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撕心裂肺,從胸口傳來。
眼前的黑暗仿若地獄,卻在墜落時,生出些許光暈來。
碧色的荷塘中,紅鯉悠然自得,遊蕩在漣漪不絕的荷葉下。
噗嚕嚕。
「有人落水啦!」
一聲尖叫,劃破盛夏的寧靜。
肥碩的錦鯉,被攪得四處亂竄,粗壯的尾巴,拍打在林晚棠的臉頰上。
林晚棠睜開眼,只看見眼前彩色的錦鯉,和池水幽深的碧綠。
她重生了,今天是盛貴妃舉辦的寒食宴。
她被妹妹林玉棠推下水,說她是會游水的,故意跳下去,想讓六皇子慕元弘救她。
她永遠記得,窒息帶來的痛苦和絕望,因為那時的她,根本不會游水。
要不是盛貴妃見她沉入湖底派人救她,她已經是一具浮屍了。
前一世,她狼狽的被救回一條性命,當場指認林玉棠推她下水,求盛貴妃責罰。
可林玉棠早有準備,梨花帶雨的跟盛貴妃演戲。
「娘娘,姐姐差點丟了性命,記憶混亂了。還請貴妃娘娘不要責怪姐姐,都是玉棠的錯,不該拉姐姐,壞了姐姐的謀算。玉棠實在不敢隱瞞貴妃娘娘,這才說出實情。」
前一世的林晚棠以為,是非黑白,是能辨別清楚的。
跟林玉棠當場爭辯對峙,林晚棠理直氣壯,卻被慕元弘斥責是囂張跋扈污衊嫡妹。
林玉棠哭成了淚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姐姐說什麼便是什麼吧,就當是我聽錯了。拉姐姐還是推姐姐,玉棠百口莫辯。娘娘責罰我吧,免得傷了我們姐妹情誼,辱沒了我侯府聲名。」
盛貴妃看到林玉棠的模樣更是深信不疑,她便認準了林玉棠識大體,林晚棠是惹是生非沒教養的嫡長女。
林晚棠杖責四十,禁閉一個月。皮開肉綻的躺在床上,一個多月才能走路。
後來她才知道,也是這天,弟弟林子安被人算計,失了仕途,被長期禁足府中。
自此,林子安就成了眾人的笑柄,侯府的恥辱。
呼嚕嚕。
林晚棠奮力上浮,重生一次,她已經不需要等著別人救她了。
「你何時學會了游水?」
看到林晚棠從池塘爬上來,林玉棠驚訝至極,尖叫出聲。
林晚棠沒看她,簡單整理了散亂的頭髮,對著盛貴妃福了福身。
「晚棠告罪,池中錦鯉甚是好看,晚棠一時貪看,竟沒注意腳下,跌進池塘了,驚擾各位,還請娘娘恕罪。」
盛貴妃冷眼掃過兩人,默不作聲。
「哈哈哈哈,我還以為,要等著六皇子下水去救,才肯上岸呢。」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眾人心領神會,眼神複雜的看著林晚棠和慕元弘。
林晚棠立即跪拜在地,低著頭,大聲告罪。林玉棠卻不肯罷休。
「姐姐,就算你心儀六皇子,也不該如此謀算。」
林晚棠快步上前,一巴掌扇了過去,林玉棠的臉上,頓時印上了掌痕。
當場眾人都被這一瞬震驚,無聲無息。
林晚棠跪在地上,表情十分嚴肅。
「妹妹年紀尚小,不懂規矩,還請貴妃娘娘贖罪。我們侯府雖與六皇子有婚約,一向止乎於禮,萬不敢,牽扯六殿下。」
林玉棠捂著臉,氣得雙手發抖,這林晚棠何時這般牙尖嘴利了,竟然敢打她!
