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朱樉回京
洪武十二年十二月中旬,金陵城下起了大雪。
鵝毛般的雪花將遠方的紫金山都染成了白色,連金陵城中的楊柳,亦是在風雪中搖曳落下。
秦淮河並未結冰,一艘高大的官船自上游徐徐而來,上面還插著一個「秦」字。
此時船艙內,秦王朱的眼中有一絲緊張,一絲怨毒,以及一絲恐懼。
緊張的是馬上就要回金陵了,不知道自己未來會如何。
怨毒的是父親賜死了自己心愛的次妃。
而恐懼。
那自然是面對父親的責備,自己該怎麼辦。
心情滿是志忑不安。
船隻慢慢抵達了金陵以西的石城門外,早就途徑定淮門的時候,船上的人就向宮裡報。
因而此刻石城門外,西華門的內使宦官奉命過來給朱樓宣讀詔書。
「陛下有旨!」
等朱與他的隨從下船之後,內使宦官拿聖旨高聲說道:「奉天承運皇帝,
詔曰:秦王樓,不聽人諫,到新宮,不居寢室,朕令內使令來教說觀爾。終不從父命,於西安胡作為非,倒行逆施,大興宮殿,勞民傷財,縱容妾欺壓王妃,折殺宮人。此觀之,非人所為,不曉人事,蠢如禽獸,暫不廢為庶黎,且圈禁鳳陽自省。朕言既至,爾自觀之省之。」
「秦王,接旨吧。」
宦官說道。
朱渾身顫抖著跪下,雙手抬高接住聖旨,顫顫巍巍道:「父.....父親在哪裡?」
「陛下最近偶感風寒,於乾清宮休養,說不想見你。」
宦官搖搖頭。
對於陛下的皇子,宦官們也不敢得罪。
畢竟誰都知道陛下雖然嚴厲責罵了秦王,但他犯了那麼大過錯卻也沒有如何,只是被圈禁起來。
萬一哪天陛下心軟,又放出來了呢?
「父親病了?那我更要探望一番.......對了,大哥在何處?」
朱樓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不蠢。
現在以探望為名,還能博個孝心,加上他跟老大關係不錯,找到老大或許還能求求情。
可萬一直接被送去鳳陽圈禁起來,那就麻煩大了。
所以朱必須找父親見一面。
哪怕見見大哥也好。
宦官遲疑片刻,便低聲說道:「陛下病重,太子監國,如今每日於乾清宮理政,太子令殿下上繳虎符印璽,今晚居春和宮,明日即刻前往鳳陽。」
朱樓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說到底,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和大哥,總歸還是要給他一次機會見一面。
不然的話,讓他把掌控陝西軍隊的虎符印璽交給前往宣詔的宦官,人都不用回京,直接去鳳陽就行。
而這次見面恐怕就是他唯一的機會,至少也得讓大哥幫他求求情才行。
當下朱連忙讓人找了馬匹,飛速往宮中趕。
石城門位於金陵城以西,從石城門穿門而過,再過南城,至大通街,往北司以去西華門,往東則可以去午門。
此刻西華門外大街上,裡面穿著睡衣,外面套著平民服飾的朱雲峰懶洋洋地回宮。
從上個月下旬到現在,他已經來到大明快一個月了。
這段時間幾乎逛遍了南京城。
但顯然南京城也沒什麼好逛的,商業沒商業,人口沒人口,大街小巷都見不到幾個人。
他還想看看大明妹妹有多漂亮呢,結果才發現街頭巷尾女子多是婦女,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幾乎見不到。
這才想起來元明時期,受南宋理想影響,社會風氣偏於保守,女子除節假日或者盛大慶典活動的時候外,大部分時間少有外出。
當然。
那是指大家閨秀。
平民家的女子要幹活還是會出來。
可平民女子出嫁得很早,朱雲峰在街上經常看到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就已經插著首飾挽著髮髻,且由於常年幹活,模樣長相偏大,讓人感嘆封建社會對她們的摧殘。
只是朱雲峰自然也沒辦法做點什麼,還是那句話,生產力不提升,社會上的物資不充沛,那什麼制度都是空談。
先把肚子管飽,把糧食搞得多多的,大家都不餓肚子,才能去想別的東西。
可能金陵唯一的亮點,就是風景。
這裡就像是處於森林、河流當中的古樸城池,到處鋪著青石板路,聳立著古代宅院,河岸楊柳依依,遠處紫金山隱於煙霧中,美輪美奐。
