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玄風】二字,老頭子氣得渾身直抖,害得宋亦以為青陽子得了帕金森呢。
「師門不幸,師門不幸啊!」
青陽子仰天高呼兩聲,接連就是難懂的話,什麼「清理門戶」,什麼「敗類」之類的。
年紀較小的幾個徒弟眼看就要繃不住了,估計是把這輩子所有傷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壓住翹起的嘴角。
宋亦對此完全不奇怪,顧玄風那個人間之屑,能老老實實在道觀中修煉就怪了。
幾年前,青陽子去淮州九霄觀找三絕道人論道,身邊就帶著太玄觀下一代的傳人,也就是顧玄風。
這個師兄一來就給宋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顧玄風儀表堂堂,雖然當時年紀也就十幾歲,卻已隱隱有種得道高人的風範。
他的相貌也與眾不同。
如果說宋亦是男生女相,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只是人畜無害,讓人親近。
那顧玄風長得就有點超雄了,一張臉充滿了陽剛之氣,仿佛在腦門上寫著「我是好人」四個大字,非常容易讓人產生信賴感。就是上了梁山,估計也能成為好漢們「納頭便拜」的首領。
但這個人的性格,卻偏偏和長相相反,幾乎是完全沒有下限,簡直猥瑣至極!
當年三絕道人讓宋亦和顧玄風論道,兩人說好一起擺爛偷懶,結果顧玄風反手就把宋亦舉報了,事後還說什麼寧教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
又正巧聽聞有吃人的邪修從淮州路過,三絕道人就又讓宋亦和顧玄風下山去歷練歷練,結果宋亦跟邪修一見面就動起手來,人腦子都打成狗腦子了,顧玄風卻還在一邊看戲,時不時還喝點小酒。
那年宋亦還不到十歲,只好一邊暗罵顧玄風是個畜生,一邊和邪修鬥法。
直到兩個人都打紅眼了,顧玄風才突然從草叢裡跳出來,裝作途徑此地的路人,大義凜然地喊了一聲「道友,且慢!」
就在邪修愣神的一瞬間,兩把近乎透明的無柄飛劍悄無聲息地飛了過去,一個扎他後心,一個扎他苦膽,那邪修死得稀里糊塗地,臨死前還在大罵宋亦「你太卑鄙了」。
當顧玄風得意地告訴宋亦,自己的飛劍一把叫「道友」一把叫「且慢」的時候,宋亦就再也沒掩飾過對他的鄙夷。
鄙夷歸鄙夷,畢竟師門交好,兩人的關係還算湊合,顧玄風一身飛劍之術也確實厲害,不然宋亦也不會想到來太玄觀找他幫忙。
只是看青陽子這哭天搶地的模樣,準是他的好徒兒又做了什麼突破下限的事了。
青陽子嗚呼哀哉了半天,才擦擦眼角的眼淚,拉著宋亦往觀內走,直到來到會客廳才深深嘆氣道:「師侄可知,我這太玄觀為何大門緊閉?」
「小侄委實不知,難道是師叔偶有所悟,想要閉關清修?」
「清修?!」青陽子的臉漲得通紅,氣得像個一百多歲的孩子,「被那孽徒一氣,不走火入魔都是好的,還清修個屁!」
「貧道關了太玄觀,完全是因為沒臉面對山下的香客!」
宋亦道:「太玄觀乃是江州第一觀,聽說大周皇帝都推崇備至,師叔何出此言啊?」
「還不都是因為顧玄風那孽徒!前次闖禍,我罰他去思過崖思過,想要磨鍊他的心性,他竟用替身之法騙過守山弟子,偷溜到了江州城中。」
「溜出去就也罷了,不算什麼大事,可他身為清修求道之人,竟然流連在青樓楚館之中,每日勾欄聽曲,花天酒地,你說說這成何體統?」
造孽啊!宋亦一時語塞,他隱約記得劉大明白在介紹江州城的時候說過,有個道士成天賴在聽鸝坊里,美其名曰體悟紅塵,當時宋亦還以為是市井謠傳,只是一笑而過。
現在知道是顧玄風這爛人,宋亦反而覺得不奇怪了,他確實是能幹出來這種事的。
青陽子接著訴苦道:「這麼丟臉的事情,偷偷干也就算了,哪怕蒙著臉呢?這孽徒居然在欠了酒錢以後,讓青樓的人來太玄觀里討要!」
「可憐我青陽子一世英名,竟被這孽徒坑害至此!」
宋亦望向青陽子的目光中都帶著一絲憐憫了。
試想一下,人家老頭子在道觀里待得好好的,一邊面色莊嚴地口誦道音,一邊與眾多弟子信眾講述著玄之又玄的大道至理。整間道觀籠罩在肅穆玄妙的道韻中,就連天上的仙人,也不敢高聲語。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衝進來兩個龜公,堵著門管青陽子要嫖資。
宋亦單是想到這樣的社死現場都有點頭皮發麻,腳指頭都能摳出來三室一廳,心道青陽子不愧是得道高人,這還沒被氣死,足見老頭的道心有多堅定。
要是宋亦遇到這種事,恐怕早就換個星球生活了。
青陽子越說越激動,「更令貧道氣憤的是,這孽徒做了這樣的惡事,不僅不知悔改,還寫信說要帶貧道一起去!」
宋亦愕然道:「這……這就有點太過分了。」
青陽子大袖一甩,咬牙切齒道:「可不是麼!貧道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言而無信之人!」
宋亦:「?」
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
本來宋亦還挺同情青陽子的,這下又感覺這老登可能是遭報應了……
「不提那孽徒了。」青陽子擺了擺手,「師侄遊歷至此,就讓貧道盡些地主之誼。」
宋亦道:「多謝師叔好意,只是……」
「誒!跟你師叔客氣甚麼!」青陽子佯怒道,「這樣,咱們客隨主便,我讓弟子去後山摘些靈果靈蔬,再找些天材地寶,做幾樣好菜。玄墨,你去後院的桃樹下,挖兩壇為師釀的雪蓮酒,今晚就趁著月色飲酒論道!」
「師叔……」
「等明天咱們再切磋一番,也讓貧道看看三絕師兄這些年都教了什麼,再帶師侄去觀中的悟道木下參悟參悟,順便看看觀中的藏經閣。玄機,你去收拾一下靜室,咱們先按一個月安排,也別耽誤師侄外出遊歷。」
宋亦苦笑一聲,這位青陽子師叔實在是太過熱情,讓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師叔的一番好意,宋亦心領了,可宋亦另有要事,只怕住不了一月之久。」
青陽子點點頭道:「也罷,咱們叔侄敘舊,半月也足夠,日後遊歷回來,再來太玄觀便是。」
宋亦苦著臉道:「恐怕半月也不行。」
青陽子不悅道:「好罷,年輕人總是忙,忙點好啊。只是不知師侄究竟能陪咱這老頭子幾日呢?」
「不瞞師叔,恐怕只有半日。」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