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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天註定?

2024-11-21 15:48:42 作者: 狐夫
  第61章 天註定?

  從鐵匠鋪楊紫渡口走來,武靈真君舉起功德寶輪,把這大木頭盤子扛在肩上他幾乎累極,睜不開眼晴了,真元枯竭行氣素亂,要被自身的體重拖垮,再也沒有力氣了一一心裡多出來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妖狼黑犬留下的邪念在作崇。

  不知道五柳最後一個元神去哪兒了..,

  它還活著嗎?捆仙繩在它手上?它還有害人的能力嗎?

  肚子好疼呀..

  疼...真他媽的疼...

  不光是肚腹的舊傷,羅平安的十根手指都要爛光,指甲還沒來得及長全。

  起初五柳大聖還擁有人身,要運轉三元法力將羅平安困住,以巽風陰雷法處決擊殺。

  他鑽進那毒藤老根里,起初還不覺得痛苦,似乎是高亢的戰鬥意志占了上風等到真元枯竭筋疲力盡的時候,九寰吐納歸元法難以為繼,留在體內的遺毒就開始發作。

  他的臉上冒著黑氣,與五柳元神拼殺搏鬥時,又要加速行氣周天,身體裡的遺毒帶去四肢百骸,毒血回到新生的肢節,他腿腳麻木身體僵硬,喉舌冒出一股臭氣。肚子上那一片剛剛長好的白肉,又一次變紅變紫。

  稍稍揭開慧劍法衣,平安低聲罵道。

  「靠!不會要死吧?」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五柳的天賦神通再怎樣嬴弱,那也是修煉了幾百年的奇毒。

  平安沒有歇息的意思,不想去運功療傷,他已經飛不起來,踩上楊紫渡的拱橋,又連忙退下一一才想起自己這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靈魂加起來兩千多斤。

  他生怕踩壞了這座橋樑,於是看了一眼王母江支脈,這條溪流叫小蟠龍一他毫不猶豫往水裡走,等到溪水淹過腰脊,似乎荒雞時刻的天地越來越黑。溪水也越來越寒。

  走到河流當中,溪水恰好淹到他脖子,能見到回字單元房舍的爐火,仰起頭去用力呼吸,巽風陰雷大法匯聚出來的暴風眼還沒有消失,風雪也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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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平安像是一塊鋼鐵,偶爾有飛雪落進他嘴巴,激得他咳嗽連連,肚腹的猛毒攻向肺腑,好比鋼刀鐵刺鑽骨透心,疼得他手腳發抖肌肉痙攣,不停乾嘔,但是他沒有失去意識。

  這恐怕是他這輩子挨過最毒的一頓打,這痛苦讓他站穩了腳跟,讓他越來越清醒,越走越穩了。

  馬上要離開深水區,把耳洞裡灌進來的雪水都晃蕩乾淨,他聽到一萬個聲音一一武靈真君!」

  黑漆漆的房舍里空蕩蕩的,起先他聽不到聲音,幾乎被毒聾了,從溪流里爬出來,就有人來幫他扶他。

  「武靈真君!武靈真君!」

  起初是跑得飛快的大黃狗衝過來,它跑得最快,掂著腿撒歡,嗅到五柳大聖的毒氣,它又立馬跑走,嚇得尿了一路,夾著尾巴去找主人,

  再往後看是一片火光,街頭巷尾站滿了人,紅毯圍了一大圈,火爐圍了一大圈,還有年輕力壯的腳夫,有做飯掌勺的伙夫,也有船工漁夫,擠成一堆往楊紫渡跑。

  是了,這力量越來越強,這聲音也越來越大。

  羅平安上了岸,大黃狗帶著它兄弟幾個來幫忙,咬住慧劍法衣的下袂往溫暖的街道拖拽,牙齒也咬壞一去!去去去!一邊兒去!」

  羅平安不敢抬腿去踢打,要把這幾條狗趕走。

  車馬驛站的小貨郎跑得最快,見到武靈真君站都站不穩,這小伙子一下子就哭出來了。

  「大英雄!贏啦?!」

  羅平安沒急著開香檳—

  還沒贏呢!還有一個元神!喊鄉親們讓個路!我去找它!」

  「贏啦!好呀!贏啦!」貨郎想靠過來幫忙,又被毒氣熏得臉色發黑,似乎多吸上幾口就要死,連忙避開五六尺,又在冰天雪地里跪下磕頭:「武靈真君!

