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當真投效了老三?」太子捏著仿牡丹樣式的玻璃杯,微微眯起眼,仔細地端詳。
幕僚謙卑地略弓著背,將拍賣會的邀請函雙手奉上:「這些東西,都是從邊城來的。」
「琉璃製品價值連城,這錢,自然要得力的下屬來賺。」
「只有這樣,顧銘軒才能把錢袋子牢牢攥在手裡。」
這些事幾乎都放在了明面上,幕僚根本不用過腦子。
太子笑了笑,伸手彈在杯沿。
嗡……
清鳴瞬息即止,嫣紅的酒液沿著杯壁流注而下。
「這酒,果然還是要配上好的琉璃杯才對味。」太子舔舔嘴唇,伸手摟過斟酒侍女的纖腰。
侍女嚶嚀一聲,軟軟靠在太子肩頭,呼吸也變得急促。
「莫急。」太子輕酌半口,舉杯湊近侍女的唇。
侍女低頭就向杯口,卻眼睜睜看著太子的手腕猛然翻轉。
酒香順著侍女修長的脖頸蜿蜒而下,沒入衣領下的那片嫩白。
艷紅與玉白相映,仿若踏雪遇梅,格外惹人憐愛。
微冷的酒液刺激得侍女全身戰慄,整個人化作一灘軟泥,緊緊地依偎在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輕笑一聲,朝著那梅雪交織之所俯下頭去……
「砸了陸家的牌子。」
悶悶的聲音,窸窣著從領口間傳出。
幕僚不聲不響地退出了房間,只是好似腰更彎了些。
京城最好的酒樓包間,幾個男人聚在一起。
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一道菜就頂得上尋常人家兩年的吃用。
這些人卻連筷子都沒動。
方臉男人蹙著眉猶豫再三,到底還是開了口:「衛先生,這事恐怕不太好辦啊……」
「哦?」衛和泰板著臉,再無半分太子面前的謙卑。
方臉男人,滯了滯,咬牙拿起桌上的杯子詳細地解釋起來:「這琉璃盞材質剔透,造型秀美,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極品。」
「此物若是進我四方閣,少於五百兩銀子,根本都不要開口。」
「而這只是拍賣會的開胃菜……」
衛和泰冷冷地笑了聲:「四方閣號稱京都第一商號,以匯聚四方奇珍異寶著稱,還有怕的時候?」
「我只是怕接了這差事,萬一毀了四方閣的名聲,豈不是浪費了殿下這麼多年的心血?」方臉男人心虛地遙遙拱手。
衛和泰想了想,慢悠悠轉向旁邊的長臉男人:「藏珍苑也是如此?」
長臉男人羞赧地紅了臉,到底還是輕輕點了頭。
其實他的手裡,倒是還有十來件品相極佳的東西。
隨便拿出哪樣來,都能把那琉璃盞壓下一頭。
他估摸著,陸家除了琉璃盞之外,再能拿出兩三樣寶物就是極限了。
想壓過陸家,至少要準備五樣東西才算保險。
可最大的問題就出在,手裡的這些東西,只有三件是上報過的。
剩下的,都被他弄進私庫了。
私庫私庫,顧名思義,自然是他私人的庫房。
要是被太子知道,他別說保住私庫了,想保住小命都難!
想到這裡,男人也只好腆著張馬臉,討好地看向衛和泰:「衛先生,您行行好,再想想別的辦法。」
說著,他滿臉感激地拉住了衛和泰的手。
長袖遮掩下,一沓銀票已經遞了過去。
衛和泰收回手,不動聲色地看向方臉男人。
方臉男人的演技更好,眼眶立刻紅了,雙手拉得也更迅速。
銀票,自然也更厚了些。
衛和泰捏了捏銀票,笑容忽然更盛了三分。
他突然輕聲道:「三月二十七日,四方閣收入一尊銅佛,內里似有前朝高僧舍利。」
「四月初九,藏珍苑收入一根牙雕,通體形如龍舟,上下三層,中有人物數百,神情服飾各異。」
「六月十三,藏珍苑收入字畫一份,疑似出於書聖之手。」
別看衛和泰說得隨意,面前的人聽得卻不輕鬆。
他每說一個字,面前的二人臉色就要白上一分。
衛和泰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這些東西,可都是他們私藏起來,準備傳家的寶貝!
等到他說了五六樣之後,二人已經面如白紙,渾身更是抖得像篩糠:「衛……衛先……先生饒……饒命!」
只聽得咕咚兩聲,二人幾乎同時跪倒在地,一左一右抱住了衛和泰的大腿,鼻涕眼淚橫流:「求先生為我二人指條生路!」
衛和泰輕笑了一聲,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他也不看這兩人,目光反而一直盯著琉璃盞中翠玉般的芽葉起起浮浮,仿佛是在放空心神。
二人哭了半天,見衛和泰根本不搭理他們,只覺得像是三九天光膀子吃冰,從裡到外涼得嚇人。
方臉男人停下嚎哭,抹了把臉:「聽聞先生篤信佛教,我願將銅佛獻與先生!」
長臉男人也反應了過來,牙都要咬碎了:「我是個粗人,那份書聖遺作合該先生這種雅士欣賞才是!」
衛和泰挑挑眉。
二人趕緊加碼,又許了兩三樣好東西,終於換回了衛和泰鬆口:「二位掌柜,為何哭得如此傷心?」
「哎,替殿下辦事屬實不易,二位的心情衛某也能理解。」
「衛某今日前來,是想幫殿下問問,四方閣和藏珍苑可有收上來什麼寶物,能蓋過那琉璃盞去?」
二人鬆了口氣。
出了這麼多血,這事總算是翻篇了。
他們努力地回憶著,把送給衛和泰的東西扣除在外,其他的寶物各報了兩三樣上去。
衛和泰不知何時掏出了紙筆,竟將他們說的東西都寫了下來!
「二位,來看看衛某寫的可有疏漏?」衛和泰笑眯眯地招手,「沒有問題的話,二位就在上面簽字畫押吧。」
明明是墨汁寫就的黑字,落在二人眼裡,卻像是硃砂點成的行刑書。
讓他們出這麼多血,跟直接殺了他們,也沒太大的區別了!
二人對視一眼,各自嘆了口氣,認命地落筆。
「拍賣會那日,將寶物合於一處,交由四方閣出面。」
衛和泰滿意地吹乾了墨跡,揚長而去。
輕飄飄的腳步,直奔一間小小的院子而去。
之前被太子惹出的心火,這可才消了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