不過再好的風景天天看也膩,因而這兩天朱雲峰也就是四處逛逛,而且出去的時間越來越少,現在才上午就打算回去。
便在他慢悠悠地走到西華門護城河口,亮出腰間的親王腰牌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
朱雲峰轉過頭去看了一眼。
他還以為是親衛巡邏隊或者禁營訓練軍。
老朱在城裡擺了十多萬大軍,在城外也有十多萬。
這些軍隊每天都要進行拉練。
是的。
就是拉練。
士兵們每天有十分之七的時間要徒步鍛鍊體能,十分之三的時間騎馬鍛鍊騎術。
如果今天不出城拉練的話,就要在營中劈砍或射箭。
包括老朱的那些兒子們也是這樣,朱棣5歲起就開始這種魔鬼式練習。
所以每天上午和下午城裡的土兵輪流出營、歸營進行跑步、騎馬是常有的事情。
或許也正是這樣對軍隊的嚴密訓練,才造就了後來那批收復雲南,又多次北上攻打北元的大明強軍。
然而朱雲峰一回頭,卻看到一匹奔馬疾馳而來,身後還有數十匹快馬緊隨其後。
西華門離大通街並不遠,雖然街市並不繁華,總歸還是有些擺攤和上街購物的平民百姓。
可那些馬匹一路馳騁,如入無人之境,驚得大街一片混亂,甚至還讓不少百姓為了躲避他們而跌倒。
在他們的高速疾馳下,僅僅片刻功夫,他們就衝到近前,離朱雲峰不足兩米。
為首青年男子穿著華貴錦袍,展現出精妙的騎術,到了西華門外護城河前猛地勒馬跳下去一氣呵成。
護城河橋口的侍衛們正要上去阻攔,卻被他隨從男子亮出腰牌勸退,隨即為首青年還異地看了眼朱雲峰,大搖大擺地進宮。
「我焯!」
朱雲峰被這突然衝到自己臉上的馬嚇了一跳,連倒好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殿下。」
毛連忙上去扶。
他認識那為首青年,那青年也認識他。
不過他最近都穿平民衣服,還把鬍子剃掉了化妝在城裡跟著朱雲峰微服私訪,所以那青年一時沒認出他來。
朱雲峰被他扶穩站好後,用一種非常不爽的眼神向著那人看過去。
縱馬沖人,太沒有禮貌了。
可那人已經進宮了,向著武英殿方向而去。
見此朱雲峰惱火道:「這小子誰啊,在大街上不顧行人馳騁,何況皇宮外就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飆馬嗎?」
毛答道:「陛下規定,宮禁重地,嚴禁騎馬入內,但在皇宮外倒是沒有這忌諱。」
「就算沒有這樣的忌諱,也可以隨便衝撞別人嗎?撞到人怎麼辦?」
「可他是一位親王1
「親王?親王就能肆意妄為?他誰啊?」
「是......是秦王殿下。"
「朱?」
朱雲峰睜大了眼睛。
「殿下慎言,不可直呼秦王殿下的名諱。」
毛連忙說道。
這些天相處,他已經知道朱雲峰很膽大,見太子從不行禮,掛著塊親王腰牌在宮裡除了後宮以外,到處都敢逛。
可即便如此也沒想到朱雲峰這麼大膽,不僅直呼丞相的名字,現在就秦王殿下都不太尊重。
要知道他可是二皇子,向來都囂張跋扈,
雖說在金陵城中有陛下約束會稍微老實些,但如今陛下生病,太子又對弟弟們頗為放縱,因而若是吳王和秦王起衝突就不好了。
歸根到底。
吳王殿下也只是陛下兄長的兒子,而秦王殿下是陛下的親兒子,親疏之間,
自有差別。
「"TM的原來是這小王八蛋。」
朱雲峰甩開毛雙手背在身後,怒氣沖沖地往乾清宮的方向而去。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朱樓估計是找朱標求情去了。
那貨雖然是自己用來試探朱標決心的犧牲品,但本質上與他其實沒有什麼直接利益衝突。
畢竟哪怕犯了很多事,可古代社會,真要讓朱元璋砍了親兒子也不太現實。
所以以後老老實實被圈禁起來,朱雲峰也不至於找他麻煩。
可TM的被召迴圈禁了還這麼猖狂,縱馬衝撞自己連句道歉都沒有,要是普通人忍忍就算了,可他能忍嗎?
連老朱對他不客氣他都忍不了,更別說一個明初四大惡人之首,畜生中的畜生玩意兒了。
「殿下,殿下。」
毛嚇了一跳,連忙拉住他。
朱雲峰力氣比毛驤差遠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老毛,你別多事啊。」
「殿下,秦王殿下他..
