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世襲罔替桐葉公,欲為左山河人間演道,洛扶搖.登山!
天下五州,桐葉州。
有著大殷親自冊封,原本享譽『二品國公』之位,可以稱得上是,凌駕於州府之上,割據一方的封疆大吏,桐葉公李神堯府邸上。
雪夜裡天氣微寒,頂著房梁的長廊,連接著前院後院,幾乎每隔十幾步,便有燃燒著的炭火『噼啪』作響。
一道道侍女、下人的身影,在其中來回穿梭,人頭攢動,聽從裡面貴人的調遣,取火、添柴、燃燈、更衣.不時還傳出陣陣竊竊私語:
「國公爺平日裡休息得早,怎得今日都到了三更天,院子裡還是燭火通明」
「而且,還將兩位州府從政、領兵的公子,都給喚了回來,一直緊閉房門,連下人都靠近不了」
「唉,你說會不會是因為神京那邊?」
「聽說國公爺這一脈,有四個子嗣,除卻大公子李乾坤,二公子李玄宗外,還有更為出彩,號稱『天生重瞳』的小公子,就在神京的府邸那邊,不過沒怎麼來過咱們封地。」
「眼下,國公爺自立的消息被泄露掉,若是.」
兩個躲在拐角,忙裡偷閒的小廝,平日裡負責打掃、侍奉桐葉公李神堯起居,這一次得了禁令,不得靠近裡間,落得清閒。
於是,便在此泛起了嘀咕。
然而,還沒說上兩句,便被一旁路過的桐葉公府大管事『李庚年』聽到,頓時臉色一厲,便喝斥道:
「你二人是多了一條命麼!敢在此多事之秋,討論上位的私事,真覺得自己這條性命,活夠本了?」
李庚年的出現,叫兩個議論的下人臉色一白,囁喏著說不出話,訓斥過後,頓時作鳥獸散。
隨後,
他想起了今日得到的訊息,眼神不由有些憂慮:
「李神通那孩子,天生重瞳,體內的神血資質,比之『王庭六支柱』都要更勝一籌,本以為是李家復興的希望,卻沒想到」
此時,內宅,李神堯起居。
只見到,橫列兩側的書架上,堆滿了記載『兵書兵卷』的竹簡,林林總總,得有數百種之多。
在正中的牆上,還懸掛著一張足足丈余寬敞的地圖。
其上,將『天下五州』每一州,每一府,各個地方的駐兵勢力,還有江湖山野的一十六強門等等,皆羅列的細緻無比,一看就知曉,主人野心不小。
地圖決定了一方勢力的眼界、與戰略水準,越詳細,便代表積累的越渾厚。
看著懸掛在地圖一側,一柄鞘上布滿戰痕,盡顯滄桑的古樸佩劍,就知曉這主人一生,究竟經歷了多少南征北戰。
李神堯背著手,趁著夜色的燭火,默默看著地圖。
在他身後。
一身府尊衣,看上去儒雅隨和的李乾坤,還有面貌英武俊逸,不過二十餘歲,披著鎧甲,卻自有一股悍勇果敢之氣的李玄宗,皆是默不作聲。
「父親,神京那邊該怎麼辦?」
「三弟,死在了逃出『神京』的路途上。」
「元丹級的親衛統領,李慶成功帶著他突圍,但.卻在被『扶搖公主』的親衛發現前,便死在了山神廟裡。」
「同行的,活著的,唯有庶弟『李順凡』一人。」
「根據情報,神通的死,與大殷無關。」
「那麼.能夠動手的,就只有『無為派』的妖人了。」
「畢竟庶弟拳腳粗略,不通武道,若說他堪破了之前埋在府里的『後手計劃』,並且實施反殺,概率太小。」
「但,要是那些無法無天,隨性而為的無為派門人出手,尤其是他們那個門長,便說得通了。」
「無為派的門長馮自在,刺殺殷王之後,馬不停蹄飛奔桐葉州,上了生死山河宗,沒人知道山上發生了什麼,但是」