  我幫不了你呀!幫不了你!」

  「哈哈哈哈哈!要你來幫?起來了!去趕人!去趕人!」羅平安大笑,他依然迫不及待,依然掛念著下一個對手,沒了真元,他還有滾燙的熱血。

  「您慢些走!慢些走了!」後來跟上的地保武夫喊道:「武靈真君!那個蘿蔔妖怪已經被武禪天女抓住咯!」

  「真的?!」羅平安聽到喜訊,他也和縣城百姓一樣激動:「你不騙我?真的抓住了?」


  他還是有些不放心,連忙追問。

  「怎麼抓住的?在哪裡?帶我去看!」

  跟在地保武夫身邊的獵戶立刻說一就在街市的菜棚子裡!武空大仙拿金汁潑過去!蘿蔔怪氣得長出嘴巴喔!」

  「飛好高!飛好高!」有腿腳利索的小娃娃跟過來喊:「看到個金圈圈落下來!馬上要抓到武空哥哥..:"

  羅平安連忙往街市趕,他聽到捆仙繩,接著問:「後來呢?」

  「藥師菩薩把我抓走咯。」小娃娃滿臉委屈:「不讓我看了..:

  「它哪裡還能害人!」鬍子花白的老漁夫在小蟠龍溪邊等了一夜,時不時去街市打聽消息,終於等來了武靈真君一一這老頭子義憤填膺,從寒衣里拿出油膩麻布,把老臉上的鼻涕淚都擦乾淨,似乎情緒太激動。

  「我看到,幾個仙人輪流去打殺那頭妖怪,用不了幾下,它就奄奄一息,綁在牛車上遊街呢!」

  「好!好!」羅平安精神一振。

  最早來接應的貨郎小子興奮說道:「大總管要街市的百姓提前準備金汁,在單元房裡備好了,要每家每戶都給它潑一盆屎尿!」

  羅平安越走越慢,他跟著威德金剛觀想幻像往前看,火炬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多,讓出一條通天大道來一一他和五柳鬥了兩個多時辰,有金蟾和傲霜給他做陪練,起初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妖魔肯定很難殺死,可是沒有想到居然如此頑強,要殺它整整六回。

  打散五柳的人身,再去滅除元神,如果沒有富貴來幫忙一一他死定了。

  火光照得他睜不開眼,是精神力量走到盡頭,神經衰弱的表現。或許他找到一個結實的岩台,立刻就能睡過去,

  太多太多人在說話,有太多太多呼喊聲。

  「平安大仙呀!你打得好!打得好!」

  「把我寶貝還給我呀...我到哪裡去找...我的娃兒呀...」

  「天註定的,一定是天註定!」

  「哪裡天註定!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武靈真君來了!妖魔鬼怪都要死絕!」

  「起先我講了嘛!黃鼠狼死咯!那個五柳也要死一一趙扒皮他死全家,好呀!他媽的害我賣小女抵債!要不是有武靈真君,我年頭還要再把二妞賣咯!」

  「武靈真君..:」"

  武家莊的老繡女拄著拐棍,她擠不動鄉民隊伍,站不到前面去,於是在後面默默的看火焰一一她也只看得到火焰。

  佩縣十幾萬的老百姓,在這一百年裡,有多少人因為七十二峰的靈脈事業死了全家?又有多少孩子送進五柳大聖的嘴裡呢?

  她讀過不少書,書里講的道理一一大多是教人如何活下去。

  受了傷害,要立刻逃跑,哪怕手腳被剁掉,失掉的肢體也不可能再回來。割下來的肉,放掉的血,沒了就沒了,要好好活下來。

  世上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活著,苟且偷生的活著,吃了虧也不能反抗,受了氣要忍下,一切似乎天註定。

  等來這烈火焚天,要撥雲見月的一夜,有許多像老繡女一樣的人,朝著鐵匠鋪跑來,一路鑼鼓喧天奔走相告,在雪地里五體投地涕淚橫流。

  「哎呀!站得穩不?!」

  「真君你慢點!」

  有人驚叫一一老繡女跟著聲音望過去,聽見武靈真君要跌倒,她幾乎要嚇哭。

  「沒事沒事!沒事!」羅平安疼得面容扭曲,乾笑著:「嘿!這個路好難走!我喊富貴明天來整一下!"

  鄉民們聞見腥臭的毒氣,不能來幫扶,膽子大的婆娘要來拿武靈真君的胳膊,又叫羅平安的三味戲法輕輕推開。

  「別別別!我有毒!我身上還有毒!」

  終於終於,終於終於..

