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戰洞嗎···
沈樂盯著靈眼裡的線條,盯著小油燈給他指出的,白光曲曲彎彎、最後到達的重點。
創業艱難百戰多——--這首詩,先輩革命者在洞壁上寫下的這首詩,會是這個地方的由來嗎?
那個走丟的孩子,是跑到了百戰洞裡了嗎?
小油燈,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我看到的!】
銀白光芒在靈眼的視覺里漲縮不定。沈樂的視野里,拉出長長一條,又長長一條的銀光,從村落,到一個山頭,再到另外一個山頭。
沈樂臉色古怪,搖了搖油燈,在心裡默念:
「你把電線拉給我看幹什麼?
我要看這些電線做什麼?
等等,你不會日常沿著電線,在這附近到處跑,恰好看到那個孩子往洞裡走了吧?」
【嘿嘿———.—沒錯!沒錯!】
銀光歡快地飛舞。沈樂輕輕吐了口氣:
幸好幸好,小油燈還是很給力的。有方向就好,在這大山里漫無目的地找人,人找人,那才要命的呀!
可惜,孩子在百戰洞的信息,沈樂並不敢亂說。一則他說不出可靠的信源,二則,就算他鐵口直斷,也怕被人問:
『是不是你把孩子騙那兒去的?否則你怎麼知道?」
哪怕他這幾天都跟著導師、同學們幹活,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被這樣詢問,也要惹出一身腥。
他就只能看著向師兄走在前方,牽著帶路的孩子,全身繃緊,小心翼翼地走在山道上。
轉過一個彎,再轉過一個彎,帶路的孩子信誓旦旦,指著平地邊上一叢野花保證:
「兵兵就是在這裡和我們分開的!他說要去那個什麼,百什麼洞!」
沈樂舉目四望。這小塊平地,大概是村民日常休憩的地方,已經被踩踏得基本平整,邊上延伸出幾條小道。
一條最寬闊、最平整,大概是通向附近的居民點,一條豌蜓向下,顯然是通往山間相對平整的梯田。
還有一條,豌向上,伸展入蒼茫的山林當中。沈樂著腳,往群山當中望了望:
是不是在這裡?
是不是沿著這條路走?
小油燈指出的目的地,和這條路又不是一個方向——·"
三條路都是村民常走的路。沈樂看著幾個伯伯低頭彎腰,打著手電在地上搜尋,不停小聲說話:
「這裡有腳印———-這裡也有腳印————蘭蘭,你知道他往哪兒跑了?」"
「不知道啊!」
「狗,狗呢?有沒有狗?」
沒有狗,或者說,沒有靠譜的、可以聞著味道追蹤的狗。
村里幾條大狗聞過了兵兵的衣服,能追蹤到這片小平地的只有兩條,而這兩條,都鳴鳴地叫著,在周圍打著轉,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沒辦法了,分開走吧!」
眼看天色越來越暗,領頭出來找孩子的年長男人,終於下了決心。他開始點人頭:
「老朱,你帶老李、老徐他們,往前一直走,記得打電話問問下面,小孩有沒有跑到他們那裡去;
「老張,你帶人往下走,多拿兩根竹竿,當心小孩掉到水裡,
老王,帶著人跟我來———·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轉身看向沈樂他們,有些遲疑。沈樂,莊師兄,還有幾個師弟,異口同聲回答:
「我們進山!」
他們魚貫而行,一起走上了最狹窄、最陡峭的一條道。越走越遠,越走分支越多,而每條路上留著的人也越來越少。
一路走,年長男人一路叮囑:
「你們當心點啊!跟著我走!儘量不要走散!,你們學生娃子,就不要進山嘛,你們又不認得路,萬一走丟了,還要我們來找-·
真的,你們還是回去吧,城裡來的學生娃子,又沒走慣山路,一腳踩空就糟啦——」
學生們都報以微笑。的確,晚上出去找人,是比較危險,有把自己搭上去的可能性;
但是,看到有孩子走失在大山當中,怎麼能不幫忙?
「大家都做好記號啊!」莊伯陽師兄提高了嗓門:
「手裡的布條子拿好!碰到岔路,不容易辨認的小路,該綁就綁一下!
每根布條上寫自己名字!一手機一直開著,高德地圖記錄好你走過的路,方便到時候自己走回來!
別在山裡迷路,讓六七十歲的爺爺大伯來找我們,那就丟人了!」
「知道了!」
同學們齊聲回答。
分岔路越來越多,人越來越少,最後,沈樂終於獨個兒踏上了一條岔路。
雖然是岔路,卻維護得挺好,頭燈光芒下,大石頭鋪成的路面清晰可見。沈樂走著走著,忽然精神一振:
這條路,我有點熟啊!
我好像走過!
對了,我在昨天晚上,小油燈給的回憶裡面,走過這條路!
這條路的盡頭,確實有個山洞,如果他們趴在裡面躲敵人,後來被放火的那個崖壁凹陷,能算山洞的話·.·
所以,那個山洞,就是百戰洞了嗎?
讓我看看,該怎麼走———?尷尬了,都是夜路,不認識了——·
【我認識!跟我走!】
靈眼中,油燈上光芒閃爍,很興奮地跳動。銀白色的光芒射出長長一條,指向斜上方,像是打了個懸浮式的路標。
真好,走到這裡,小油燈居然認識路了!有實時路標,那可就太方便了,再也不怕迷路了!
沈樂抖擻精神,調整了一下頭燈的方向,踏上小油燈指的路:
斜向上!
轉彎!
從倒地的樹幹下爬過去!哦,已經沒有樹幹了,直接走過去就行了!
蹭過兩塊岩石之間的一線天-----噴,如果不是小油燈給個箭頭,他真看不見這裡還有路!