「幾乎破境真人的山河門長,在他下山之時,將畢生傳承交予他手,而後解散了『天下第一玄門』,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這樣的人,普天之下,沒人管得了,殷王怒火滔天,想必對他的恨意,與對我等不相上下。」
「可惜了,若不是他有極大可能,是殺害神通的兇手,同仇敵愾之下,我等說不定能借無為派的勢,抵一抵大殷的壓迫,也好過給西北那邊的妖魔祖庭,當作槍桿子使。」
李乾坤剖析了一下今天得到的消息,語氣緩緩,將自己的見解,娓娓道來。
李玄宗沉默不語,微微頷首,片刻又補充道:
「長兄言之有理,但,」
「這兩天咱們庶弟,還是以前的庶弟麼?」
「一日一夜,能搭上無為門長的順風車,從明煌州神京,一路抵達桐葉州生死山河宗,而且還入了『山河仙人』的青眼,哪怕他解散了宗門,依舊將他留在了身畔教導。」
「若他能得山河仙人的真傳,或許,便能得到為何『生死山河宗』會解散的秘辛,甚至證道真人的秘密。」
「若我沒有記錯,庶弟已經到了『一十六歲』了吧?」
「二八大限,兩道天塹之檻,也就代表著,他已經度過了一道,而且自作主張,將名字更改為『李踏仙』,並沒有回到桐葉公府。」
「這還是那個曾經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李順凡麼?」
「所以.母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若是形勢緊急,李慶用了『後手』,不慎之下,與神通著了庶弟的道,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但,如今這些,都不重要。」
李玄宗神色冷靜:
「已經發生的事情,便是已成定局。」
「任神通是什麼天生重瞳,無上聖子,死了也就是死了,畢竟人死萬事空。」
「母親出身神血六支柱之一,是『董太師』的嫡女,看在這一層關係上,哪怕大殷由明煌州兵發桐葉州,也不會由他掛帥。」
「而『生死山河宗』,作為天下第一玄門,雖弟子稀少,但人人都是本事超絕,而且對於『山河仙人』畢恭畢敬,敢效死命。」
「若是李踏仙,真的作為他老人家壽命終焉前的關門弟子,說一句大不敬的,就算山河仙人行將就木,入了棺槨,成了死人。」
「到時候,他打著『左山河』遺詔的名義,重建生死山河宗,自號門長,也足以拉得起一張大旗了。」
「畢竟,就連父親早年間,也只是被左門長掛了名,傳了法,但與真正侍奉左右的衣缽弟子,還是差了挺多。」
「要是能藉助庶弟的名義,重聚生死山河宗,為我桐葉公府所用,不失為極大的助力。」
李乾坤,李玄宗。
兩人眼眸神光內斂,腹部暗生鉛華,儼然是煉出了『丹道』的人物。
在這個時代,修行速度相當於後世的十倍,大先天高手層出不窮,但元丹境,依舊是登堂入室的代名詞,天下少有。
不過,對於真正的人傑來講,他們不需要再和後世那樣,耗費大量的時間,去堆積『黃庭真氣』,積蓄根基,從而突破。
因為,眼下吞吐的每一口清氣.都宛若後世的一株寶丹、寶藥!
這是最好的時代,修行鼎盛!
這也是最壞的時代,因為經籍稀缺,前路難覓,元丹、龍虎、天人,幾乎每一個門檻,都攔截了九成九的天驕!
