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城。
吃下榮指揮使的大軍後,義軍隊伍再次迷茫起來。
這是眾多義軍的通病。
朝廷圍剿的時候,大家知道全力應付圍剿,打完仗之後,就不知道下一步該幹嘛。
受認知上的限制,缺乏長遠戰略布局。
看看牆上懸掛的大虞地圖,黃家兄弟就直犯愁,
相較於普通士卒,他們販鹽走過許多地方,算是有見識的。
泰州只是天下一隅,想要對抗天下,根本就沒有任何可能。
最糟糕的是因為戰亂,導致糧食急劇減產。
繼續窩在泰州不動,撐不到多長時間,義軍就要斷糧了。
「大哥,現在還沒到放棄的時候,乾脆再拼一把。
姓宗的雖然賊壞,但戰略眼光還是有的。
沒有更好的選擇,那就乾脆沿用原來的計劃。
取揚州、克鎮江、奪南京,成則霸業可期,
若是不幸失敗,那就隱姓埋名,往山里一躲。
天下那麼大,何愁沒有我們兄弟的容身之處!」
黃仁亮提議道。
霸業不霸業,那是忽悠人的畫餅。
在大軍斷糧之前,趕緊打出泰州,才是眼下最需要做的。
「你說的不錯,姓宗的確實有幾分戰略眼光,可惜就是經常脫離實際。
朝廷水師鎖江,橫渡大江攻克鎮江、奪取南京,純粹是在扯淡。
不過攻破揚州,還是有機會的。
同之前不一樣,五城兵馬司的軍隊離開,此時的揚州城內部空虛。
坐鎮揚州的欽差是清流黨人,同閹黨不是一路人。錦衣衛就算收到消息,也不會第一時間傳遞給他。
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夠藉助官軍的身份,詐取揚州城。
倘若攻城受阻,那就繞過揚州,直接進入廬州府。」
黃仁龍讚許的說道。
選擇揚州做突破口,完全是迫不得已。
南下的道路,有大江阻隔。
就算朝廷的水師不攔截,光他們手中的幾條小船,渡江也不是短時間能夠完成的。
北面朝廷大軍雲集,高郵州的義軍岌岌可危,他們過去也只是送人頭。
二打揚州就成了唯一選擇。
「大將軍,我們再次進攻揚州,要不要叫上南通州那幾股義軍?
他們現在的處境,也不怎麼好。
聽說渡江失敗之後,他們損失了大量的精銳,現在都被官軍欺負到了頭上。
如果我們發出邀請,他們多半會同意。
合我們多家之力,一起進攻揚州,勝算還會更大一些。」
一名憨厚的中年將領提議道。
擁有共同的敵人,兩淮地區各路義軍都是潛在盟友。
「不行!」
「時間上來不及了,姓榮那狗官的假捷報,糊弄不了官府多長時間。
一旦讓朝廷的人發現了真相,定會派兵過來。
攻取揚州在於速度,絕不能有任何拖延。
傳令下去,全軍做好開拔準備,明日大軍遠征揚州。
二弟,你率領老營換上官軍的衣服,帶上幾名狗官先行,看能否騙開城門。」
黃仁龍果斷的做出了決定。
人多力量大,人多目標也大。
上一次組織聯軍圍攻揚州城失敗,他就意識到義軍聯合作戰,究竟有多麼不靠譜。
指揮混亂、將令無法統一是其次,關鍵是大家都有各自的算盤。
誰也不敢保證,到了關鍵時候會不會被盟友捅上一刀。
揚州城。
忙活了一陣子後,徐文岳終於授順了揚州事務。
明明只是掌握一座府城,卻感覺比他當巡撫的時候都累。
地方遭到叛軍禍害之後,留下了一大堆的爛攤子。
不光官員嚴重缺乏,錢糧各項物資,全部缺的厲害。
府庫中確實查抄了不少贓款,可惜在他進入揚州的前一天,就被舞陽侯秘密裝船送往了京師。
剛接管揚州城,又發生了叛軍劫獄案。等他緩過神來,東西都快到了京師。
本來可以截流自用,一下子變成了向朝廷申請撥款。
哪怕他是閣臣,該走的程序,一樣不能少。
一來一回的折騰下來,錢糧還沒見到,奏摺倒是上了不少。
好在徐文岳的面子足夠大,浙江布政使衙門先給劃撥了一部分物資過來應急,才沒鬧出亂子來。
「閣老,五城兵馬司榮指揮使帶兵回來了。
因為誤了時間,城門已經關閉。
負責守城的班頭,詢問是否開城門放他們進來。」
侯懷昌笑呵呵的說道。
舞陽侯可是把自家大人折騰的不輕,他的下屬此時送上門來,擺明就是自討苦吃。
別說城門已經關閉,就算城門開看,他們也能夠找到拒絕入城的理由。
「讓他們在外面呆著,就說揚州城小,容不下他們這幫真佛。
那位榮指揮使如果有意見,就讓他先去打聽一下,舞陽侯都幹了些什麼徐文岳不屑的說道。
事實證明,心中有怨氣必須發泄出來。
剛才這麼一發泄,他的心情瞬間好了很多。
「閣老,榮指揮使回來的這麼快,多半是在前線吃了敗仗。
讓一紈子弟帶兵,舞陽侯還真敢幹!」
侯懷昌順勢接話道。
身份決定立場,前段時間舞陽侯可是把他們折騰的不輕。
五城兵馬司吃了敗仗,現成的藉口送上門來,那麼就必須想辦法把丟掉的面子給找回來。
「哼!」
『那幫外戚,有幾個是成器的!
