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逼死宋淵,崔蟬自戕,替宋梵鏡『弒父』!
時值早清,晨光從縫隙射入山林。
鎖妖林中。
為偌大山門,位列長老的『崔蟬』,如今兩鬢蒼蒼花白,明明正值壽命壯年,卻一副瀕臨老態的模樣。
此刻,
他正背負著手,教導著『鎖妖林』一脈的入室弟子,習練名門級數的『雲鸞斬妖劍』。
不過,就算他脊樑佝僂,看上去和六七十歲的老人一樣,肩不能跳,若不驚風。
但,
所有經由他手指導的弟子,無一不對他是畢恭畢敬,言聽計從。
自從當年那一次『鎖妖林之禍』後。
隨著崔蟬繼承逝去師尊的鎖妖林長老之位。
從那以後,在他的手底下,這座鎮壓、汲取妖魔血氣、妖力,從而化作弟子資糧的雙刃劍寶地,便再沒有走脫一隻妖魔。
如今風風雨雨幾十年。
崔蟬恪盡職守,兢兢業業,無論是雲鸞的真傳,入室,亦或者販夫挑柴的普通弟子。
沒有一個聽到了他的名字,能不肅然起敬的。
可以說,
除卻修為臻至第四步,抵達了真人之關的阮秀秀外。
崔蟬,就是核心的二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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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當年的前代劍主宋淵,都不能及。
「劍主歸來,欲要見我?」
正搭著一入室弟子的臂,扶正他的腰胯,指點其修行的崔蟬,側著頭看向山門前通稟的弟子,有些疑惑:
「她不是去追趕大雪妖君宋梵鏡了麼,我當時與老劍主還一力勸阻來著,畢竟這麼多年過去,就算尋到一副屍骨,又能如何。」
「說不定,還平白無故,會惹得宋梵鏡如回馬槍般,再度殺來。」
「不過,幸而她完好無損的回來了,見她一面也好,正巧州府也有訊息,傳遍寶瓶府城。」
說到這裡,似是鬆了一大口氣的崔蟬,拍了拍眼前弟子的肩,示意他自己先練著,隨後笑著,便邁步向『劍主殿』走去:
「大昭有國公級人物出手了。」
「涼國公『藍景玉』,就算是在那個群星璀璨的當年,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
「眼下有他親自開撥,率軍馳援,又有諸多真人掠陣,只要涇河龍王、萬妖盟主那個級數的存在,不拼上全部家底,從龜縮一隅的西北荒原,傾巢而出,是奈何不了他的。」
「想來收復失地,不日便可提上章程,就算是宋梵鏡,也不敢冒如此奇險,繼續強攻雲鸞山才是。」
「而且最近山下捎來傳聞,黑山幾十年前,葬在那裡,曾名震一方過的武夫們,都復甦了過來。」
「若是宋柴薪也在此列」
「那麼,宋梵鏡哪裡還能有心思,顧及雲鸞山吶。」
崔蟬自言自語的前行,在他身畔前來通稟的弟子,此刻卻是冷汗都滑落下來了。
他幾度欲言又止。
但想起了阮劍主的禁令
終歸,還是沒有多言。
劍主殿。
阮秀秀屏退了所有人。
氣氛沉凝的可怕。
她落座於主位,身後有兩扇屏風遮擋著,看似空無一人。
這個時候。
「噠噠噠」
一陣腳步聲響起。
踩在琉璃玉板上,崔蟬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面無表情的阮秀秀,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一側的入室弟子,此時已戰戰兢兢,向著上首氣度非凡,彎下了腰:
「劍主大人,崔長老已經帶到,我先告退了!」
說罷,眼神偷瞄了兩眼左右屏風,就跟好像知曉什麼一樣,逃也似的,匆匆離去。
這一下,任是崔蟬,也察覺出了幾分端倪與不對,於是眉頭微皺,摸了摸手腕的佛珠,轉動了幾下:
「師妹,你今日這是.有什麼要緊之事,要與我說?」
面如霜冷,身居高位的阮秀秀,仔細打量了這位共事幾十年的師兄,罕見的沉默了片刻。
幾十年前,她是觀劍林真傳,崔蟬是鎖妖林首席,兩人都是三大長老耗盡心神,栽培出來的弟子,彼此之間,也是頗為熟絡。
在阮秀秀對季夏情竇初開,暗自懊惱,回山煩悶的時候。
她還曾嘲笑過崔蟬肖想『宋梵鏡』,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崔蟬也不客氣的回懟,通過神貌變化,戳破了她外面有人,心系宋柴薪之事。
惹得當時自己的師傅觀劍長老如臨大敵。
再三追問之下問出了端倪,吹鬍子瞪眼,便要下山去往謝府,揪出謝樵玄那老匹夫,和他好好算一算帳,現在想來,還覺得頗為好笑、有意思,可事情.
