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許大發看時間差不多，一邊招呼著村民撤席，一邊伸手把蔣子玉往屋裡讓：「蔣總，村里條件差了點，要不今晚睡我家？」
許大發身為村長，房子自然也得是村里最氣派的。
三層的小洋樓，外立面規規矩矩地貼了瓷磚，院子裡也用水泥平整過。
這也確實是住在村裡的最好選擇了。
許大發眼巴巴地看著蔣子玉，生怕財神爺跑了：「房間都整理好了。」
「就不麻煩大發叔了。」蔣子玉帶著禮貌性的微笑，實則拒人千里之外。
「讓小滿和娟娟陪我隨便走走。」
「至於住哪，就不勞叔操心了。」
聽到這裡，許大發意味深長地打量了蔣子玉一眼，嘴角忍不住露出些會意的笑容：「哦哦哦，好！」
蔣子玉只當什麼也沒聽出來：「對了，村里還安全吧？」
「幾車物資都停在外面，司機跟著救災到現在，也都累了。」
「今晚要是能讓他們都睡個好覺，就再好不過了。」
許大發拍胸脯保證：「哪個兔崽子敢搗亂，我打斷他的腿！」
蔣子玉微笑頷首：「那就好，叔也早點休息，明天起來好發物資。」
聽說要發物資，許大發的呼吸都粗重了：「好好，那蔣總明早來我家吃飯啊！」
蔣子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對著許小滿和許娟各瞥一眼：「走吧。」
許娟揚著脖子，愛搭不理地乜了乜許小滿，再轉向蔣子玉時已是略帶討好的笑臉：「子玉大哥，這邊走！」
三人離開的背影落在村民眼中，不少人眼紅地啐了一口：「有錢了不起咯？」
至於他們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就不好說了。
等拐到沒有人的角落裡，許娟的背一下子塌了，手足無措地對著許小滿點頭哈腰：「小滿姐，我剛才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許小滿笑著抱了抱許娟：「演得很好啊，把好多人都騙過去了呢。」
「小滿姐，你不生氣哈？」許娟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
許小滿無奈地搖搖頭：「委屈你了才是。」
後面雖然會把設的局說破，但村里人認死理，恐怕會對許娟有些風言風語。
她雖然不太愛學習，但本性不壞。
回頭就把她帶出去，到外面見見世面，總比爛在村里整天刷手機強。
許小滿瞬間就想好了對許娟的安排，正要開口問她，突然看見許娟欲言又止的糾結表情。
「怎麼了？」許小滿挺好奇。
許娟的臉紅了紅：「小滿姐，我發現……」
「發現什麼了？」許小滿笑著鼓勵她。
許娟不好意思地一跺腳：「演戲挺有意思的，我想當演員！」
其實許娟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皮膚有點黑，也就是個中等偏上的鄉下姑娘。
單論長相的話，根本連短視頻里那些小網紅都比不上。
但剛剛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硬著頭皮演了一出搶男人的戲碼，演到後來還真挺上頭的。
感覺她那一成不變的單薄人生突然消失了。
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在那一刻，她似乎真的闖進了一個陌生的軀殼裡，過了段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想歸想，話一出口，許娟就後悔了，連連擺手：「小滿姐你別往心裡去，我都是胡說的，我哪能演戲？」
真拿小滿姐當許願機器了？
她幫小滿姐的忙，本來也不是為了什麼回報。
許小滿和蔣子玉對視一眼，突然都笑了。
蔣子明的那個公司，不就是現成的麼？
「沒問題。」許小滿拉住許娟的手，定定地看著許娟。
許娟有點懵了：「我是說，我，當演員？」
「是啊。」許小滿捏了捏她的手掌，「等這齣戲落幕，你就跟我們回雲瀾。」
「到時我安排你進影視公司。」
「不過不是去了就能演戲，得先給你把演員的基礎課程補上，再從小角色做起。」
「怎麼樣，能接受嗎？」
看著許小滿笑吟吟的臉，許娟的嘴唇嚅動。
她的眼睛不知為何，忽然有點模糊。
許娟語無倫次地又哭又笑：「小滿姐，我，你，這……」
蔣子玉不知從哪又摸出塊手帕來，話裡帶著笑意：「行了，擦擦眼淚吧。回頭真當了演員，鏡頭前面要哭的時候可多的是。」
跟許娟接觸下來，蔣子玉知道她就是個沒什麼壞心思的鄉下丫頭。
她對許小滿真心，蔣子玉就把她當成半個妹妹對待了。
「嗯嗯好！」許娟尷尬地轉過身，擦著臉上的淚痕。
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爸，什麼事？」
是許自健。
許小滿和蔣子玉對視一眼——魚露頭了。
許娟放下電話，滿臉歉意：「蔣大哥，小滿姐，我爸急著喊我回家，不知道有什麼事……」
「快去吧。」許小滿擺擺手，「我回老宅看看爺爺，回頭你去老宅找我們就行。」
踩著銀亮的月光，許小滿笑眯眯地走在蔣子玉前面：「哥，我帶你去看看我長大的地方。」
「當然要看看。」蔣子玉的心輕輕揪了揪，卻沒讓許小滿看出分毫。
「小心腳下，」許小滿指著左鄰右舍，一邊給蔣子玉講著過往，一邊往前慢悠悠地走去，「這家老大比我大兩歲，小時候搶我的糖，被我打哭過。」
「那家就一個閨女，我們小時候挺要好的。但後來她沒上高中，據說是嫁到隔壁縣去，孩子都生仨了。」
「這家人看著長得凶，其實心特善。之前趕上青黃不接的時候，看我從門口路過，嬢嬢時不時就會給我個烤好的苞谷或者洋芋。」
許小滿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都是旁人的故事。
蔣子玉卻像是吞了一把針，扎得心肝脾胃輪番抽著疼。
她的妹妹，本該活在父母兄長的疼愛里，吃穿不愁。
哪裡該為被別人搶糖吃而打架？
又哪裡該為一穗填飽肚子的玉米發愁？
當著無數記者都能侃侃而談的總裁，竟第一次為了到底該怎麼開口而躊躇。
許小滿輕輕扭頭，借著月光看見蔣子玉緊鎖的眉頭，忽然笑了：「哥，不用這樣。沒有這些事，我也未必是現在的我。」
「走吧，前面就是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