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危崖彎弓
康熙回答道:「王瑞芳和董釋等人秘議定計,說是危崖彎弓。計劃尋找一個模仿筆跡的高手,模仿主公筆跡,寫一首讚揚張居正,為張居正鳴不平,諷刺當今皇上昏的詩——"
隨著康熙的敘述,朱寅的目光也越來越冷。王瑞芳等人,實在太陰毒了。
這不是讓自己無法考試,這是要自己的命啊。
人的嫉妒之心,真是太可怕了。
原來,南直隸學政(提學御史)六天後就會來南雍。
按照之前的慣例,大宗師每次鄉試之前來南雍,就會同祭酒等學官,舉行詩酒之會,親近士子。
這其實是大考之前,學政考察學風、了卻輿情的活動。
到時,很多士子會寫詩敬獻,恭請大宗師點評。
當然,詩酒之會上的人很多,獻詩的士子們不能輕易接觸大宗師,以免喝醉了冒犯到大宗師。
那麼,詩稿就需要有專人代呈,這代呈者叫收稿人。收稿人也是士子,只是臨時擔負勤務,在會上收集詩稿。
而安排好的收稿人,也是王瑞芳的死黨。
王瑞芳計劃請菊社成員、南雍最擅長模仿筆跡的貢生宋懷謙出手,仔細模仿自己的筆跡。
宋懷謙年近四旬,還是個秀才。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模仿筆跡的高手。
他只要看到被模仿者足夠的真跡,就能做到以假亂真,一般人絕難分辨。
等到詩酒之會那一天,王瑞芳會炮製出三首「反詩」。
一首準備讓收稿人代呈給大宗師,另外兩首準備藏在自己的書箱文稿中。
具體是,等到現場自己喝了酒寫了詩,收稿人就在上呈之時,替換自己的詩,換上「反詩」。
等到大宗師看到自己酒醉後的「反詩」,就算自己分辨,放在課堂中的書箱文稿也會受到突擊檢查。
那麼,就會從課堂的書箱文稿中,翻出另外兩首「反詩」。
那麼,自己就是百口莫辯。
當今皇帝至今怨恨張居正,張居正就是逆鱗。朝中當權派也是之前的倒張派,大多是張居正的政敵。
如今的大明朝,張居正的定性是逆臣、奸臣、亂臣。
批判張居正,就是政治正確,誰也不能替張居正翻案。
明朝的文字獄,僅次於清朝。
自己的詩要是歌頌張居正,諷刺皇帝冤枉忠臣,那還得了?
最輕的也是喪心病狂,最起碼也是開除、杖責。這已經是運氣很好的結果。
其次是妖言亂政的大帽子,要麼下獄,要麼流放,也可能被杖斃。
還有可能是大不敬的罪名!
若是大不敬,那就是十惡不赦之罪了。最輕杖斃,最重凌遲處死。
這條毒計最厲害的地方在於,任何替自己辯護的人,無論說自己被冤枉,還是說自己酒後失言,都會有同情張居正之嫌。
很容易在批判張居正的政治正確下,引火燒身。
還真是一出「危崖彎弓」局。
退一萬步,就算上位者發現自己可能被冤枉,那自己也不可能參加考試了。
但,王瑞芳的毒計還不僅於此。這還是第一招。
他還有第二招,這第二招不但也很羅毒,而且還很下流。
王瑞芳向來心性高傲,眶毗必報。他被莊家拒婚之後,驚莫名,深以為恥,從此對莊姝恨之入骨。
於是大半年以來,他一直伺機報復莊家。
他派人買通了莊家奴婢,得知十日之後就是莊姝亡母三年忌日,莊姝會去報國寺上香祈願,出城之後,當天會住在城南的莊氏別院。
王瑞芳計劃讓那奴婢假冒莊姝的名義,邀請自己一起前往。
等到自己到了,就令人讓那奴婢在茶水裡下蒙汗藥,迷倒自己和莊姝。
然後,他就趁夜進入,蒙著臉玷污莊姝,毀了莊姝清白,不但能出口惡氣,
還能栽贓給自己。
如此一來,自己和莊姝就都完了,一箭雙鵰。只要不出人命,官府也查不到什麼。
至於自己十一歲的身體能不能那個,在王瑞芳看來肯定沒有問題,因為他自己十歲就可以了。
莊姝身邊的奴婢,已經被王瑞芳派的人買通,那人又威脅她的家人,她不敢不從。
就是那奴婢敢揭露陰謀,也不知道買通她的人和王瑞芳有關。
這個毒計很下流。但王瑞芳卻是算錯了自己和莊姝的關係。
自己不可能赴莊姝之約,讓寧採薇誤會。
可是在王瑞芳看來,小美人有約,自己一定會求之不得的赴約。
康熙還說,這個毒計是變化的,未必一定這麼執行。
如果自己逃過了反詩之劫,安然無恙。那麼這第二個毒計就會按計劃實施。
如果自己栽在「反詩」之上,已經下獄倒霉了,那這第二個毒計就會做出修改。
他仍然會玷污莊姝,只是無需再嫁禍自己。
由此可見,他已經對拒絕他的莊姝心生執念了,一定要玷污她的清白而後快。
心理已經扭曲。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如此邪毒,真不知道是天性如此,還是童年受到了傷害,
導致心理極度陰暗。
這兩個毒計是對付自己的。但還只是順帶。
他更大的計劃,是利用菊社聯絡整個南京的士子,發動聲勢浩大的聯合請願,煽動江南輿論,逼迫朝廷恢復當年的鄉試考試名額。
代表江南讀書人的民意,和北方士子打擂台,藉此機會擢取輿論大權,實現政治野心。
菊社背後的王世貞等大佬,也想藉此機會讓朝堂和皇帝看看,「江南民意如何」。
這還是第一步。一旦初戰告捷,證明此舉可行,那麼「民意」就將更加強大。
大明政治就是利益妥協。那麼皇帝為了「順應民意」,當然要做出一些讓步說到底,是為了皇帝「更聽話」。
王世貞等人才是菊社真正的話事人,王瑞芳等少年,只是推在前面的幌子而已。
至於王瑞芳對付自己的兩條毒計,只是他個人的私貨,王世貞本人應該不知情。
康熙匯報完了情報,又說道:「主公,咱們是不是該提前發動?先下手為強啊。」
朱寅點頭,「是該動手了。三日後的初七就是丁日,乃是四大丁祭之一。到時,南雍要去孔廟,隆重祭祀孔子。"
「丁祭那天,人數極多,眾目,是最好的機會。」
「他要等大宗師來南雍,我卻是等大宗師去孔廟。」
「他既然找死,那就讓他萬劫不復。」
康熙笑道:「主公神機妙算,早就對他了如指掌,隨時可置他於死地,可笑他還自以為高明,懵然不知。」
朱寅冷笑:「這就是笨人下棋,死不顧家。」
康熙卻是說道:「小的倒不是認為他笨,反而覺得他很精明,只是他選錯了對手,不該和主公作對。」
朱寅道:「去吧,按照我的法子一步一步的辦,不要急,還有三天。」
「是!」康熙領命而去。
朱寅神色悠閒的靠在古松樹上,看著樹枝上的一隻松鼠,幽幽說道:
「我最不怕的,就是玩兒陰的。」
「如果輸了,那就誰也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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