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大夢一場
這一日之後，大夢神君成了一隻過街老鼠。
人人喊打！
他臉上那「江湖騙子」四個字，刺得極為醜陋，已經與他整張臉融為一體了，根本無法消除。
或許是懾於他往日的威嚴與名聲，大多數被他騙過的人還不敢來找他算帳。
畢竟，就怕萬一。
萬一他真是得道高人，只是不方便在凡塵人間展露法力呢？
他們大多也只是被騙了些許財物，並未傷及本根，不願意為了這點小錢去犯險。
但也有人來找他算帳了。
「雲鶴大師，請你離開吧。」那個商人登門，一臉冷漠，將大夢神君從他的莊子裡驅逐了出去。
大夢神君表現得有些憤怒，喝道：「貧道遊戲紅塵，見你為人不錯，本想與你結下一番善緣，可你卻如此不知好歹！」
那商人冷冷道：「鄙人還不需要大師的善緣，大師若是還不走，就別怪鄙人找人將你打走了！」
「好好，貧道這就走！你日後莫要後悔！」
大夢神君冷哼，態度依舊強硬，帶著算卦所需的物件，跨出莊園的大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故意放緩了腳步，想看看那商人會不會追上來。
然而……
別說是追上來，那商人就連半句挽留的話都沒有！
走遠之後，大夢神君的神色頓時變得頹然，就連挺直的脊背都佝僂了幾分。
他原本打算，若是在這座府城混不下去，就去別的府城，總有一個地方能讓他混下去。
然而，臉上這「江湖騙子」四個字，徹底毀滅了他的所有想法！
「這可如何是好？」
他望著前路，眼中有了幾分茫然。
為今之計，只能將整張臉徹底毀去，用大量疤痕掩蓋那四個刺青，然後才能繼續行騙。
可他實在是不想那樣做，不到最後關頭，他不願走上這條痛苦的路。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嘆息一聲，走向城南的一個破道館，打算先在破道觀里住一段時間，看看是否有別的出路。
當初，他剛來到這座府城，名聲尚未傳開之時，就是住在破道觀里的。
一路上，各種異樣的目光掃來。
「雲鶴大師如今的模樣，可真是落魄啊。」
「還大師呢？就一個騙子而已！幸好當初沒有找他算命，否則我也要被他騙一筆錢財！」
「這狗東西只會騙人，日後必定不得好死！」
各種聲音在道路兩側響起。
大夢神君不敢反駁，甚至都不敢與其餘人對視，只得低著頭，加快了腳步。
「罷了罷了，這座府城是待不下去了，再過幾日，我就離開這裡，找一個鏢局，將我送到另一座府城去。」
他在這座府城的名聲徹底丑了，只能離開。
但世道不穩，他又不敢獨自前往另一座府城，就怕遇上劫道的賊人。
「世事艱難啊！」
他嘆息一聲，默默盤算著往後的日子。
片刻後，那座破道觀終於到了。
見裡面無人，他鬆了一口氣，快步走入其中。
「嘎吱……」
關上道觀的老舊木門，他擦去額頭的汗水，終於放下心來，打算休息一會。
然而，沒過多久，就聽得「轟」的一聲，道觀的木門忽然被一腳踢開！
門外來了一伙人，個個都是凶神惡煞的模樣。
「爾等要幹什麼？」大夢神君大喝，強作鎮定，但心中卻慌張不已，只因他認得這夥人。
這些人，全都是城南的一個叫「黑刀幫」的成員。
若在往日，他頂著一個得道高人的名頭，黑刀幫根本就不敢招惹他，可如今一切都變了。
領頭那人手持大刀，面目猙獰，冷笑道：「大師，聽聞你神機妙算，道法高深，我等特來拜訪，想請大師你算上一卦！」
聞言，大夢神君心中稍定。
他緊緊握著算命幡，身上道袍飄揚，勉強裝出以往那副高人的模樣，打算說些模糊的話術，將這些人打發走。
然而他似乎忘了，如今他臉上刻著江湖騙子四個字，不管怎麼做都顯得很滑稽可笑。
「爾等想要算什麼？」他站在道觀的塑像之下，沉聲問道。
「嘿嘿，大師，我想請伱算一算，你今日會不會被我們搶走錢財？」那人臉上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你……你們……」
大夢神君更慌了，明白了這些人的真實來意。
他前段時間名聲在外，賺得了不少錢財。
在這些人眼中，他現在就是一頭肥羊，帶著大量金銀，卻毫無自保之力！
「大師，你倒是算啊！」
那人走入道館，手中大刀寒光滲人。
其餘人也紛紛跨過門檻，一個個都盯著大夢神君，眼睛裡凶光閃爍。
大夢神君臉色發白，想要立刻逃走，可他清楚自己逃不掉，只得鼓足全力大喝：「爾等莫要逼迫貧道，貧道遊歷紅塵，只為體會凡俗種種，不願展露道法，並非是不能！」
他這話氣勢十足，說話間手中算命幡搖動，似乎真要施展道術了。
有幾個黑刀幫之人腳步一頓，想到他往日的名聲，都不由得有些不安。
但領頭那人卻毫無懼色，冷笑道：「大師，我就在此處，你倒是展露道法啊！」
大夢神君臉色再變，喝道：「貧道不願殺生！」
「哈哈，我可是願意的！」
那人笑容殘忍，拎著長刀就走了上去。
很快，道觀里傳出了慘叫之聲。
「啊啊啊——」
那聲音悽慘至極，路過之人聽了都心驚膽戰，紛紛加快腳步走遠。
過了許久，黑刀幫那伙人才走出了道館。
道觀之內，大夢神君渾身是血，所有財物都被搜颳走了，手腳都被打斷了一隻，就連算命幡都被折斷了。
「這便是命，命啊……」
他慘笑一聲，心中悲涼。
難道這就是報應？
此後幾日，他過得愈發悽慘。
由於臭名遠揚，又沒了錢財，他買不了療傷的藥物，甚至連飯都吃不起了，只能一瘸一拐四處求人，憑著往日的名聲，祈求其餘人的施捨。
但人們大多是嘲笑譏諷，也有冷眼旁觀者，願意施捨的極少。
這樣的日子，連街邊的乞兒的不如！
「我……我這一生……莫非就這樣了？」
十多日後，夜深之時。
他臉色慘白，氣息虛弱，身形枯瘦，躺在破道觀的草蓆上，仿佛將死之人。
在他身旁，有個破碗，裡面有半個餿了的冷饅頭。
這是他僅剩的吃食了。
「呼呼——」
夜晚的寒風呼嘯，不斷往道館裡灌。
他渾身冰冷，瑟瑟發抖，心中愈發絕望，冥冥中生出預感，自己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但，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在窗邊響起。
「世事大夢一場，人生幾度秋涼。」
這聲音很年輕，卻充滿了滄桑意味，出聲之人仿佛曆經了無數歲月。
他尋聲看去。
就見楚良負手而立，站在窗前，背對著他，身軀在瑩白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
「大夢一場？」
大夢神君低喃，忽然恍惚了一剎。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腦海深處翻湧，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有些痛苦，用力按著眉心，努力想要看清，卻始終隔著一層紗霧。
「我……我是不是忘了什麼？」他心中茫然。
最後，他強行支撐著身軀，勉強從破草蓆上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向楚良。
待到走近，他忽然跪下。
撲通！
他深深跪拜，聲音虛弱又沙啞。
「求大師收我為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