越往前走,沈樂的眼晴越亮。沒錯了,這就是回憶中走過的路!已經不遠了,那塊岩壁凹槽,就在前面了!
小油燈也閃爍得越來越厲害,像是在激動,又像是在慶祝。到最後,沈樂哪怕不用靈眼,也似乎能看見油燈表面的閃光。
沈樂加快腳步,又轉過一個彎,俯下身去。幾乎同一時刻,他就屏住了呼吸:
孩子!
那個走丟的孩子!
就在洞裡,他看見了!
他著腳尖,悄悄退後。直到退出山崖的遮蔽,來到信號強的地方,才點開手機,在項目組微信群里發消息:
【找到了!】
【哪裡?】
【哪裡哪裡?】
【發定位!我們過來!】
瞬間跳出來好幾條消息。沈樂飛快地又發了一條:
【你們不要過來,別再迷路幾個,我把孩子帶回來】
發完消息,潛行到崖壁下面,再仔細看了看孩子。小傢伙蜷著身子,睡在崖壁底下,臉頰睡得紅撲撲的,一眼望過去,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沒事吧?
應該是沒事吧?
能睡得這樣安寧,應該,至少是沒有受傷吧?
沈樂鬆了口氣,微微直起一點身子,打量周圍:
崖底凹陷進去的最深處,距離洞底約有一米深,拉著一根褪色的紅繩。
紅繩內,幾支煙、一瓶酒,一本地圖,還有好幾個不一樣的航母模型,
端端正正地擺著。
目光向上移動,石壁上,刻著四行文字,用紅漆描得十分醒目:
「斷頭今日意如何——」
沈樂輕輕地念了出來。真好,當時那一隊人,有人活下來了,有人回到了這個地方;
有人重新刻了當年用碳條寫的詩文,紀念他們的戰友;
有人長久紀念,有人時時回望,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而時至今日,這個山洞,仍然庇護著年幼的孩子,讓他免於風雨,免於驚恐,讓他安安穩穩睡著——..·
「兵兵?你叫兵兵嗎?」沈樂蹲在孩子面前,輕輕把他拍醒:
「起來啦!跟我回去了,你家大人找你呢!」
他牽著孩子的手,走出山洞。將要離開時回頭一看,山洞側面,篆刻了三個尺許大字,蒼勁有力:
百戰洞!
真好——·
靈眼裡,小油燈上的銀白光芒,激烈地跳動起來。手指間酥酥麻麻,一直有電流通過:
【我也有用的!】
嗯嗯,你很有用,你最有用了——..你特別乖———·
沈樂拎起小油燈,往上顛一顛,再往上顛一顛。唉,這個小傢伙,乖起來是很乖,有用起來是很有用,但是鬧騰起來也很鬧騰···
怎麼把它教好呢?
我真的不擅長教孩子啊!
算了,還是把它修好吧,沒準修好了,就能正常溝通了,就能教了呢?
為了獎勵小油燈的貢獻,沈樂把孩子帶回來之後,第二天下班,果斷又投入了修復工作。
這一次,就是拿著小錘子,把小油燈各個不圓、凹陷的部分,一下一下地敲打,進行形狀矯正。
找個弧線貼合的硬質模具,比如床頭啊,比如木頭欄杆啊,把小油燈燃燒器底部邊緣放在上面。圓弧內部貼在模具內,用錘子不停敲打,直到它們貼合模具:
「啊,荒郊野外,幹活真不方便。但凡有個靠譜點兒的工具,這種鈑金的活一下子就好,我都敲了半小時了!」
沈樂甩著手抱怨。終於敲打完畢,每一個零件形狀都矯正完畢,已經一晚上過去了。
第二天晚上,再拿起打磨機,沿著小油燈各個部件的鋒利的邊緣,挨個兒打磨:
「倒角收邊!小油燈,你看我把你邊緣都打磨光滑了,打磨出弧度了,
你以後可當心一點,不要弄傷人了啊!」
小油燈一聲不。沈樂重新把所有零件裝好,鉚釘用了根鐵棍對付著安上去,罩上玻璃罩。
除了沒有拋光、沒有噴漆,儼然就是一盞全新的油燈,剛剛出廠沒多久的樣子。
「給你這樣一修,看著好新啊!"
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個腦袋。電工向陽盯著沈樂手裡的小油燈,噴噴稱嘆「原來全都鏽了,丟在垃圾堆里都沒人要的,現在這樣子拿出去,絕對能當古董賣了!」
古董?
沈樂笑了起來。經過除鏽,上面的年代,已經看得很清楚了,1923年生、
一盞百年的老煤油燈,絕對可以算是古董了。哪怕品相一般,也能隨便賣個好幾百塊,品相好一點,上千塊都能賣。
如果再加一點它過往經歷的考證,比如誰誰使用過,怎樣帶到新四軍當中,後來又被誰誰使用·—·
在收藏品市場上,確實能賣個不錯的價格。不過-—
「我不會賣的。」
沈樂微笑著搖了搖頭。我把它買下來,修好,又怎麼可能是為了把它賣出去?
就算它沒有活過來,它的身上,也凝結著前輩的期待和希望啊!
「你自己收藏嗎?有錢人!」向陽輕聲嘀咕。沈樂向他聳了聳肩,索性岔開話題:
「你們怎麼來了?」
他扭頭看了看村子。不是吧,昨晚上好好的,今晚供電又出問題了?
小油燈這麼不乖的嗎?
「這兩天沒停電。只不過,還沒檢查出問題來,我們今天繼續檢查。」
向陽笑了笑。轉過頭,又對父親抱怨:
「爸,跟你說你別來了,我來就行了嘛!大老遠的,一天跑一趟,你都什麼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