怎麼就演變成了今天這樣呢?
如果換做這天底下任何一個人,和她說『崔蟬』才是那一晚,釋放了鎖妖林妖魔的主謀,她都不會信。
但偏偏,
是季夏開的口。
剛巧。
那一晚,鎖妖林有兩個人,他也在。
所以阮秀秀
動搖了。
「師兄。」阮秀秀靜靜坐著,突然輕聲道。
「.」崔蟬捻著佛珠的手,轉動得更快了,等待著眼前黃衣劍主的下文。
「還記得,自從當年師長們力竭而死後,你便去伏魔寺求了這所謂的『辟邪佛珠』,聽聞有清淨心神的功效。」
「你說,自那一夜過後,你日日輾轉反側,夙夜難寐,就連神念都要被壓塌了,可放眼如今,練武都練到元丹了,怎麼這轉了幾十年佛珠的習慣,還在呢。」
大殿寂靜的氣氛。
阮秀秀罕見的敘舊。
再加上.
壓在了心頭上,足足幾十年的陳年舊事。
叫崔蟬的手『唰』的一下停了。
不經意間,指骨稍稍用力了下。
隨即————
只聽見『咔嚓』一聲!
突然間,崔蟬腕上的檀木佛珠,其中一顆,被他捏出了道道裂紋。
隨即一顆顆破碎,就仿佛起了連鎖反應一樣,一陣『噼里啪噠』作響,十幾顆佛珠『咕嚕嚕』的,滾了一地,清脆的砸在了殿內的琉璃玉板上。
叫崔蟬發出一聲苦笑,彎腰作勢,就欲去撿:
「真的是,人老了,連手勁都捏不住了,這捏了幾十年的佛珠,怎麼今天就不小心給捏碎了呢,唉.」
他邊低下頭,去撿地上的佛珠,邊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阮秀秀主座兩側的屏風:
「這佛珠帶習慣了,若不然,這麼多年我還是無法釋懷當年之事,總是會夢到師傅、還有師叔他們老人家。」
「說不定改個日子,還要去伏魔寺再求一串。」
「對了師妹,你今日這兩扇屏風,怎麼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呢」
崔蟬眯了眯眼,神念緩緩運轉,逐漸從屏風後瞅見了端倪.
然而就在他開口的一瞬間,阮秀秀忽然道:
「是無法釋懷,」
「還是心中有鬼作祟?」
唰!
崔蟬手臂一僵。
而這時候,
那屏風後,有一身披玄衣的青年,背負著手,語氣平靜,從中走出。
「你是.」
崔蟬看向這年輕人,雖不認識這張臉,但卻莫名覺得他的氣息,有些熟悉。
「崔師兄,不認識我了嗎?」
季夏微微一笑,以元丹法力改形換貌,隨著面容模糊、變化,終於叫崔蟬緩緩色變了,過了半晌,才喃喃低語了一聲:
「原來,黑山的那個傳聞是真的啊。」
「你果然回來了。」
季夏搖了搖頭,臉色忽然端正起來:
「不,別把我與那些『涅槃屍』混淆一處,崔師兄。」
「幾十年了。」
「當年之事,你當真以為,伱做的天衣無縫嗎?」
崔蟬呼吸有些粗重了:
「宋師弟,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他一身淺灰色圓領袍服,沒有穿雲鸞的一襲白衣,幾十年了,好像過去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年紀。
此刻,掌間緩緩捏住,那十幾顆佛珠,仿佛又多了好幾道裂紋。
「師兄,你當年.是否傾慕過『宋師姐』?」凝視崔蟬這一副身形枯槁的模樣,季夏突然笑了。
叫崔蟬一度沉默不語。
「按理來講,她當年釋放群魔作亂,為禍整座雲鸞山,你不該對她義憤填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麼?」
「可崔師兄,為何你從始至終,都從來沒有向她表露過恨意呢?」
「明明三位長老,死在了雲鸞山!」
季夏一步一步,如同夢魘一樣,在崔蟬的雙眸里,向他走來,身形越放越大。
明明
他才是那個元丹修到了第三關,有了『天人境』,可以召出天人領域,壓制全場的存在,可怎得卻被季夏三言兩語,給說得心臟揪緊,宛若窒息了呢?
