並沒有奴隸——雖然某種意義上，這裡一點都不缺奴隸。
但沒有就是沒有，於是商會作為中介就顯得越發重要了。
生意嘛，買賣總是常有的事情，錢給夠誰會在乎你買什麼又賣什麼呢？
反正只要肯用命，能做到的事情可不止有成為覺醒者這麼一件……至少你還可以找到對那些給得起錢的大客戶來說，十分滿意的東西。
然後他們就會從手指縫中漏一點，僅僅只是一點，但對那些只有生命的人來說依舊是龐大的報酬，慷慨地與你完成交換。
多完美的安排呀，從大力腳行到微風漁行，從遠航船會到求金商會。
關於要不要出賣自己，如何出賣自己，以及出賣之後能得到什麼，不出賣又會獲得什麼……下城區的每一個人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而看樣子在沒見過新的可能之前，這裡的人對於這種出賣應該都會很滿意——這一點從他們賣完之後的表現，就能看出些端倪來。
流鶯聯合與銷精……銷金窟不就是專門幹這個的麼。
敲骨的是腳行還有漁行，那吸髓的就是這倆了。
要不怎麼說船會的手藝人還算厚道呢，至少他們拿了錢都是實打實的給了東西的，還都是好東西。
那都是安身立命的，讓人能夠好好活下去的東西。
必須擱他們那兒買那是實話，但可一點沒給瑕疵品糊弄人，貴那是真有貴的道理。
甚至還給你包修——加點兒錢的事情。
而這一個嫖一個賭的，那就真不是什麼仁善的了。
前面這個花了錢還有點服務，大頭一熱小頭也能跟著哆嗦兩下，是不是虛無縹緲先不說，好歹也算是錢買了些東西。
這後面這個那就真是一上頭什麼都沒了，啥都給出去換不到什麼不說，那指不定還得倒欠一些。
再上頭一點，欠的可就不只是一些了……
你說這多難受不是，辛辛苦苦風裡來雨里去命都拼上了，最後就這麼沒了。
但還好啊，你說這要不怎麼叫話事人呢，這幹得雖然深究起來都不是些好事情，但人家的面子功夫總還是夠夠的。
你就說你乾的活兒有沒有拿到錢吧？
你再說你給出去的錢有沒有換到東西吧？
既然這倆都沒啥問題，那你就不能說人家話事人有毛病。
而這會兒沒錢了咋辦呢？
再來一次就是了。
反正話事人就在這裡，要做的事情你也不是沒經驗的，無非就是這次先欠著了，之後得先還了而已。
往復循環，給你安排地明明白白的。
這，就是下城區的規矩與秩序！
話事人就是那些籠頭，把每一個下城區的人都拴在那裡。無論是讓人怎麼活下去，還是怎麼活不下去，成為話事人之後這些事情都會變成本能，讓他們自動成為循環的一部分。
換話事人就像是換個零件，籠頭永遠還是那麼個籠頭。
沒人可以避免，只要你還是下城區的一部分，那你就只能遵守秩序，成為這個循環的一部分。
你只能逃離，離開這個只是壓抑，但一點都不殘酷的港口。
去看看真正危險的世界。
見鬼了，就這張星都能說厄里斯的人還不夠苦，倒也難怪說連初代那樣的人，都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他已經做到最好了，沒人能想像的好。
所以留在下城區的人，也只能選擇接受——不接受的話，那近海會可就來活兒了。
殺海盜都能演變成和海盜媾和，那他媽有更輕鬆如意的抽苦哈哈，肯定得是搶著幹才行。
雖然在銷金窟與流鶯聯合的努力下，這裡不穿鞋的光棍到處都是，可近海會這種滾刀肉，已經切肉的刀最不怕的就是光棍了。
不就是頭鐵麼，在真正撞到鐵之前，這群大隻佬的頭往往和嘴一樣硬。尤其他們的拳頭，也不比嘴軟到哪裡去。
這最後的話事人，用截然不同的畫風與風格，構成了循環的有力保障。也成為了循環的一部分，甚至是算得上重要的一部分。
畢竟花錢和賺錢的活計只要港口還在，怎麼都不會消失。但這種讓人必須按照規矩來做事的保證，還真就是沒那麼好找。
誰讓你也不好保證捏著拳頭的人，願意參與到你的規矩中來呢。
就像張星一樣。
「就先從棚戶區開始吧，讓這裡只有我的規矩，再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
這人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來他現在做的事情全都是在壞規矩。
比如直接把錢給棚戶區的人，代價只是讓他們做一些對棚戶區，以及生存在棚戶區的一切都好的事情。
這種事本該腳行還有船會來管，至少得通知他們，並且由他們來發錢才行。
錢怎麼能直接給呢？
又怎麼能全發呢？
你得先吊著那些人，保證他們不餓死就行，等活兒全都完事了，再扣掉該你拿的分潤，才能把剩的賞給他們才行。
媽的都管飯了，居然還給那麼多。
真是造孽啊！
甚至錢發了也就算了，又怎麼可以讓他們花在沒意義的地方呢？
修繕棚子是個什麼鬼？
這可是棚戶區，棚戶就得有點棚戶的樣子，棚戶這種苦哈哈怎麼能住有梁的屋子？
棚戶們就得躺在那兒才行！
有個棚子遮雨，有片茅草容身就夠了好吧，剩下的一切都得找話事人花銷掉呀。
什麼叫見過乾淨，感受過這些微的舒適之後，就會下意識的保持到沒那麼亂的地步？媽的只有一點基礎的工具居然還不夠了，還想著買更多的。
狗屎，錢花這地方了那其他話事人咋辦？
總不可能錢全給船會賺了吧？
要說起來，張星應該也不算是把話事人都得罪完了，至少在他沒有生產能力的情況下，圖奇同船會的關係倒是處的還行。
尤其是在他已經事實上封鎖了棚戶區有段日子以來，和船會的生意依舊沒多少波折。
連帶著商會也依舊在給這裡出售各種物資——畢竟是給了錢的，這些做生意的總不可能為了必死的未來，就連眼前的錢都不掙了吧？
其實也不是沒有硬氣的，這段日子裡也有幾個真硬氣到不掙的……那可真是被一堆友商感謝，居然會為了以後而犧牲自己，讓他們頂上來做這筆生意。
只能說有時候同行比敵人還嚇人。
至少敵人只會想捅死你，而同行大多還想嚼了你。
總之，在張星開始做事以後，棚戶區的人已經很久沒有出去找活兒了。
畢竟哪怕怪了些，他們在自己家門口的活兒那是一點不缺，既輕鬆又高興，還切實感受到了不怎麼好形容的好處。
那何必再出去受氣呢？是掙得能有在這兒多？還是能管你一頓飽飯？
「我會給他們該得到的，以及讓他們想要更多的，然後就是讓他們教會整個下城區一樣的事情。」
張星坐在自己的桌子前，看著圖奇高興的算著帳。
很稀奇，明明一直都是在花錢，並且還是看不出什麼收益。
但這個精明的鼠人卻顯得是那麼的愉悅，連帶著他的助手一起，仿佛都忘記了不久前心痛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