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
天地風雲聚變,狂風大作,帶著刺骨的寒意,席捲過這片荒蕪的土地。
整個大地都在這一瞬間開始顫抖。
那棵即將枯竭的巨樹,原本是這片土地上唯一的生機,現在也開始在狂風中搖晃起來。
它乾枯的樹枝在風中扭曲,發出了尖銳的呼嘯聲,就像是在發出最後的哀鳴。
樹上結出的果實也在風中一顆接一顆地掉落,它們在半空中划過一道道黑色的軌跡,最終重重地砸在地上。
「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夢夢瘋了一般雙手在空中揮舞,試圖抓住那些即將落地的果實,但它們的速度太快,數量太多,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一顆接一顆地從她的指尖滑落。
大部分的果實都落在了地上,摔成了一灘黑色的泥漿。
它們在地上蔓延開來,就像是一朵朵黑色的花,綻放在這荒蕪的土地上。
夢夢跪在地上,她的手沾滿了黑色的泥漿,她的眼中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就像是那一天。
那一天在塔頂。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擊碎了一顆又一顆的夢泡,毀掉了一個又一個的美夢。
直到今天,夢夢才發現自己錯得多麼離譜。
「不要,不要,他們都是我的家人,為什麼會這樣......」
「夢夢姐!我,我們先離開這裡吧,我總感覺這地方和我爸每次玩遊戲的防禦塔一樣,像是要塌了啊!」
夏玲玥想去拉住夢夢,但夢夢卻仿佛是明白了什麼,呆愣在了原地。
看著那一顆一顆的果實掉落。
「......是因為我來了嗎?你們是因為感覺到了我的存在嗎。」
啪嘰——
果實還在不斷砸下,那參天的巨樹也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就像是在痛苦地呻吟。
「李牧寒.......」
夢夢跪在地上,無力地抬頭看著那巨樹,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同胞在她身邊開出朵朵黑蓮。
眼淚從她的眼眶滑落,她聲音顫抖。
像是在詢問,又仿佛是在自責。
「你告訴過我『人總要向前看,不管遇到什麼困境,人都應該堅強地活著,你也一樣,犯了錯就接受懲罰』......那你再來告訴我......我這些還未誕生的同族,它們應該看向何處。」
「我以為我可以給每個人美夢,我以為自己隨手一揮便是歡聲笑語,足以讓每個沉睡在夢中的人得以安生。」
「我錯了......我給別人帶來了快樂不過是慰藉了自己。」
「我的快樂,我的自私建立在了我同族的痛苦之上.....我錯了,李牧寒......我犯了錯,就應該接受懲罰......」
那一朵朵的黑蓮花開始慢慢在地上蠕動。
就仿佛是有生命一般。
突然,一隻又一隻扭曲的手從那黑泥之中伸出,它一把按在地面,將那本就貧瘠的土地徹底污染。
「嗚啊!臥槽!好噁心!這些是什麼!」
夏玲玥看著腳下的那些黑泥開始伸出無數隻手。
她嚇得直接跳起來,蹦到了自己弟弟的後背。
「......他們是夢夢姐的家人。」
李玲笙皺著眉頭,環顧四周。
隨著那棵樹上掉落的果實越來越多,那被黑泥污染的土地面積也越來越廣。
而後又有越來越多隻黑色的手從泥地里伸出。
【你回來了......】
【好孩子.....你給我們帶來噩夢了嗎......】
【我們等了你好久啊......】
【救救我們......】
【救救我們.....】
一聲又一聲的哭訴哀嚎與痛斥怒罵皆在夢夢耳畔響起。
她懷裡抱著的那顆果實也突然炸開,她的臉頰,衣服頭髮全都被黑色的泥土所沾染。
「......我回來了,但是我除了自己,什麼也沒帶回來。」
夢夢跪坐在地上,沒有逃走。
任由那些手臂不斷朝她爬去。
「太太太噁心了!呆子!!快!快去把夢夢姐帶出來啊!!」
「.....好吵啊。」
李玲笙捂住了腦袋。
「呆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嫌我吵!?」
「......姐,你聽不到嗎?」
「聽到什麼......?我除了感覺這個世界要完蛋了之外什麼也沒聽到啊!!」
「......有很多人,很多人很多聲音,男女老少,好多聲音,好吵......吵得我腦子很疼。」
「呆子!你不要嚇我啊!喂!我剛才沒有打到你腦袋吧!?你沒事吧?!」
夏玲玥趴在李玲笙的後背上,關心地開始觀察他的腦袋。
「沒,沒事啊!腦袋也沒出問題啊!?你就是故意嚇我的對吧!?」
「姐......」李玲笙卻是覺得頭痛欲裂。
他慢慢捂住了腦袋,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滑落。
「夢夢姐......她不想離開這裡了。」
「啊?!你說啥呢!?」
李玲笙勉強抬起手,指著前方。
夏玲玥抬眼一看,嚇得她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就見那無數的手正逐漸托舉著夢夢的身體,將她一點點往那大樹前拉拽。
【既然你辜負了我們】
【那你就來代替我們】
【承受這永無止境的折磨】
【這是你欠我們的......】
「是的......」夢夢沒有反抗。
永遠的逆來順受可以很好地形容她這一生。
不去爭,不去搶,不去奪,也不去求。
所有的一切,有則有,無則安。
而現在,如果自己的族人需要她來填補上這一塊的空虛。
那便如此吧。
「夢夢姐!!呆子!快!快點!去把夢夢姐搶回來啊!!」
夏玲玥焦急地喊道。
但李玲笙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說道。
「......這是夢夢姐的意願,她,她不願意走,現在這樣的情況,才,才是她的......願望。」
「白痴!願你個大腦袋!」
夏玲玥猛地拍了一下李玲笙的腦袋,而後從他背後猛地躍下。
踏著那些黑泥朝著夢夢沖了過去。
「夢夢姐!!你給我站住!!回來!!」
那些黑泥所化作的手臂不斷地想要去拽住夏玲玥。
她一開始還可以努力掙脫,但隨著那些手越來越多。
少女整個人也幾乎被包裹在了其中。
「給老娘滾開!!」
咔——
夏玲玥扯下了口罩,張口猛地將那些黑色手臂撕成碎片。
可這並沒有讓她多前進幾步。
那些手臂受了刺激之後不但沒有褪去,反而是越積越多。
而且一隻比一隻粗壯,它們狠狠地禁錮住了夏玲玥,將其按翻在了地上。
「夢夢姐!!」
夏玲玥在地上拼命抬起頭朝著夢夢嘶吼。
夢夢此刻已經被帶到了那巨樹的樹根之下。
她恍惚之間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世界之樹的場景。
那一花一草一木,還有那樹下的男人。
這些記憶都在一點點被奪走。
自己為所有人帶去的美夢,此刻都必須要用自身的氣息來償還。
在那塔頂的記憶,還有那桀驁不馴的靈魂,叫囂著自己的徒弟一定會狠狠揍自己一頓。
還有那提著一把刀就闖入自己的界域,還真的把自己狠狠揍了一頓的少年。
在面對五鬼的時候,靠著自己反敗為勝的交流大會。
在幫助夏玥洗清冤情時候自己曾經和那白兔的記憶。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點點被剝離夢夢的身體。
但這還不夠。
它還沒吃飽。
只是這樣的話,我的族人無法得以安息......