舞陽侯不過是一群混帳中,稍微能夠看的。
用人的時候,免不了任人唯親。
吃了敗仗,也沒啥好奇怪的。
傳令下去,不光今晚不讓他們入城,明天也不允許這群潰兵入城!"
徐文岳冷笑著說道。
看似在嘲諷舞陽侯,實際上卻無處不在隱射天元帝。
任人唯親,明顯是皇帝先帶起來的。
如果不是因為身份是國舅,像舞陽侯這種屢試不第的書生,連讓他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揚州城外。
守城官兵是有情商的,徐文岳的話,並沒有被如實轉達。
大人物鬥法,小卒子摻和進去,絕對是對自己的小命不負責。
挑畔的話沒法轉述,但封城的命令,還是要執行。
冒充官軍對著守軍,一陣怒罵輸出之後,不見城中官兵有反應,黃仁亮知道計劃失敗了。
雖然不知道哪個環節出的問題,反正騙開城門是沒有指望。
「榮指揮使,他們不給你面子,難道你不想做點兒什麼嘛?」
淪為階下囚的榮指揮使,聽到自己被點名之後,嚇得差點兒癱軟到地上在叛軍營地的這些日子,他可不好過。
看守的士卒,稍有不順心,就對他拳打腳踢,
如果不是被逼無奈,他絕不會跟著過來。
腦袋少根筋,他也知道配合叛軍詐開了城門,回頭朝廷清算下來他難逃一死。
不光是自己要死,搞不好整個榮家,包括宮中的貴妃都要跟著受牽連。
幾度想要自殺,最終因為怕疼而放棄。
「將軍老爺,我真的沒辦法啊!
要不然你讓我去城門了下面,同守軍士卒進行交涉。
如果遇上了老熟人,沒準會賣我一個面子,就打開了城門。」
聽了榮指揮使的話,黃仁亮的內心騷動了一下,隨即就一鞭子抽了過去。
「姓榮的,你覺得黃爺爺好騙麼?
這裡是揚州城,五城兵馬司的人都離開了,你有個屁的熟人。
何況就你現在這副尊榮,就算是遇到了熟人,能夠認得出來麼。
想要給守軍通風報信,你怕是在做夢!」
無端了挨了一頓打,榮指揮使是一臉的委屈。
如果不是怕死,他才不想拋頭露面。
一旦被俘的事情放到了檯面上,整個榮家都要跟著蒙羞。
「黃爺爺,我真沒想騙你!
現在負責管理揚州的是徐閣老,他是文官我是外戚,大家就不是一路人9
這次出征,我都是被他們給逼出來的。
您可以放心,只要能夠回到京師,我一定找人套他的麻袋———"
榮指揮使的表演,讓一眾叛軍將領哄堂大笑。
見過蠢的,就沒見過這麼蠢的。
落入義軍手中,還想活著回去,簡直就是在做夢。
現在留著他們了,那是廢物利用。
一旦喪失了價值,就是他們的死期,
「行啊,只要朝廷肯為你們支付贖金,本將就放你這孫子回去!」
說完,黃仁亮直接揮手示意把人拖下去。
唯恐和這蠢貨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自己也受到傳染。
沒有攜帶攻城器械,想要靠強攻手段拿下揚州,根本沒有可能。
榮指揮使這幫人的價值,沒有預想中那麼高。
或許他們的身份能夠糊弄一般地方官,但遇上了朝中閣老,人家根本就不買帳。
騙開城門講究的是速度,沒有第一時間達成目的,後面再想成功就難了假的終歸是假的,拖的時間越長,暴露的風險就越大。
攻取揚州計劃破產,對義軍來說,絕對是災難性的。
「黃四海,你趕緊連夜回去告訴大哥情況有變,我們沒有騙開城門。
如果還要進攻揚州的話,那就趕緊準備攻城器械。
趁著城內空虛,尚有一線生機。」
話剛說完,就見衛兵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二將軍,大事不好!
我們在二十里外,發現了官軍的蹤跡。
從旗幟上判斷,應該是五城兵馬司的軍隊。」
收到這個噩耗,黃仁亮腦袋瓜子一下子炸了。
敵軍怎麼可能來的這麼快?
究竟是什麼地方暴露了?
滿腦子的疑惑,沒有人能夠幫他解釋。
「再派人去偵查,儘快搞清楚敵人的兵力。
黃四海,把這個消息,一併帶給大哥!」
遲疑了一下之後,黃仁亮皺著眉頭下令道。
管什麼地方出現問題,從敵軍的表現來看,都可以確定人家是有備而來。
如果不是消息泄露,五城兵馬司的軍隊就算是南下,也應該直奔泰州而去,而不是跑到揚州故地重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