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滅的風景
在三百九十二條火龍的絞殺下，鮮血魔物的數量雖眾，但亡得也快。
可惜這是在血河劍陣中，一座建立在千萬人屍骨上的大陣，就算不是主陣之人，只要能夠掌握一分大陣的力量，就非常棘手，姜奕之前在梅園能瞬殺一人十分僥倖。
火海中。
「師尊！」林嘯扶著蘭曲觴，以武意逼開身周的火焰，將身上所有的傷藥全掏了出來。
「沒用的，哎，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只是可惜了你……」蘭曲觴握著林嘯的手滿臉無奈之色。
比起以血脈為系的家族傳承，重明界更重師徒傳承，不是每個武者都會選擇留下後人，更無法保證後人中一定能有武道天賦出眾之輩，所以收一名弟子傳承自己的武道衣缽是重明界的常態，師徒一體，感情更勝父子。
不止是重明界，劍域也是如此，只有獄魂界是個特例。
也許是受修煉體系的影響，煉魂界之人能以轉移靈魂的方式長久的活下去，具體能活多久，重明界也沒搞清楚，正因如此，他們從不考慮傳承不傳承的問題，他們只考慮如何讓自己活得更久，最好是能一直活下去。
「師尊，不要說了，先治傷。」看著師傅身上的傷勢，林嘯心中升起一股悲意，他也清楚，這次他們是凶多吉少了。
「別費功夫了，好好聽為師說。」蘭曲觴制止了林嘯的無用功，他自己的情況自己很清楚，暫時死不了，但身上的傷勢卻非常麻煩，他也不去想這些，只想盡最後的努力嘗試著將徒弟撈出去。
「現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在魯安平落敗之前修復魯氏莊園的神紋大陣，屆時魯安平能以此對抗血河劍陣，勝敗不提，至少有機會能撕開血河劍陣，只要出了絕水城就有希望了。」
「之前無痕宗的韋弼已經帶著魯南山去做了，你們去協助他，加快進度。」蘭曲觴十分確定，韋弼那老小子肯定活得比他好，無痕宗的人都滑不留手，更何況他之所以落到這步田地，是因為正面硬剛了東郭甫。
無痕宗為什麼會被三聖宗後來居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出在他們的武意上！
速度快肯定是好事，但當速度快到一定程度後很容易會迷失自我，丟失掉武者最不能失去的一往無前的決心。
修復大陣不是一個小工程，宗門武者從二品開始便會逐步接觸神紋體系的知識，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關鍵，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希望。
「可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裡一時怕是難以脫身啊。」
「這你就不用管了，切記，萬事以保全自身為先！」蘭曲觴將自己的儲物袋交給了林嘯，他大半的身家幾乎都在這裡了。
「師尊，伱……」
血浪一浪高過一浪，不斷地拍打著通天神火柱，姜奕看似全力維持著靈寶，實則小心地戒備著四周，同時暗中傳音蘭曲觴，商定著接下來的計劃。
他將所有人都籠罩進了通天神火柱的範圍中，雖然很危險，但至少比在外面安全，只要他控制好那些火龍，就連在裴紅玉全力保護下的姜淼淼都能在其中呆上一段時間，只要不被從外部攻破通天神火柱的封鎖。
所以，他就是誘餌！
會出現嗎？
以自己為誘餌，姜奕已經拼了，但怕就怕對方一直縮在暗處借大陣之力跟他死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一片血河幾乎被煮沸，就在這時，數道劍光無聲無息地斬向立於八根通天神火柱上方的姜奕。
好快！
神識瘋狂預警，但劍光的速度快到姜奕難以反應，這也是為什麼每次大戰他總是喜歡苟在通天神火柱的火焰中的原因。
防禦是他最大的短板！
