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對峙,誰都不肯率先發兵,雙方的主將毛襄和謝訓都是經歷過許多戰事的大將,自然是都是能夠撐得住氣的。
不過尋陽城內的桓繹桓繞兄弟就比較心急,他們畢竟是背著大仇的。
尤其是兄弟兩人內心深處是希望東西兩軍兩敗俱傷,他們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但無奈兩邊下棋的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將,他們兄弟這點心思和想法不能說錯,只是沒什麼用。
任何的戰略規劃都是需要實力作為依託。
桓繹桓繞守著一座孤城,兵只有四千,想要挑動南朝目前最大的兩股勢力,很難。
建鄴的大將軍府,李如願展開毛襄的軍報之後,並沒有十分激動,立即傳閱給眾人。
李岳是第二個看到的,當即就喜形於色,「太好了,江州得手,前江州刺史桓綺已經在來進建鄴的路上了...」
隨後鄭昭文和李煦、夏侯曾等人也傳看了軍報,隨後紛紛恭喜。
眼下建鄴實際控制了舊日江東四郡的核心,雖然還需要時間消化,人心也尚未歸附,但大勢貌似已經被李氏握在手中了。
李如願卻未曾露出半分欣喜的表情,即便是正在接受眾人道賀,面上還之中帶著一些隱憂。
在他看來,如今李氏的勢力進展的太快了些,周元祺雖然已經入主豫章,還派出數千軍隊加入尋陽戰場,甚至還能調用江州的物資,但要以為這就高枕無憂未免高興的太早了。
地盤的擴大對人才儲備本就捉襟見肘的大將軍府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但不管怎麼樣,江州都是必須要拿下的,現在到了這個地步,不進則退。
李如願也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回應眾人的恭賀,心裡卻依然在憂慮。
遠在千里之外的上游江陵,內城都督府,桓璋在得知李如願取了江州之後,心中極為窩火,卻同樣沒有表現出來,這時候桓璋開始後悔為什麼不早些出兵?
已經拿了尋陽為什麼不進一步將整個江州一起拿過來?
桓璋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優柔寡斷,太在乎名義和名聲了?
要不然早就該趁著李如願在建鄴之際他就應該先出兵把雍州、湘州還有江州全都拿下來...
不能這樣下去了。顧忌太多,猶豫太多,就會錯過機會...
眼下,要擴軍,要召集外鎮兵馬,要名正言順...桓琰死前說的沒錯,孤就是桓氏唯一的希望,唯一能匡扶大楚的人是孤!
建鄴的皇帝,現在已經是傀儡了,不用在意,反而會影響孤的大局。
要不要現在就...稱帝?
在書房裡走過來又走過去的桓璋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稱帝?
好像也並無不可!
對,稱帝!
孤是先皇昭武帝之子,西道大都督,征西大將軍、司空。
皇帝成了傀儡,孤當然要匡扶天下。沒有名義怎麼能匡扶天下?
各方全都投鼠忌器,就是顧念皇帝,若孤是皇帝就能登高一呼,號令各鎮,讓他們不再投鼠忌器...號召天下群雄,共擊逆賊李如願!
對,孤是為了匡扶天下,所以..孤要稱帝!
只有孤當了皇帝,才能突破現在的職權限制,徵召軍隊,委任官員...
桓璋用了一整天的時間,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
五月十五,桓璋在自己的都督府節堂召集江陵文武大員。
包括長史蕭賁,參軍黃業,荊州司馬李懷慶,荊州別駕張雄成,從事中郎趙琳,直閣將軍薛繼高,奉車都尉賀師正...
這些人,無不是桓璋的親信、心腹,全都是希望他能登頂,好混一個從龍之功。
但即便如此,桓璋也仍舊沒有開口就說,爺要稱帝。
「孤昨日仔細想了一日,略有所得,是以今日才召集諸位,商議匡扶大楚之事...」
眾人聞言,都知道王爺這話是沒說完,只是停頓了一下,所以也都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
隨後桓璋就開始了長篇大論,昨天他這怎麼pua自己的,今天就怎麼pua他的這幫心腹。
「自古成大事者,未有不正其名而建其功業,所以名正才能言順,言順則事成,如今大楚危難,孤那皇兄姑息養奸,寵幸奸佞,以至李賊逞凶,橫行建鄴,挾天子已令不臣,如今雖有忠志之士,卻不敢與李賊動兵?何也?乃投鼠忌器,但孤以為,不能放任賊人逞凶,何況太子前些時日已經被李賊所弒,卻推脫死於火災,想必如今皇兄也是凶多吉少啊...」
眾人聽到這裡,多少也是聽出一些不對來,甚至最了解的他的長史蕭賁已經意識到,桓璋想要幹嘛了。
「如今想要擊敗李賊,就不能只靠荊州一部,一定要召集天下群雄,群起而攻之,而天下各鎮,皆忌憚李賊挾持天子...哎...」
「如此下去,李賊日益勢大,大楚又該如何匡扶呢...」
話說到這裡,終於又有人聽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
從事中郎趙琳當即道:「殿下,您身為昭武之子,又居都督之任,節制一方,如今國家危難,皇帝和太子已經落入賊人之手,殿下正應該順應天命,即皇帝位,以正試聽,安社稷,討伐國賊,匡扶天下!」
這句話頓時在場的還沒明白的人,吃了一大驚。
不過反應過來之後,那就是勸進者甚眾了。
荊州司馬李懷慶當即出列抱拳道:「趙中郎所言甚是,殿下身負家國,如今二宮蒙難,想必已經被李賊所害,殿下身為昭武之子,身份尊崇,自然應該承繼大統,以安萬民之心。」
桓璋這一看,心裡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因為終於有人接這個話了。
他不能直接跳出來說我要當皇帝,除了我沒人夠格。
這話不能自己說,就算這話讓屬下的人說出來了,那害得裝模作樣的推辭一番。
「不可,此話萬不可提,孤一心匡扶社稷,復興楚室,怎麼能做皇帝呢?」
「陛下如今生死未知,殿下您身負天下之重,難道要坐視賊人作亂而無動於衷嗎?如今天下事盡在殿下您的一念之間,您萬萬不可為了自己的名聲,而置天下人於不顧啊...」
「休要胡言亂語...」
「殿下,請殿下不可推辭大任...」
說話間,眾人全都起身跪拜,請求桓璋稱帝。那話說的,要是桓璋不稱帝,那就對不起大楚的列祖列宗,對不起天下萬民了。
「你們這是陷孤於不義啊...」
桓璋起身拂袖而去,但在離去之前,他特意看了一眼唯一沒有勸進的長史蕭賁。
在場的人都明白了他的心思。
所有人都在為不久之後的要發生的事情感到緊張和興奮。
只有蕭賁一個人不動如山,隨後嘆氣起身,看著眾人留下一句話後徑直離去。
「我們都要成為李氏的階下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