「可以......」夢夢溫和地開口說道。
「把我的一切都吞噬吧......就讓我成為你們的養料......不能帶你們出去,真的......很抱歉。」
砰——
突然之間,一根斷掉的手臂被狠狠地甩了過來,而後是少女憤怒的嘶吼。
「你他媽給我站住!!老娘和你一起來的!就要把你一起帶出去!!」
夏玲玥的周身附著起了猩紅色的氣息,她的瞳孔此刻也一片赤紅。
後腰處,一對小翅膀也赫然展開。
「玲玥......不要再過來了......我會安全地把你和玲笙送回去......」
她還記得玲玥。
因為這兩個孩子出生得太晚了,必須趁著自己還清醒的時候,送他們離開。
「別他媽在那兒自我感動了!你這蠢貨女人!!你和我那傻X弟弟一樣!!」
夏玲玥抬手幻化出了一把血紅色的長刀,狠狠斬斷了幾根試圖將其再次按翻的手臂。
「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想吃什麼,既然你想,就說啊!你他媽說出來啊!!那傻x也是!每次被老娘欺負腔不開氣不出,你們這種老實人!一輩子就是被人拉踩的冤大頭!!」
「玲玥......」夢夢看著夏玲玥。
而後淡淡的笑了笑。
「......我現在,只想讓你們安全離開,這,算是....說出來了嗎?」
「算你x啊!!」
夏玲玥腳下一蹬就要撲上去,但下一秒,幾隻巨大無比的黑色手臂拔地而起。
她揮刀斬斷了兩隻手臂。
卻被另外兩隻手臂狠狠地拍飛了出去,在地上滾落了好幾圈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其餘的手臂禁錮住了雙手雙腳。
「玲玥......對不起.....」
夢夢的眼淚無聲滑落,但她已經快要想不起來,眼前的少女到底是誰了。
「我說的說出來.....是為了你自己啊!!白痴!!你哭什麼!你是哭包嗎!?遇到點事就哭!你哭什麼!天大的事不是還有我們在嗎!?」
轟隆——
就在這時候。
那巨樹紮根的地面開始劇烈晃動。
隨後夏玲玥就驚愕地發現,那參天巨樹竟然是活的!
是字面意思上的活的!它居然把自己的兩條粗壯的腿,從地下拔了出來。
而後它慢慢轉過身,那巨樹的另一邊,竟然是一張扭曲可怕的臉!
「放開....我!!你這個哭包!!.....」
「.....你和你的爸爸,真像啊。」
但是......你的爸爸,是誰.......
夢夢被那些手舉著抬到了那巨樹那扭曲噁心的嘴邊。
「你們都是一樣的......爛好人,謝謝你們.......」
啪——
那怪物一口將夢夢吞入了腹中。
夏玲玥的瞳孔陡然間收縮,她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姐。」
李玲笙一步一步走向了夏玲玥。
奇怪的是,那些手臂就像是在害怕李玲笙一般,完全不敢靠近他。
「我......我們....回去吧,這,這就是.....夢夢姐的.....歸宿。」
「.......如果我沒救出她,我就不姓李!!」
「你本來就是隨媽媽姓的。」
「那你倒是上啊!!你這麼大塊頭!吃乾飯長大的嗎!?」
「......我.....」李玲笙捂著自己的胸口。
世界之心從來都是聽取別人的願望,如果這個人的願望是一心求死。
那我.......
「我.....我又要如何去救她呢......」
「不要問我!!」夏玲玥拼命咬斷了幾隻黑色手臂,而後轉身瞪著李玲笙。
她此刻口中那一排尖牙散發著瘮人的寒意。
「你和那女人都是弱智!用你的大腦好好想想!你到底想不想救她!不要給我扯什麼世界之心!那是狗屁!你就是我的弟弟!你是李玲笙!是夏玥和李牧寒的兒子!自己想想!你想不想救那個叫夢夢的女人!」
夏玲玥斬斷了腳下的手臂,然後一把揪住了李玲笙的衣領,如同惡魔一般瞪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要是想不明白,你就不配做老李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