3
毛想勸。
然而朱雲峰卻冷聲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特殊,
就算當著陛下的面我要揍那小子陛下都不會說什麼,你別攔我,再攔我我端你了啊。」
毛被他難看的臉色嚇住,雖說自己也曾刀里來火里去,年輕時跟隨過太祖北伐,衝鋒陷陣手上的人命也不知道多少。
可殺敵大將在權力面前也不過是工具而已。
朱雲峰真生氣了,就算打殺了他都不算什麼大事。
反觀如果他傷到了朱雲峰,陛下一怒,九族都得消消樂。
想到這裡,反正是兩位親王之間的衝突,與自己無關,毛也只好把手放開,不再勸說。
此刻乾清宮內,朱標正在處理國事。
剛開始朱標監國的時候,中書省的奏摺事務非常多,基本上大部分都送來。
隨著時間推移,胡惟庸越來越擅權,似乎是發現朱元璋的病情沒有好轉的跡象,他便常常對那些國家大事自己進行安排。
為此倒也有幾個耿直的御史彈劾,都被朱標壓了下去。
這是朱雲峰的意思。
雖然因宮闈被老朱治理得密不透風,想把這些消息傳出去揪幾個內鬼出來不太現實。
但把彈劾的奏摺壓著,更能助長胡惟庸的囂張氣焰,為接下來處理他埋下伏筆,因而營造出一副假象麻痹胡惟庸顯得更加重要。
書房內溫暖如春,朱標和朱棣都穿著睡衣和棉拖鞋。
作為湖南省省服,加上又每天宅在家裡,導致每年冬天朱雲峰都會穿上心愛的睡衣,窩在自家小樓里碼字擼狗。
這個習慣很快傳染給了朱棣,讓他也愛上了這種柔軟舒適的服飾。
而且他們小鎮上甚至有專門的睡衣專賣店。
回大明後,朱棣就給家裡人也都準備了一套,把小鎮的睡衣專賣店都給掏空剛開始朱標還不想穿,覺得這花花綠綠的睡衣有礙觀瞻。
可試了一次就脫不下來了。
畢竟誰能拒絕一套暖烘烘穿著又舒服的睡衣呢?
「胡惟庸真是越來越猖狂了。
看著手中與通政司完全不匹配的奏摺,朱標亦是怒火中燒。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胡惟庸這麼明目張胆搶權,實在是沒有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裡。
「要我說,該收網了,早點回現代吧。
朱棣懶洋洋地道。
他躺在帶過來的沙發墊上打遊戲,是那種沒有網也能玩的手機遊戲。
只能說學好難,學壞一出溜。
再胖一百斤,他妥妥的就是天天待在家的死肥宅。
朱標眯起眼睛道:「現在收集到的罪證已經不少了,我們還是低估了胡惟庸的猖狂,父親一病,就覺得大權在握,最近幾日我開內朝,他也是一副國家大事都應該由他來處置的作派,我處理的公文,若不合他心意,他甚至還敢駁斥教訓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皇帝。」
「那還等什麼呢?抓人啊。」
朱棣道。
在大明他都有點受不了了,每天無所事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雲峰說時機還不成熟,單以貪贓枉法、受賄索賄、賣官爵、擅弄權事等罪名處置他倒也簡單,甚至順藤摸瓜,可以扳倒他大半黨羽。」
朱標搖搖頭道:「但云峰說,要想讓父親更滿意,還得再等等。」
「等什麼?再等下去就要等到塗節上告了。」
「塗節現在被關起來了,想上告隨時都能上告..:::.再等等吧,我大抵明白雲峰的意思了。」
朱標摸著下巴沉吟。
他看過胡惟庸案過程,早期可是還弄死了三個勛貴,到後期又弄死了七八個恐怕朱雲峰是在等胡惟庸與勛貴接觸吧要是這樣,罪名不僅能再加一條,還能震勛貴,以達到父親想要的目的。
現在就看這個倒霉的勛貴是誰了。
不過如果胡惟庸真沒和勛貴接觸,那暫時就這樣吧。
以目前收集的證據,把他那一派黨羽收拾了也不算什麼難事。
說到底,胡惟庸還是太蝟狂了些。
以為老朱病倒,二十多歲的太子治國要倚仗於他與他的黨羽,試圖讓太子成為他的傀儡。
簡直是笑話。
「大哥,大哥!」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朱標和朱棣抬起頭,就看到朱急匆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群阻攔的侍衛宦官。
顯然他不顧侍衛通報的要求,強行闖了進來。
雖說侍衛們個個強悍,可朱自幼接受軍事化教育,加之大家都不敢過於阻攔,反倒讓他真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