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恁這話,明明是好話,但是被你說出來,聽著咋那麼像罵人呢?」雖然說炮火炸裂的轟鳴聲已經將耳朵震的轟鳴。
但瘦猴那雙大耳朵可不是白長的。
因為長著一雙大耳朵,受此影響,瘦猴的聽力相較於常人來說,異常的發達,所以在軍中也有著「順風耳」的綽號。
瘦猴才能在那顆「炮彈」從天際襲來的時刻,在不斷響徹天際的震耳欲聾的爆鳴聲中,精確的捕捉到那顆「炮彈」快速划過空氣的尖銳爆鳴聲。
然而,更多士兵,更習慣稱他為瘦猴。
至於瘦猴具體名字,是叫做張二狗,emmm……還不如前者,但這卻是這個時代的常態,一個縮影。
張偉山則是xx師561團三營的營長,是參加此次鐵原阻擊戰之中的一員。
「媽的,這炮彈跟長了眼睛似的,幸好這次有你在,否則我老張死的也太冤枉了。」張偉山罵罵咧咧的從坑道的灰燼之中站了起來,乾裂的嘴唇吐出了其中的灰土。
對於瘦猴說的話,他自然是沒有聽見的,因為耳朵里除了如同蜜蜂扇動的嗡鳴聲之外,再無其他。
就連他自己說的是什麼,有時候都不明白。
因為此刻他的腦子,也是一團漿糊。
「營長,水,喝點水。」瘦猴見此情況,嘿嘿一笑,之後連忙扭就開了腰上的水壺,向著張偉山遞了過去。
「瘦猴。」
「你又救了勞資一條命!」張偉山自顧自說著,完全沒有聽到瘦猴的話,看了一眼被濃厚灰雲所籠罩的天空,天穹之中尖銳的呼嘯聲已經逐漸消散。
那震耳欲聾的炮彈炸裂聲,自然也隨之變得微弱了起來。
整個慘烈的戰場當中,竟然陷入到了短暫的寧靜當中。
不過。
「誒~」張偉山在確認此次戰役陷入到了休戰期之後,緊繃的心弦陡然放鬆了下來,長嘆了一口氣之後,身子倏然一軟,癱倒在了灰色的土地上,背靠著坑壁。
不過下一刻。
「賺了,又能多活一天。」張偉山轉念一想,想到他們的戰果。
他們營又在這死亡磨盤的鐵原之上堅守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臉上轉而釋然的咧嘴一笑,露出了灰黃的牙齒。
其中一塊門牙,早就不知道掉落到了何處。
或許是早就在戰火之中變成了碎片。
灰色的軍裝之下,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一些明顯的傷口,並且其中的多處,已經變成了灰紅色,結了塊。
那是流淌的鮮血。
「營長,水。」瘦猴臉上已經被黑灰所籠罩,根本看不清其具體神態,他也跟著蹲了下來,扯了扯張偉山的袖子,然後將手中的水壺遞了上去。
「嗯。」張偉山搖了搖頭,將頭上的飛灰震落掉了一部分之後,順便清醒了一下腦子,隨後便將水壺接了過去,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
至於對不對嘴這個問題?