第一道劍光臨身，姜奕身上浮現出一件寶甲，九階黑山白水寶甲，武道大會十寶之一。由於修煉體系的原因，這件寶具他用著十分吃力，而且並不能將之發揮到極限，因為它需要消耗的是血氣之力，而不是單純的【氣】。
成功擋下，但第二道、第三道……源源不斷的劍光斬在他身上，寶甲破碎，身上的一次性防護寶具被動激活，姜奕也終於遁入通天神火柱掀起的火海中。
與此同時，狂風與驚雷交織，蘭曲觴攜傾天之勢沖了出來，殺向了暗中出手之人。
蘭曲觴不顧傷勢全力爆發，根本就不是那躲在暗處偷偷摸摸的小劍修能夠抗衡的，被蘭曲觴一手拿住，以道道神紋鎖鏈鎖住全身，之後一個大力投擲。白袍染血的姜奕也在同時配合，讓其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通天神火柱的範圍，三百九十二條火龍絞殺，瞬間化灰。
雖然不知道姜家小子為什麼會有如此荒唐的要求，但蘭曲觴不介意相信他一回，不管他藏著什麼後手，在這生死關頭，都會拿出來。
噗……
身體本就糟糕到極點的蘭曲觴在一輪爆發後大口大口地吐血，那一道自右肩而下，幾乎將他劈成兩半的傷痕也開始不斷溢血。
之後，是死是活就只能看林嘯的命了！
又是兩點功德到手！
也不知道這功德是怎麼計算的，是按斬殺之人的實力，還是彼此之間的實力差。
可沒等姜奕高興，一道劍光閃過，正在大口吐血的蘭曲觴的頭顱高高飛起。
還有第二個！
蘭曲觴怒目圓睜，旋轉的視角看到了他身後不遠處一個站在無數亡魂之上的劍修，手中神劍漆黑無光，殺意騰騰。
這就是他最後的落幕嗎？被一劍梟首，以他現在的狀態肯定是死定了，但不要以為這樣就完了。
蘭曲觴的頭顱燃起了虛無之火，依靠著還未崩潰的意志強行爆發最後的一擊，驚濤怒卷，捲起了無盡鮮血，捲起了那劍修的身體，無數水刃似要將其凌遲一般。
武者為什麼可怕，這就是原因！
武者在熔神第二階【無漏】境時號稱「意不潰，身不敗」，到了這一步，就算是死，在自身意志徹底崩潰消散之前，他都可能拉著你一起去死。
就在這時，通天神火柱飛躍而來，蘭曲觴高高飛起的頭顱合上了雙眼，他將最後的希望交給了姜奕。
「師尊！！」
通天神火柱飛離，倖存之人全部脫離了火海，林嘯沖天而起，抱住了蘭曲觴的頭顱，淚水打濕了面龐，悲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幕幕有酸有甜的回憶。
裴紅玉帶著姜淼淼沒有上前，雖然她也是驚濤殿弟子，但卻不是蘭曲觴的弟子，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師徒最後的告別為好。
驚濤落幕，一片血雨灑落。
姜奕托住了蘭曲觴的身體，明明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了，卻……可惜了！
夠了！
十點功德，這是姜奕迄今為止掌握的最大一筆財富。
姜奕不敢有半分耽擱，赤金寶珠已經暗暗握在了左手手心，每在這裡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險，趕緊兌換出定海神珠再說。
「靈寶圖錄」中的功德值再一次歸零，被他握在左手中的赤金寶珠在神奇力量注入後發生著未知變化，一股無比浩瀚的力量正在寶珠中復甦，不過這一切都被未知的力量死死地封鎖在他的左掌之間，沒有絲毫波動傳開，周圍無一人覺察。
而此時，天邊的景象吸引了絕水城中所有還活著的人的注意，那壯觀的景象掩蓋了血河劍陣的一角。
「魯老祖……」
……
時間稍稍倒退。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算是與家族，與曾經最崇拜的老祖做了最後的告別，魯長歌不打算再留手，今後，他將踏上一條全新的道路。
手中的天地正氣劍引動血河劍陣，無數精血融入魯長歌的身軀，天地正氣劍劍身上散發出妖異的血光，道道劍影飛起，他攜萬劍之勢攻向了魯安平。
血劍宗，聽其名就知道是玩弄血液的專家，血液對於他們而言就等於財富。