抓住胸口,崔蟬額頭逐漸浮現了細汗,他明明能夠斬釘截鐵,矢口否認,或是叱咄宋梵鏡。
但.
偏偏他做不到。
為何做不到?
因為,
當他聽到那『長老葬於雲鸞』之言時。
崔蟬面色蒼白,仿若直擊心靈一樣,整個人都瞬間恍惚了,就好像此生最大的秘密,就這麼血淋淋的.被人揭了開來。
此時,不知不覺間。
季夏已經走到了他面前,與他只有一步之遙,同時,語氣逐漸漠然,道:
「崔師兄。」
「你當年在『黑山城』,見了什麼人,我知道。」
「而在『鎖妖林』那一夜裡,不巧,我本人,也剛好在場。」
「你這麼做,對得起『觀劍長老』、『俗務長老』,還有」
「你自己的師尊,鎖妖長老么。」
咔嚓!
如同天雷霹靂,砸在了崔蟬頭頂一樣,這一剎那,聽到季夏的言語,崔蟬後退了好幾步,措不及防:
「我!」
話未落下。
便又聽見季夏平靜開口:
「對了,師兄。」
「你可知曉,今日雲鸞山,還有誰來了麼?」
崔蟬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季夏。
而此時————
氣溫陡然,冰寒十度。
叫他先是瞳孔微縮,看向了眼神暗含失望,似乎印證了某種事情一樣的阮秀秀。
又不由脖頸轉動,望向了『劍主殿』外。
只見!
雲鸞坪上,目之所及!
突有五指掌握冰劍,宮裙雪發,一雙赤足,踏於氣浪之上的女子殺出,而後!
將地宮之中靜養的前代劍主『宋淵』,硬生生的,驚了出來!
叫崔蟬雙眸緊縮,不由自主,看向了主座的阮秀秀:
「劍主,你怎麼能將她帶入山中,你就不怕她含恨之下,將整座雲鸞山都給一一蕩平嗎!!」
「就算前些日子,她未傷一名弟子,但光憑她要斬殺宋劍主,抹雲鸞傳承之事,就已是天塌,你又怎能眼睜睜的拿祖宗基業,當作兒戲?!」
聽著崔蟬言辭激烈。
阮秀秀,終是嘆息了一聲,眼神複雜:
「崔師兄,你難道沒發現,宋梵鏡.是在你與我於殿中對峙半晌,露出端倪,才殺去山巔的麼?」
崔蟬瞳孔猛震,不由看向屏風,只見其中又走出了兩名女子,一個是裴綠葉,另一個是有蘇月,這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時顫顫指著屏風,道:
「難道方才.?」
阮秀秀閉上了眼:
「不錯。」
「她就在這,靜靜聽著。」
「崔師兄啊。」
「你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你的舉動,已經證明了一切。」
說到這裡,她面色頹然:
「如果說,當年的一切從始至終,都與宋梵鏡無關。」
「我,雲鸞山,又有什麼資格指責她呢,她甚至在大雪山主降臨的時候.救了我們。」
「所以.」
「我默許了,她殺去雲鸞坪,去直面宋淵,親手.弒父。」
「崔師兄,當年之事,你既心中有愧,那麼.你認麼?」
嘩啦啦。
佛珠散了一地。
崔蟬跪倒,雙手捧面,透過指縫,看向滿地七零八落的佛珠,眼神怔然。
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
直到兩行濁淚,從指縫溢出,他才哆嗦著痛哭:
「我當年沒得選,沒得選啊」
「我也不想的,我也沒想到,此事會叫三位師長隕落,會叫少宮主從此命途坎坷,若不是當年宋淵慢了一步,慢了一步,何至於,何至於!」
砰!
崔蟬重重的以拳擊地,看向阮秀秀,又看向季夏。
隨即背對二人,看向殿外宋梵鏡與宋淵的搏殺,身子癱軟,好像是卸去了一座大山一樣,緩緩開口:
「當年.」
他將自己受到白秋意,以『父母家人』脅迫的陳年秘事,一一道出,認下了罪狀
與此同時————
雲鸞坪上。
「你怎麼會入得雲鸞山??」宋淵披頭散髮,看著眼前眼神越發冰冷的雪發女子,頭皮發麻。
巨大的動靜,惹得漫山遍野的雲鸞弟子,舉目望天。
當他們看到這一幕時,全都驚悚了:
「是那大雪妖君?她怎麼會在山中!?」
「劍主大人呢?怎麼只有宋淵老祖在一人抗衡?!」
此時,風雲匯聚。
宋淵窮極畢生所學,與宋梵鏡隔空博弈,廝殺!