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會管這些有的沒的。
在戰場上,能活下來,才能繼續戰鬥,並且這裡對於那些擁有潔癖的人來說,無異於地獄。
但在強大思想的指導下,即便是地獄,也不是不能被克服的。
瘦猴看著暢飲的張偉山,目光一時之間不由呆滯了下來,但僅僅只是一瞬,他便將目光轉移了開來。
張偉山是三營的營長,這一支隊伍的核心大腦。
「我去看看裡面還有沒有能用的東西。」瘦猴雖然也感到了喉嚨如燒一般的疼痛,但還是強壓下了內心的欲望,利索的爬了起來,說著的時候就向著之前的陣地走去。
「等下。」
瘦猴還未邁出第一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張偉山的聲音,隨後一個熟悉的水壺就被一隻乾裂的手掌遞到了他的身前。
細聽之下,水壺之中的水竟然還剩下一大半。
「嗯。」張偉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瘦猴將水壺接過去,但看著久久沒有動彈的後者,一把塞到了對方的懷裡,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道:
「怎麼?水壺都不要了,你不想喝點啊?」
「喝!」瘦猴看著真摯,沒有一絲作假的笑臉,他的臉上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欣喜的接過了張偉山手中的水壺。
隨後對著嘴,暢飲了起來。
不過一時片刻,便再次喝下了剩下的一大半,留下了大約四分之一的量,為之後的戰鬥做準備。
畢竟這一場阻擊戰,才僅僅只過去了大約三分之一的時間。
接下來的戰鬥會變得更加激烈,水資源的價值,自然也會隨之提升起來,畢竟他們可不是鷹國的士兵。
踏踏踏……
伴隨著繳獲的長靴與地面快速的碰撞聲,瘦猴立即小心翼翼,又穩中有進的向著坍塌的指揮部靠近了過去。
動作極為老練。
「這孩子……」張偉山望著瘦猴那略顯踉蹌卻堅定的消失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笑容,隨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瘦猴已經被正式收編到這支新軍隊伍中幾個月了,但那些年在舊軍隊裡養成的習性,仿佛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並未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徹底褪去。
每當面對上級時,瘦猴的眼神中總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恐懼感,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性敬畏,與這新軍中提倡的平等、互信氛圍格格不入。
這樣的表現,在新軍之中確實顯得極為稀少,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在這裡,每個人都是戰友,是並肩作戰的夥伴,而非舊軍隊中那種森嚴等級制度下的服從與被服從關係。
當然,張偉山也明白,要想讓瘦猴徹底擺脫過去的陰影,融入這個全新的集體,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耐心。
並且他也有著極大的信心,能夠讓瘦猴融入進來。
這種信心,源於偉大的思想。
當然,瘦猴的軍事素養,卻是毋庸置疑的,否則也不能在被收編僅僅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就來給張偉山這個老營長充當警衛員。
「我也去看看能不能撿一些裝備吧。」張偉山想著,就準備出發。
然而下一瞬。
「營長!營長,你快過來——!!!」一道尖銳的叫喊聲陡然從已經坍塌的指揮部傳了過來。
還有兄弟倖存了下來?!
這是張偉山心裡第一個就冒出來的想法,隨後他緊握著手中的鋼槍,就向著前戰線指揮部狂奔了過去。
為了在這個大平原上更加有效的阻擊敵人,同時也是為了避免受到炮火的轟炸,所以三營在上級的指揮下,採用了化整為零戰術。
這種戰術,極其考驗軍隊整體的綜合素養。
因為一旦採取化整為零的戰術,就意味著各個士兵沒有了上級的指揮,並且還是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之下,下方的各個部隊因為損失慘重,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譁變。
打著打著,上級可能就會發現,人沒了,就全都光了。
但是這一點,對於已經歷經多次戰役的新軍來說,完全不成問題,並且還有著極大的信心。
當然,這也是無奈之舉。
因為現在的新軍已經退無可退了。
張偉山彎著腰,穿梭在坑道之內,循著聲音的來源狂奔了過去,在奔跑的過程之中,他的腦子也隨之清醒了起來。
剛才那個射過來的「炮彈」應當是個啞彈,雖然說這對於裝備精良的霉軍來說,機率不太高。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否則以他和瘦猴當時的狀態,根本就不可能逃出炮彈爆炸的範圍。
一想到還能有人活下來,他便難以壓抑內心的欣喜,畢竟那裡的人,可都是他的手足兄弟啊。
張偉山連忙加快了腳步,只是不過幾秒的時間,轉過了一個轉角,就看到了之前的戰線指揮部處之中有著幾個埋頭狂扒的身影。
果然如他所料,那顆炮彈是個啞彈。
雖然說那幾個身影是背對著他的,但是歷經過多年的同生共死,張偉山對於那幾道身影的動作,早就鐫刻在了內心之中。
不用看面容,都能分出來誰是誰。
那個看起來個子高,比較瘦弱的男人是方文山,是個讀書人,曾經的綽號是四眼,但經過一次浴血戰役之後,綽號就從四眼變為了書生。
同時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家裡也有著不小的關係,只要從此次的戰役倖存下來,就能鍍的渾身是金,平步青雲。
至於為什麼說是倖存。
那是因為戰爭,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勝利者。
在書生一左一右的兩個男人,一個膀大腰粗,綽號是熊瞎子,力氣大的離譜,幼時在武當練過刀法,一手鋼刀耍的虎虎生威。
在曾經的解放戰役之中,一場戰鬥下來,至少能用大刀斬敵四五人。
可是在此次的鐵原阻擊戰當中,熊瞎子卻真正的抓了瞎,因為他引以為傲的肉搏戰,在那些鋼鐵巨獸之前,根本就發揮不出來應有的作用。
至於另外一人?