其實此時的血河劍陣並非最強狀態，因為祭獻千萬人所得的精血八成都用於復甦天地正氣劍了，不過作為陣眼的正是此劍，而與天地正氣劍一體的魯長歌自然能最大程度地調動大陣的力量。
所以，魯長歌、天地正氣劍、血河劍陣，三位一體，這就是東郭甫為血屠絕水城準備的最大底牌，可惜，他永遠都看不到了。
魯安平攀至巔峰的氣息迅速滑落，那攝人心魄的壓迫感隨之消散，身上生出濃濃的暮氣，就連那挺拔的身軀仿佛都佝僂了下來，剛毅的面龐皺紋驟生，這一刻的他，就是一個垂垂將死的老人。
魯長歌對於自家老祖再了解不過了，對於這樣的變化他的心暗暗警惕了起來。
魯安平緩緩抬手，這一切在魯長歌眼中無比緩慢，但以他操劍不弱於無痕宗武者的速度，攻擊卻一直未能落下。
僅僅只是一個抬手的動作，魯長歌身周的萬劍便已消散，身形更是詭異地退了回去。
「沒想到老祖也藏了一手啊！」魯長歌的臉上首次出現了驚詫之色。
時間！
落霞石窟！
魯長歌萬萬沒想到居然真的能悟出這種東西啊，從這一點也能看出，魯安平真的是驚才絕艷。
「說不上藏不藏的，雖然摸到了些許皮毛，但我已經沒可能成功了。」魯安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悟到這些的，也許是因為自己老了，老得快死了，正好契合這分意境。
可也正是因為他老得快死了，所以就算他摸到了皮毛，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支撐到他真正將之完成了。不過皮毛而已，他什麼都留不下，這一切都會隨著他的身死而隨風消散。
就像是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所以他誰也沒有告訴，這些東西只會給魯氏帶來更大的災難。
「英雄遲暮不外如此！」魯長歌感嘆了一聲，可惜一切都晚了。
時間的力量確實很強，就算是三界絕巔的強者在時間面前也不過是一粒小小的沙礫。
可惜魯安平掌握的時間之力遠遠不夠，最多只算是偷窺了一眼時間長河。
「小子，雖然你已經不再是純粹的武者了，但至少你曾經追求過那個境界，我也追求過，既然要死了，那就讓我們一起看看吧，看看那獨屬於不滅的風景。」
魯安平還在繼續變老，長發雪白，甚至開始脫落，肌肉變得鬆弛，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就像是一道道時間的刻痕。
不可能！
魯長歌心中大喊，他已經不敢繼續再耽擱下去了，魯安平的變化讓他感到恐懼，他很了解老祖的性格，只要有機會，對方絕對不會留手。
武者不滅境！
那個傳說達到極致能夠滴血重生的可怕境界，不止是他們兩人，同時也是整個魯氏，整個重明界無數武者的追求。
之前的魯安平是熔神境的巔峰，他自信能輕鬆將之斬殺，但如果是不滅境，他必死！
驚恐之下的魯長歌調動起整個血河劍陣的力量，全力催動天地正氣劍，強大的力量甚至讓他剛剛完成的【真我劍道】隱隱有些不穩。但此時的魯長歌已經顧不上這些，如果接不下這一擊，那一切都是枉然，他拼盡全力將自身的力量推至更高的層次。
腥紅的天空被絕美的晚霞取代，魯安平頭上只剩下了幾根毫無生機的白髮，全身都是堆迭的皺紋，身體更是已經撐不起原本的衣袍。
魯安平緩緩抬起右手，向著魯長歌一指點下。
無聲無息，沒有半點波動，仿佛只是一個將死的老人在向著遠方的孫子招手。
但面對這一指的魯長歌卻是汗毛倒豎，仿佛死神緩步向著自己走來。手中的天地正氣劍在極致力量的灌注下燃起了滔天血焰，魯長歌一劍斬出，在天空劃出了一道鮮血長河。
鮮血長河還未臨近魯安平便在半途詭異的消失，魯長歌也隨之受到重創倒飛出去，同時魯長歌的頭髮由黑轉白，但似乎力量不夠，最終只變成半黑半白。
「可惜了，不過也能瞑目了。」
魯安平望向魯長歌，臉上浮現微微笑容，雙眼微微閉合，在他意志泯滅的最後一刻，他眼中的魯長歌仿佛又變成了一百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