  所有歡天喜地都變成了哭泣聲,這似乎也是天註定的-人生下來時要哭,死到臨頭也要哭,從豬狗不如的草芥變回人,自然也要哭。

  貨郎小子不過一米四左右的身高,他得仰起頭來看武靈真君,前半夜照著玄風大仙的指導給煤爐添了火,總要沾些仙氣一一以為泥煤可以延年益壽,生怕自已死的太早,沒有能力給老娘養老。

  他老爹就是靈礦的長工,去年仲夏進了山,再也沒有出來過。


  問起鄉紳工頭,只說是進山修煉去了,就沒有下文,喪事也不好辦一要拿這個事情討說法,縣官是第一座山,黃沙大仙是第二座山,工頭的老主顧還是善信,五柳大聖就是第三座山。

  拿什麼斗?憑什麼?他在老屋門口吹幾聲嗩吶,或許老頭在礦里還能聽見可是工長不喜歡,傳出去影響尋寶掘礦的大事,要他們家喪事喜辦..:

  不該是這樣吧?不應該是這樣吧?

  漸漸的,貨郎小子也想通了,就和老繡女說的一樣一一人肉被割下來,草芥也漸漸麻木,要說服自己,這是天註定。

  他哭花了臉,泥煤塵晶掛在腮幫子上,割開一點點紅印子就是火辣辣的疼。

  「應該的!別送了,別送了!我拿不下!」羅平安勉強應付著來往居民,他試了好幾回,想再次飛起來,但是做不到一一於是各種各樣的土產雜糧瓶瓶罐罐放到道路兩邊。

  他幾乎成了一尊血肉鑄造的移動神像,從胡桃街口衝出一個小女娃,抱住大鵝就往武靈真君身上丟。

  「拿住!拿好!拿好!大哥哥!」小女娃戀戀不捨的看著鵝,捂著眼睛不去想,再捨不得也要送出去了:「我不看我不看了!我捨得下了!」

  「用不上呀!」羅平安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沒有講客氣的意思從中原福地玉衡派離開的時候,接走三元法會的邀請函,他早就意識到自己的使命所在。

  武靈山是北辰部州的守護神,抗擊天魔掃除妖怪是他職責所在,如果做不好,他對不起這一路栽培他的師父們,也對不起梵林普巴降魔,對不起這一身善功。

  他感覺口鼻湧出一股暖意,毒氣攻心時吐了兩口血出去,卻天清地朗,身體有了更多的力氣。

  「好些了...咳!好些了!我走了!」

  鄉親們依然要送,依然是哭。

  羅平安喊道:「遠著呢!不要風寒感冒,沒有那麼多的藥來治呀!」

  這個時候才有人回到玄風爐旁邊候著,終於依依不捨的回到房裡去。

  從鐵匠鋪走回街市,平安終於見到此戰的最後一個對手五柳大聖的蘿下元神叫捆仙繩綁住,來到典當鋪門前,做牙行生意的小女兒捧起一盆屎尿往妖怪臉上潑灑!

  「哇嗚呀!~」蘿蔔怪涕淚橫流,哪裡受過這種侮辱,它卻不能發作,只想苟且偷生一一它依然是那麼聰明,錯以為自己能夠歷經劫難重獲新生。

  或許只要認錯認罰,認罪認輸,就可以活。

  它不沾五穀俗物,再也不需要這農家肥來幫助生長。這些污穢至極的屎尿只會讓它愈發燒心,魂魄損傷元神航髒。

  富貴來迎接平安,幫忙把功德寶輪拾走五柳再次見到羅平安的時候,沒有破口大罵,而是聲嘆氣連連求饒。

  「武靈真君...你是合道!你就是合道尊者...

  「小妖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羅平安沒有說話,他累得開不了口,就和天淑師父說的一樣精神意念會從嘴巴跑走,說太多話人也虛弱。

  他的眼晴跟著牛車慢慢往前,到了下一戶人家,又是一盆屎尿潑灑出來。

  蘿蔔怪噁心難忍愈發癲狂,它感覺心靈崩潰,元神都要開始消散了-

  一一一武靈真君!我有用的!我有用的!我會龍樹神功呀!」

  「你饒我一命,這些泥胎賤種都能修仙!都可以長生呀!武靈山肯定缺人手!從哪裡找喔?我給他們種靈根,我有用!我有大用...」

  聽到五柳這麼說,羅平安立刻站起。

  五柳還以為有救,心裡有了希望,立刻開始掙扎,可是它越掙扎,捆仙繩就越緊,不一會就勒出黃艷艷的汁水來。

  「你能給百姓種靈根?」羅平安冷冷問道。

  五柳欣喜若狂:「對呀!」

  羅平安:「那為什麼不做呢?」

  五柳聽不懂

  -為什麼不做?武靈真君在問什麼?什麼為什麼不做?