則是「千里眼和順風耳」當中的千里眼,被稱為悶葫蘆,視力天生的賊拉好,玩的一手好槍,不說是百發百中吧,也能擊中九十九發。
俗話說,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綽號。
熊瞎子和悶葫蘆這兩人,如果不是性格的原因,早都升了上去。
張偉山一度擔憂熊瞎子和悶葫蘆倆人,害怕兩人得罪人,但是在書生徹底的融入到這個集體之後,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幹啥呢?四個人圍在一起,刨屎吃呢?」張偉山走到了四人的不遠處,但是發現這四人卻不為所動,仍然在埋頭刨地。
「營長,你這素質,還有待提高,等這次結束之後,一定得去夜校好好學習一下。」書生聽到這話,手裡的動作立即就停了下來。
「夜校?哼!」張偉山不屑的說道:「想當年俺老張……」
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瘦猴的驚呼聲再次打斷了。
「人!」
「竟然真的是人!」瘦猴看著眼前已經呈現出人像的面孔,瞳孔猛的一縮,頓時愣在了原地。
就連書生等人,看到土堆裡面的人影,經歷過多年建立的無神世界觀,也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人?什麼人?」張偉山看著書生等人的動作,眉頭微微蹙起,他也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畢竟書生可是高材生,不是他這種土憨憨。
能讓書生都露出這幅表情的事情,可不多見。
張偉山扒拉開書生,湊上前去,當他看到土堆里模糊的人影,眉頭更加緊蹙了起來,因為這人他不認識。
三營里的每一個士兵的樣貌、名字、以及品行,他都牢牢刻印在了心裡,可是卻始終沒有與土堆里的人影所能匹配上的。
而且,根據其露出來的手掌來看,也不是什麼乾屍。
「哪裡冒出來的?」張偉山看著瘦猴問道。
「應該是……天上吧?」瘦猴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回答道。
「???」張偉山像是看白痴似的看了一眼瘦猴,淡淡的回道:「你腦子被震傻了?還有傘兵會降落到這裡?」
「不是。」書生指著土堆里模糊的人影,無奈一撫額頭,說道:「營長,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人就是剛才的那個炮彈。」
「人怎麼可能是炮彈,你腦袋被……」張偉一邊說著,一邊四處張望了起來,可是話還沒有說話,就停了下來。
因為他沒有發現那顆啞彈的一根汗毛。
咕嚕~
張偉山吞咽了一口唾沫,再次認真的環視了一圈,可是卻仍然沒有那顆啞彈,看向土堆之中的那個人影,陡然之間就變得嚴肅了起來,冷冷的說道:
「熊瞎子,把機槍架好,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人是鬼!」
「是!」熊瞎子可不管那麼多,聽到命令的瞬間,彈射起步,一把抱起了一架繳獲來的通用機槍,瞄準了土堆的方向。
張偉山看了一眼剩下的三人,書生等人立即心領神會,抓起了旁邊的工具,開始挖掘了起來。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眾人的心緒也異常的壓抑了起來。
因為那真的是一個人,而不是什麼兵馬俑類似的東西,或者說是石雕。
在四人的齊心協力之下。
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一個被清理完土灰的高大身影,便呈現在了張偉山五人的眼前。
經過簡單的處理之後,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人的身形很是高大,足足達到了一米九,肌肉健碩有力。
但是對方的面容看起來還算是比較稚嫩,雖然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顯得比較蒼白,但是臉蛋異常的乾淨。
上面的灰塵,用手只是輕輕的一擦拭,就滑落了下來。
身上有著一層不知名材料的衣服,如同精貴的綢緞一般柔滑,但是卻又異常的堅韌,即便是熊瞎子都撕不爛。
「這,這……這到底是人……是鬼?」書生研究了半天,發現用盡他的畢生所學,都無法解釋眼前所看到人。
「我也不知道,但是起碼可以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
「此人是華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