卻駭然的發現
不知不覺間。
這個好女兒,竟已經走在了他的前面,而且走得極遠極遠!
不僅有著所謂的『王級』體質,同時
她的修為,還在無限逼近著第二關『巨頭』!
近乎打得他毫無招架!
要是繼續下去,
恐有生死之危!
於是,他急急的望向了劍主殿:
「阮秀秀!你在幹什麼!你放了宋梵鏡入山我們如何能與之相抗,你是想要叫本座殞命於此,叫我雲鸞山傳承,盡斷當代嗎!??」
他狂吼著,身上衣衫不斷被劍氣刮過,血痕遍布,狼狽無比。
就在宋淵千盼、萬盼.
終於!
將阮秀秀,從劍主殿中盼出來時!
卻聽到了一句,叫他簡直『如墜冰窖』的言語:
「雲鸞傳承有我阮秀秀在,當代,以後,都斷不了。」
「但」
「雲鸞的『劍』髒了。」
「而且,髒了幾十年」
想起崔蟬的懺悔,想起三大長老,自己的師傅,竟不是因為『宋梵鏡』這個罪魁禍首,而是因為崔蟬,因為宋淵姍姍來遲,才導致他們為庇弟子,力竭而死之時
阮秀秀痛得心臟都揪緊了。
所以,
她此刻看向宋淵的眼神,已經帶著徹骨的冰寒。
這麼多年,
她只以為宋淵不擇手段,是個人渣,但對整個雲鸞山,還算稱職。
可!
直到這一刻,
她才發現
自己,真的是大錯特錯!
「劍主.劍主這話是何意思?」
「我雲鸞的劍髒了?」
阮秀秀的袖手旁觀。
讓所有的雲鸞弟子,都蒙了。
而這個時候,
崔蟬從『劍主殿』中走出。
他看向滿山動盪,看向狼狽的宋淵,隨後一步一蹣跚,默默的走到了後山陵園,跪在了三大長老的墓碑面前。
就在所有弟子都不解,甚至對於阮秀秀的默不作聲,而感到驚怒之時.
呼!
崔蟬跪於雜草與泥土之中,提起了全部的氣力,忽得一聲長嘯,以『元丹』天人之力,叫自己的嘯聲,響徹這早清雲海!
「我!」
「崔蟬!」
「六十年前,在雲鸞山上,因受神血教妖人以家人脅迫,遂釋放鎖妖林群魔,致使前代『三大法脈』長老戰死,雲鸞弟子十去七八!」
「這麼多年.」
「這一口黑鍋,一直被宋淵劍主,以私心作祟,叩在了宋梵鏡的頭上,但其實」
「她,本就無罪。」
「千般罪孽,皆在我身,諸弟子」
砰!
先是磕頭叩首三座青苔遍布的墳冢。
而後,崔蟬轉身,又叩山門!
「如今,我師長、父母、同輩同族,皆已逝去,舉目再無一親,但這個秘密,卻叫我隱瞞多年,心中倍感煎熬」
「我不敢,不敢去戳破,但我又愧對少宮主,好在今日」
「終於,能將這一切說開了。」
「崔蟬,今日負罪自戕,還望.」
「日後劍主、宋仙子,能冰釋前嫌,將我雲鸞之劍,徹底『洗淨』!」
「崔蟬,領死!」
言罷,崔蟬於泥濘中,望向執劍的宋梵鏡,深吸一口氣,『呃』了一聲,口鼻溢血,當即————
引爆元丹,『砰』的一聲炸開心脈,叫神念自我消弭,自戕而死!
頓時間,
引得雲鸞上下呆愣!
也叫宋淵短暫的愣了下。
而後
被宋梵鏡一劍挑下雲端,在肩頸處戳出了個血洞,徹底瘋了:
「崔蟬,你在亂說些什麼,你.!」
話才剛落,
崔蟬的『元丹』氣息,已經在後山陵園暴斃消弭。
宋梵鏡冷冷的看著宋淵,唇角輕勾:
「父親,」
「原來,你也有今天呢。」
她剛想動手。
但.
從『劍主殿』中,緩緩走出來的青年,卻制止住了宋梵鏡的動作。
季夏看著掙扎的宋淵,笑了笑:
「『弒父』的罪名,怎麼能讓你背負呢。」
「梵鏡梵鏡,一生無垢,身如琉璃。」
「我說過,我要叫你堂堂正正。」
「今日過後,起碼」
「曾經的冤屈,已然不復存在了。」
「至於這一劍,」
「便叫我來,」
「替你斬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