  羅平安:「你可以幫武靈山?」

  五柳連忙說:「對呀對呀!我可以!不就是一條靈脈!我把七十二峰的靈石都挖走!送到武靈山去!實在不行,您就去黃鐵山造個分會嘛!」

  羅平安:「那為什麼不做呢?」


  五柳這一回終於聽懂了...

  「你有得選呀..:」羅平安指著蘿蔔精的菜頭腦袋:「你原本有的選一一你是佛祖,你是天神,哪怕你拉黑風和乾龍一把,你就是新的屏山大聖。」

  「為什麼現在才想起來呢?太晚了,實在太晚了..:」

  羅平安震聲怒吼,聲波轟得五柳大聖心神劇震。

  「妖魔!太晚了!」

  這盤五柳小菜得到黃鐵山千花洞道場,披上假袈裟,卻從來沒做過一件好事,佩縣的老百姓要遭受黃鼠狼的茶毒,腦殼形制漂亮一些的,要被黃皮子拿去當酒碗。每個月的童男童女三牲三禽一樣都不能少,要送給五柳大聖求佛緣一這佛緣帶來的是什麼呢?

  是無法無天的特權,是趙員外放狗吃人的底氣,殺人不用償命,甚至不用賠錢,不用看縣官的臉色。

  對呀,五柳這才想明白既然一開始可以走上一條正道,那龍樹金剛功給了它善功善緣,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它依然聰明絕頂,很快通透。

  「你當真不打算饒過我?!武靈真君!我有用的呀!至少比這些泥胎賤種有用!」

  羅平安:「關我屁事?」

  五柳豪叫著:「你武靈山離不了我!你一定後悔!這樣吧!把我放走!不殺之恩是大恩一一我每月給你帶二十童男二十童女,都是假靈根的好秧苗..."

  它連忙改口-

  不不!是好弟子!好學生!你一定喜歡的!總會喜歡我的!」

  羅平安:「關你屁事?」

  它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氣,癱在牛車上不再掙扎了。

  似乎就是天註定的,這命運也一樣,越是掙扎就越痛苦。

  「放你媽的屁!羅平安!放你媽的屁!憑什麼?就因為我是妖魔嗎?!就因為我是一根蘿蔔?」

  「你自己選的呀..:」羅平安實在不能理解,或許這蘿蔔怪依然在騙自己。

  黑風和乾龍都是妖魔,它們為了武靈山的道藏可以堅守百年,屏山大聖也是妖魔,它在上一次災年時戰死了。

  草上飛也是山精野怪,它帶著全家老小去黃鐵山談判,為羅平安傳信時,幾乎賭上了一切一一或許之前草上飛沒得選,現在找到一條正道,它毫不猶豫的靠向武靈真君。

  可是彭祖三妖王一直都有的選,一直都能掌控自己的道途。

  五柳大聖得到龍樹二祖的善功,它不願意行善業的原因也很簡單一一因為信它者苦。

  要兢兢業業修心養性,收拾雞零狗碎,經營百姓民生,克服心魔六賊無蹤倒不如黃鐵山道場大門一閉,每隔幾天吃一株菜人,那是多麼輕鬆瀟灑的日子?

  它不想吃苦,就要走捷徑發邪了。

  只是它不願承認,依然要騙自己,

  「卑鄙無恥!羅平安!如果回到千花洞!你絕不是我對手呀!」

  羅平安:「沒有如果。」

  五柳愈發激動,完全入魔。

  「我和你同歸於盡!我要和你同歸於盡呀!」

  最後一絲一毫的靈氣,化為巽木陰雷法決。

  不等武靈真君出手,在一旁聚精會神等候多時的蘭傲霜早就察覺到異樣樹妖奶奶同樣有龍樹金剛功移植而來的假靈根,也會使巽木陰雷,化用為掌心神雷打向五柳!

  只見這根蘿下迅速變形,本來要刺向羅平安的嫩芽木枝,遭受掌心雷的轟擊,突然轉向天空。

  「轟隆!一-

  天空終於發白,雷霆落下,一顆金燦燦的雞卵鑽出梧桐嶺。

  風亂了一陣,漩渦狀的黑雲好像老天爺的眼睛,被這道神雷撕裂,馬上消散無蹤。

  太陽把山巒之間的濕氣蒸乾了,好像混沌難辨的崇山峻岭都清澈,漸漸天地分明。

  焦黑髮爛的牛車上依然留著一些火苗。

  除了斷成四截的捆仙繩以外,什麼都沒有了一是的,它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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