有些人修行突飛猛進,但悟性不行,悟不出來真法,只曉得循規蹈矩,沿著前人之路順沿而下,那麼在這段歲月
就註定不能成為留名青史的傳奇。
李神堯緩緩轉身。
看著兩個兒子。
片刻後,微微點頭:
「你二人比之幾年前,成長了太多。」
「因為神通的死,你們母親大為震怒,不由分說,就要將李順凡扼殺,叫他給神通陪葬,但這卻是殊為不智的,不符合我李家的大計。」
「眼下,大殷從明煌州開撥,點兵點將,要兵伐『桐葉州』。」
「寶瓶州,西北荒原的妖魔們,正想要叫我等作為『門戶』,替他們抵禦、看一看大殷的實力,桐葉州處於夾縫之中,處境微妙,一招不慎,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乾坤,此次就由你前去持我兵符,徵召『七府兵馬』,以拒大殷。」
「至於生死山河宗玄宗,你累了這麼久,又是領兵又是斗陣,就暫且歇息歇息,叫你大哥代勞一二,去接觸接觸你那個庶弟,爭取.將他帶回來。」
「神通的死既然無法挽回,那麼真相究竟如何,便不重要了。」
「就算是無為派所為,但黃龍道在長白州『十萬大山』掀起十萬赤眉割據,就是一股極大的力量,聽聞.他也是『無為門長』的結義之人。」
「哪怕人真是馮自在殺的。」
「可要是能通過小四聯絡上他,再搭上黃龍道的線,到時候我兩軍一西一東,互成犄角之勢,就算是殺入神京,改天換地」
「也未嘗不可!」
生死山河宗。
原本的天下第一玄門。
如今,除卻漫山遍野的道觀連綿,唯一僅存下來的人,竟只剩下了老態龍鐘的左山河,以及季夏。
哪怕是參玄、修法等煉出了龍虎神力,堪稱天底下頂尖不出,第一流的元丹高人。
左山河也依舊面無表情,將他們驅逐出了山門,並且號稱從此往後,天下再無『生死山河宗』一脈。
對於其他弟子,亦是如此。
叫季夏心下扼腕的同時,不由感嘆這位門長的果決。
「我這是為了他們好。」
「因為人的貪心,貪念,是無窮無盡的,當他們發現路並沒有斷,但是通往的卻是一條徹頭徹尾的歧路之時」
「人的信念、意志、道義,其實不堪一擊。」
「哪怕今時今日,能夠恪守底線。」
「但伱能堅守一年,十年,你能堅守一甲子,一百年麼?」
「瀕臨壽命盡頭,英雄也成狗熊。」
「自古人心最難測,我不能叫我這些一手培養、一手帶大的門徒們,走上一條不歸路。」
山河殿宇中。
骨瘦如柴的左山河,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雙腿張開,大袖寬敞攤在把手上,蒼老的瞳孔里閃爍著堪破世事的深邃,叫季夏一時之間,深以為然:
「世間能如左門長般清醒的人.怕是沒有幾個了。」
一邊說著,
季夏一邊盤膝坐於空曠的大殿,吞氣入腹,毫不在意的沿著『緝魔道氣』的軌跡,採氣築金剛,儼然已經抵達了鑄就無漏金剛身,步入第二步的關鍵關隘。
這種進度,要是放在外界,怕是轉眼就能驚掉別人的眼珠子,但是放在殿宇內這遺老遺少的眼裡,卻是習以為常。
「彼此彼此。」
「小子,本來我只是一時垂憐,擔憂你出去被你父親那個『野心勃勃』的傢伙扼殺,亦或者流連鄉野,沒處去了跟隨馮自在那些人,走上一條歧路,這才破例,想要在生命最後的一段歲月里,教你些東西,引你走入正途。」
「卻沒想到.」
「你,哪裡需要我來教。」
「你身上的氣可不凡。」
「就算是後天煉出的『涅槃真氣』.」
「怕是也不如你那氣體源流,臻至大成後的境界。」
深深的看了季夏一眼:
「你確定要修行這『生死山河玄功』麼?」
「那麼,你便要知道,第三重之後的路,我是不可能給你的,有些事情,要事先說好。」
季夏搖頭苦笑:
「門長,我身上真的沒什麼妙法傳承,就算沒有三重之路,大先天的『永葆青春』,元丹境的『斷肢重生』,也足夠叫我眼饞的了。」
「畢竟我連抵達元丹,煉出龍虎神力的法門都沒有,哪裡還能挑挑揀揀的?」
「倒是您老人家.」
「普天之下的真法,都是由人來創、來造的,你的『生死山河玄功』路斷了,難不成就不能自己另覓他法,再創一條,用以叩開天門麼?」
左山河聞言,哈哈大笑,搖了搖頭:
「你這小子,可真是敢大放厥詞。」
「你在我這修行的這段日子,我以門中的寶藥配以功法,助你夯實武關築基,才能叫你從汞血銀髓直入周天採氣,嘗試煉出『涅槃真氣』,打通九竅成周天,從而一步入先天。」
「不得不承認,你小子天賦異稟,李神堯不培養你,是大大的看走了眼,但.」
「真人之道,難難難,難於上青天!」
「就算是叩開天門的真法,古老記載以來,有哪一個,不是經過了無數人前仆後繼,用了漫長的歲月,時光,才能締造出來的?」
「區區我左山河一人.」
「除非,你叫我以現在的眼界,眼光,捧著『生死山河玄功』,看上個百年,鑽研個百年!」
「若不然」
「不過免談而已。」
聽著左山河的言語。
季夏不言不語,閉上雙眸,感知著自己腦海里.宛若『炁團』的人間演道,沉默了下。
這個天命,如何運用,他大抵已經知曉了。
就是叫一個人,陷入自我『內景地』中頓悟,將自己一生所學,在一個瞬間盡數糅雜、梳理一邊,這一瞬或許是十年,或許是百年,或許是千年
總之,必定會讓一個人,有所領悟!
