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不遠處的,是一座縣城。
薛縣。
薛縣城門大開,人來人往。
雲不餓疑惑的撓頭:「那是薛縣吧?可藍月嬤嬤不是說整個薛縣上至縣衙下至百姓,全都一夜之間蒸發了嗎?我瞅著人不少啊。」
他說完,發現身邊兩人都沒出聲,一扭頭,就見燕度神情格外陰翳。
三七身體微微發著顫,周身的冷意幾乎能把人凍僵,她死死盯著前方,問燕度:「你也能看到?」
燕度聲音冰冷:「看不見,但我聞到了氣味。」
「想看見嗎?」
燕度有逢九之劫,三七也曾說過,他如今最好別『見鬼』。
但三七現在既這麼問,就說明,接下來他們要面對的,恐怕比單純『見鬼』更加危險。若是看不見,只會更兇險。
燕度從不畏懼兇險,他看向她:「我信你。」
三七沒有廢話,她抬手勾住燕度的脖子,少年將軍順從的彎下腰,他看到了她緋色的唇,涼氣輕吐,吹入他眼中。
像是吹散了無形的翳。
雲不餓侷促了,他覺得自己不該在這裡,應該把頭埋進雪裡。
這兩人太過分了,不但打啞謎,還當著他的面卿卿我我,真不把他當人看啊?他這麼沒有存在感嗎!
芝麻湯圓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先走一步,給兩人挪個地兒,就聽到三七異常冷靜的聲音:
「雲不餓,不想真成露餡兒湯圓,這時候就別藏拙了,自己解開身上的禁制。」
雲不餓臉色微變,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三七隻看了他一眼,就和燕度快步朝城門而去。
雲不餓神情變幻不定,他能被雲鶴道長收為唯一的關門弟子,自然不可能真是個小廢物。他身上的確有禁制,但輕易不能解開。
但現在被三七點破……
「不能裝了啊。」他嘀咕了聲,一咬牙,扭頭衝著自己左肩呸了聲。
人身上有三把火,雙肩兩把,頭頂一把,剛剛雲不餓一口呸掉了左肩的火,那一瞬,他臉色都變白了幾分,圓潤的身體也在瞬間變得削瘦了幾分。
也是在這剎那,雲不餓看清了薛縣的真面貌,瞬間變了臉色。
入眼是刺目的猩紅,整個薛縣像是從頭被血澆濕,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城門口來往的那些,哪裡是人!
不,也是人,但全都是紙人!
套著人皮的紙人!
有些個人皮紙人的皮子被剝壞了,露出內部的紙人身體,他們就像是一個個提線木偶,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笑,在城門口進進出出。
出城的紙人走出十幾米,又折返回去,循環往復。
雲不餓打了個哆嗦,快步追上:「燕哥、郡主姐……不!我的郡主奶奶,你等等孫兒我!」
雲不餓硬生生把自己擠進了三七和燕度中間,牢牢挽住兩人胳膊,距離薛縣縣城越來越近,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所有紙人齊刷刷朝他們看來。
那一雙雙空洞的眼掃射來,雲不餓差點尖叫出聲,扭頭就想跑。
結果左右倆『護法』反鉗制住他的手,胖湯圓都要融了:「我後悔了,我現在當個孬種行不行。」
「晚了。」三七面無表情,她的手,冰冷刺骨。
雲不餓看到三七黑的駭人的眼,陡然清醒。
很好,突然不怕了。
因為身邊的郡主奶奶比這一城的紙人還要可怕。
「可以鬆開我了,我能靠自己直立行走了。」
燕度:「閉嘴。」
下一刻,三人像是踏入了人間地獄。
腳下的泥土陰濕又黏膩,像是被搗爛的血肉,沖鼻的腥味,刺的人幾乎睜不開眼。
隨著他們的靠近,紙人們齊齊停了下來,脖子也跟隨他們扭動。
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音不斷響起。
漸漸的,腳步聲在他們身後密集了起來,那些原本在城門口來回徘徊的紙人全都跟隨在了他們身後。
就像是群狼尾隨著三隻羔羊。
吱啦一聲。
是城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幾乎是在那瞬間,數不清的紙人從四面八方走出來,他們將三七三人團團圍住。
三七聲音冰冷:「我負責開路。」
燕度瞬間與她變換隊形,他選擇了墊後,雲不餓在中間,他左右為難,一咬牙,面部都猙獰了:「左右交給我,俺要告訴俺祖師奶,俺不是孬種!」
他一手鈴鐺,一手符。
三七自進入薛縣開始,耳畔就繚繞著數不清的哀嚎和慘叫,燕度和雲不餓看到的是可怕的人皮紙人,可她看到的更多。
她看到了這滿城百姓是怎麼死的。
那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深夜,走販歸家,用攢了三月的錢,終於給老母買到了藥。女子熬夜繡著手帕,孩子在身邊酣睡,她等著晚歸的丈夫。
更夫忍著寒雪,打著更,嘴裡還念叨著領了今夜的工錢,明兒就能買刀肉去看懷孕的閨女了。
縣丞正與主簿商量著明日辦個粥棚,給貧苦百姓施粥。
這是一座普通的小城,住著許多普通人,他們為生計奔波著,或平凡或清苦,卻過的安靜祥和。
噩夢突然降臨,一張張血色的紙張從天紛紛落下,像是一場血雨,血紙落地變成紙人,紙人衝進一間間民宅。
它們剝掉了活人的皮,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它們砸碎了他們的血肉,將血肉踩進了腳下的泥土裡。
人間成了地獄,紙人在嘻嘻哈哈,四處遊走。
幻象從眼前消失,三七拔出了剁骨刀,她眼尾一片猩紅,手腕一震,剁骨刀上的符籙齊齊焚盡。
刀背上,一個個血字浮現。
與三七的內心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斬碎它們!!
——砍死這群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