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警司跟著道格拉斯走出警署，來到門口。
一群警探聚集在這裡，見局長出來，一個中年警長上前來喊道：「局長先生。」
「什麼情況？」道格拉斯問。
剛才的那個年輕探員支支吾吾，一直沒說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道格拉斯乾脆揮手讓他歇息一下，自己來親眼看看。
戴著眼鏡的中年警長匯報導：「剛才，有人在警署門口發現了幾個麻袋，地下還在滲血，很可能涉及重大兇案，我們沒敢貿然打開，等您來處理。」
「難道我不在你們就不能處理了嗎？要是什麼事情都要我批准，還要你們幹什麼，吃乾飯嗎？」道格拉斯不太滿意，皺著眉道：「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警長連連稱是，默默在前面帶路。跟在局長後面的幾個警司知道這句話也有暗指自己的意思，紛紛低下頭，內心不免對這位剛上任不久的局長有些怨氣，但不敢表現出來。
東區警察廳總署的位置不算偏僻，四周都是專業律所、心理諮詢室、私人醫院之類的場所，對面則是一家報社，是在倫敦東區小有名氣的《便士報》。
警長帶著局長和警司們往前走，來到旁邊的一棟民居門口，在路燈下的垃圾箱旁，四五個麻袋堆疊在一起，黑色的地面被血液染上一層微紅鍍層。
此時還很早，天剛蒙蒙亮，這棟高級公寓的大門緊閉著，街上行人也很少，所以沒引起太大的騷亂。
道格拉斯吸了一口菸斗，指揮道：「把袋子打開，小心一點，其他人注意警戒。庫恩，你組織一隊人把周圍的街道搜查一遍，行事隱蔽一點，不要打擾到市民。」
「我這就去。」身後的一個大鬍子警司離開隊伍，信步走回警署召集人手。
眼鏡警長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在場眾人中，官職最低的就是自己，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把幾個麻袋分開，一個個擺在地面。
那些麻袋屬實不算輕，而且裡面大概是裝著人，非常難搬動，他彎著腰，有些氣喘，無奈向遠處招呼了幾個探員過來，幾人合力將剩下的麻袋搬開，然後解開封口。
現場的血腥氣瀰漫開來。
道格拉斯眯了眯眼睛，麻袋口露出一條腿，他親自上前動手，動作麻利地把人抬了出來。
是個男人，已經死了。身體上有四處中彈痕跡，大半身子都被染紅，致命傷在後腰處，應該是貫穿了脾臟，這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別說中槍，就是挨一下重擊都能要人命。
等整個人從麻袋中搬出來，眾人看見死者被反剪雙手捆綁著，頭上綁著一條白布。
「這是？」
跟道格拉斯搭手的警探彎腰查看，白布從眼眶位置環繞後腦綁住，勒得很緊，使屍體的皮膚凹下去一大塊，四周腫脹鼓起。
在眼睛的位置，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血液將白布浸濕後暈開一團淺色斑塊，仿佛懺悔的眼淚：
[奧蘭·史密斯，80鎊。]
「奧蘭·史密斯。」一位警司凝重開口：「他是『科雷兄弟會』的一名中層人員。」
「幫會分子？」道格拉斯把沾上血污的手套脫掉，砸吧著菸斗：「能讓你記住名字，他應該在警察廳內有懸賞吧。」他盯著那個「80」鎊問道：「是這個數字嗎？」
警司不太確定道：「應該是80鎊。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
道格拉斯微微點頭，讓他們把所有麻袋裡的人都搬出來。
幾分鐘後，五具相同造型的屍體挨在一起，仰面朝天擺成一排，其中三人是被槍殺，有兩人的身上只有銳器切割造成的傷痕，從切口來看，對方使用的刃具非常鋒利。
屍體眼珠位置的一條條白布上，用他們自己的血寫著名字和價格，就像集市上任人挑選的商品。
[扎法魯拉·鮑克斯，95鎊。]
[切森·懷特曼，70鎊。]
[吉爾伯特·瓊森，66鎊。]
[羅賓德斯·卡約·唐納，105鎊。]
這個場景頗為詭異，分明是大白天，在場不少人的手上卻起了雞皮疙瘩。
道格拉斯也有些煩躁，雖然在上任之前就聽說過東倫敦的治安問題，但也沒到這種程度啊。這才多久，手裡積壓的一堆陳年舊案沒有解決，就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一個無聲潛入警察廳虐殺罪犯的「開膛手傑克」。
現在更是來了個拋屍警察廳地方總署的膽大分子，一個兩個都不是什麼安分的傢伙！
他眼光很毒辣，一眼就看出這些人都是被一個人殺死的，從屍體腐敗情況來看，死亡時間非常接近，大概就在幾小時之前，剛殺死就被「打包」好送來警察廳。
這些痕跡說明這人能力很強，而對方選擇的目標也很有意思，全都是在警察廳有高額懸賞的罪犯。
嚴格來說，這是被警察廳鼓勵的行為，只是方法有那麼一點「極端」，和「開膛手傑克」幹的事完全不是一個性質，頂多算無證執法——賞金獵人和偵探一樣，也是要考證的，全都在警察廳有所備案，這人使用這種方式，顯然是不打算露面，道格拉斯推測對方應該沒有「賞金獵人執照」，但只要沒有犯罪記錄，臨時補辦一份證件也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他們不但不該追究，反倒得給這人付錢才對。
道格拉斯正思考著，戴著眼鏡的中年警長忽然彎腰從奧蘭·史密斯胸口的口袋裡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他疑惑地掃了一眼，就將其遞給道格拉斯。
「局長先生，您看看這個。」
「嗯？」
道格拉斯伸手接過，發現上面寫著一句簡短的話，應該是拋屍的人所留：
「尊敬的警長們，早上好。很抱歉打擾了你們的早餐時間，但是，請允許我耽誤你們幾分鐘，畢竟，這關係到我下個月是去餐廳享受法式鵝肝，還是躲在公寓裡啃乾麵包，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諸位應該清楚這些人的身份，『貨物』上還寫了具體名字，我就不一一贅述了。」
「總之，我完成了你們發布的幾個委託，所以，希望得到相應的酬金。」
「請把賞金寄到這個地址：倫敦郡，東區，黑弗靈，漢莫街道……」
「另外，別忘了給小費，謝謝。」
「一位遵紀守法、正辛苦賺錢的熱心市民；」
「——J。」
「J……」道格拉斯捏著菸斗的左手緊了緊，眼角的疤痕微微抽動。
……
那張留言在東區警察廳總署中引起一陣不小波瀾的同時，忙碌了一整晚的偵探先生終於回到了他溫馨的廉價公寓。
蕭瑟涼風吹起他的衣擺，眸光不定的偵探裹了裹身上的呢制大衣。
在他身後，天邊泛起魚肚白，晨光熹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