但,領悟多少,領悟什麼,全看法的積累,與本人的悟性。
只不過.
以季夏對於左山河的了解。
若是自己對他施展『人間演道』。
是否,能夠起死回生,叫朽木生新芽,叫一切看似已經沒有轉圜餘地的事情發生改變呢?
「那,若我有一法,或許能叫左門長捧著生死山河玄功,看上個百年呢?」
季夏突然開口道。
這段時間,左山河的為人堪稱『一生無暇』,能抵禦得住真人的誘惑,甚至為此不惜解散生死山河宗,他的為人,已經毋庸置疑了。
所以,就算自己『人間演道』用在他身上,起碼,季夏覺得,也不用擔心會惹來囚禁、覬覦。
再加上,他確實饋贈了自己法,而且還將『天下第一玄門』的寶地,任他獨占修行。
因此
為了實驗自己的天命。
也為了報答一二這位『山河仙人』。
季夏,決定給他一個『化腐朽為神奇』的機會。
「捧著法門,看上百年?」
「你」左山河本想發笑,但看著季夏稚嫩的小臉上,露出無與倫比的認真,又不禁一呆。
但,
就在此時。
『砰砰砰!』一陣動靜極大,似乎要將生死山河宗大門砸穿的動靜傳來,叫左山河白眉一皺,露出疲倦:
「這幾天,總有弟子心思不死,偷偷回來。」
「這次想必也是這樣了」
「小子,你說的事等下再談,你先幫我將人給勸走吧,我便不露面了。」
對此,季夏習以為常,輕車熟路的走到了山門的銅爐前。
畢竟
這陣子,這種行為,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
『嘎吱』.
當他將紅漆木門推開的時候。
卻是眼神一凝。
只見到,一身姿高挑,白衣颯爽,眉宇俊俏,將一頭長髮束冠而起的年輕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的年歲,生得鳳眼薄唇,一臉的風流貴相,就這麼赫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隨即,看到了他,眼神一亮:
「李踏仙?」
她輕啟薄唇,嘴角微勾:
「咱們見過,可還識我?」
季夏有些蒙,似乎是沒有想到.
自己,竟然在這裡,見到了輪迴最開始的那一位.扶搖公主!
但,想起了她的身份,季夏不由有些警惕:
「閣下,來此何事?」
「你」
感受著洛扶搖身上澎湃的大先天氣,季夏沉吟著,覺得自己此時怕不是對手,於是決定先禮再說。
但逐客令還沒講出,也沒有借著左山河的名義,嚇唬嚇唬洛扶搖,叫她知難而退。
便突然看見眼前的女子眉如遠山,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一邊去,隨即隔過他的影子,眺望整座山門,突然提氣便脆聲道:
「左門長!」
「三十年前,大玄遺脈嫡系,前來拜訪!」
「還請.」
「門長遵循當年答應玄王之諾,應我一事相求!」
「洛扶搖」
「拜謝!」
山河殿中。
本來靜悄悄坐著,看似風燭殘年的左山河,老神在在。
可當他聽到外界突然驟響的聲音,不由得便手指一顫,而後眼神,流露出了複雜,想起了當年一事:
「大玄的血脈.」
「可,不應該斷絕了麼?」
「真是麻煩.」
他緩緩站起了身。
三十年前。
修行未曾復甦。
末代玄王,曾心慕『生死山河宗』,少年時屢次三番,前來拜會當時『永葆青春』的左山河。
彼時,他的赤子誠心打動了左山河,但礙於他的身份,不可能隨著自己上山修行,於是.左山河應了他一個承諾。
看在他一片赤誠的份上,無論何時何事,只要不傷人和,自己都能替玄王出面、出手一次。
卻沒想到,
直到玄王自焚而死,他也沒有用上這個機會。
但.
本以為,此事就將無疾而終。
沒成想。
玄王一生慕玄,卻將這個機會,留給了殘存於世的子嗣。
今天,還找上了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