林玉棠想要上前撕扯,被六皇子慕元弘悄悄拉住。
慕元弘上前一步,對著盛貴妃恭敬禮拜。
「母妃,林晚棠一向跋扈,今天能主動認罪,已是不易。不如就杖責二十,從輕發落吧。」
林晚棠攥住拳,杖責二十,這哪裡算是從輕發落。
林晚棠哭成個淚人,跪在地上,可憐又無助的模樣。
盛貴妃把幾人的小動作全都看在眼裡,忽然說頭疼,回宮休息,不做處理。
宴上眾人只當是看了一齣戲,林晚棠轉身就走,沒人在意她的去留。可她才轉出側門,就被慕元弘攔住。
「林晚棠,你竟敢當眾打人!玉棠妹妹何其無辜,就算推了你,也是為了不讓你犯錯。」
林晚棠想起了上一世,也是這樣。
不論她做什麼,都是她的錯,被責罰的只有她。
慕元弘一邊說著愛她,一邊偏幫林玉棠。
上一世就是信了他的鬼話,還以為他只是憐惜妹妹。
「六殿下說什麼便是什麼吧,晚棠告退。」
慕元弘沒想到,林晚棠抬步就走,立即拉住了她的手腕。
「林晚棠,你不道歉,不求玉棠妹妹原諒,說走就走?」
林晚棠手被慕元弘死命握著,抽不回手。
「姐姐如今果然是不同了,才剛打了我,轉身就黏住弘哥哥了。」
林玉棠追著慕元弘而來,見兩人拉著手,當即認定林晚棠犯賤,與慕元弘牽扯。
林玉棠伸手就要打林晚棠,沒想到手才抬起來,就被林晚棠握住了。
「林玉棠,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林玉棠不肯罷休,在林晚棠身上胡亂拍打起來。
林晚棠抬起腳,狠狠將林玉棠踹在地上。
「弘哥哥,她踢我!」
慕元弘扶起林玉棠,瞪著林晚棠。
「你怎麼可以踢人!」
「不然呢,我就該隨意被她打罵嗎?六殿下就算偏心,也該講道理。我打她,是為了保全侯府顏面,她打我,是失了長幼尊卑,私心報復。」
「放肆!來人,把她拖下去!」
慕元弘下了狠心,他絕不能讓林晚棠走。
林晚棠握緊了拳頭,看來,今天非要把事情鬧大了,才能脫身。
「吵,滾開,去別處鬧。」
側邊的亭子裡,忽然響起清冷的聲音。
林晚棠認得這聲音,是三皇子慕元楨。
林玉棠正惱火著,發覺有人在看她笑話,怒火燃燒了起來。
「誰?竟然偷聽!珍珠,去把人抓來給我掌嘴!」
林玉棠的丫鬟珍珠,哪裡敢動,只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慕元楨側目,優雅的站起身,向這邊走來。
林玉棠一看是慕元楨,心中有些得意。
她覺得,眼下慕元楨剛被廢了太子之位,慕元弘才是繼承大統的第一人選。
慕元楨身子瘦削,面色如紙,像個輕飄飄的紙人。她早就對慕元楨厭煩至極,最看不上他一副清冷高潔的聖人模樣。
手握重權的慕元楨,正是因為久病纏身,才被廢了太子之位。
「拜見太子殿下。啊,不對,臣女疏忽了。現下,該稱呼三皇子才是。」
慕元楨瞥了一眼林玉棠,神色冷漠。
「嗯?」
只輕輕一聲,站在慕元楨身邊的護衛雲驍,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跪下。」
林玉棠本是要譏諷廢太子,沒想到,反被要求下跪參拜。她哪裡肯受這樣的委屈,悄悄後退兩步,扯了扯慕元弘的袖子。
慕元弘臉上立即綻出了笑容來,恭敬的拱手施禮。
「母妃剛才還問,皇兄何時能到。莫在此處耽擱,母妃見了皇兄,一定喜不自勝。」
盛貴妃是太子慕元楨的親生母親,卻一向與慕元弘十分親近。
慕元楨仿佛沒聽見慕元弘的話,側過身,打開摺扇,緩緩扇動。雲驍仿佛得了令,快步上前,抬腳就踢在林玉棠的膝蓋上。
噗通一聲,林玉棠的膝蓋重重落地,被迫跪在地上。
「您記住了,這才是向我們主子請安的規矩。下次若再衝撞了我們主子,雲驍便也只能剜了您的膝蓋骨,讓您記真切了。」
林玉棠膝蓋生疼,頓時哭出了聲,想要叫罵,又生生憋了回去。
慕元弘眉頭緊鎖,沒想到慕元楨即便被廢了太子之位,行事還是如此決絕。
「皇兄,這兩位是侯府……」
慕元弘話還沒說完,慕元楨突然嘩的一聲,收了摺扇,滿臉冰霜的說了一聲:「退下。」
慕元弘攥緊雙拳,恨意直達胸口。他是奴婢所生,自小就不受人待見。唯有盛貴妃對他視如己出,養在膝下,近些年更是對他,比對慕元楨還更親近些,對他寄予厚望。
慕元楨與他雖談不上親近,但小時候也是護過他的。慕元弘沒想到,慕元楨當著外人,絲毫不給他留情面。他拉起林玉棠,轉身離去,眼中滿是恨意。
慕元楨毫不在意,把玩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邁步前行。
林晚棠忽然擋在他的面前,半蹲下身,規規矩矩的施禮。
慕元楨掃了一眼濕漉漉的林晚棠,眉頭輕皺。雲驍快步上前,準備把她丟遠些。
「殿下中的毒,我能解。」
林晚棠當即開口,她知道,再晚一秒,就要被雲驍丟出院牆了。
沒想到,元楨聽了這話,竟然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