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笙磬同音
四更天的荒雞狗盜時刻,打更的司耀差役早就跑去縣城看熱鬧,趙家府院裡的冰瓶凍到根底里去,根本就辨不清天氣有多麼寒。
極遠方扑打來的灼熱氣浪剮斷了大院門前的冰棱,裹著貂皮襖子的趙員外罵罵咧咧翻身起床一一從溫暖的炕頭滾下地。
他三更天起夜不得安寧,被神仙鬥法的動靜吵醒,家裡沒有肉乾茶點,村民都去了鐵匠鋪住,買不到零嘴一一於是喝了年夜飯的暖身參湯,口乾舌燥火氣上涌,再也睡不著。
他著肥大的肚子鬼鬼祟祟往家丁夥計的平房摸過去。到了雞圈旁邊,員外見到院子裡有雪,又聽見香甜的鼻鼾,心底立刻冒出一股無名火。
「他媽的!老子睡不著!你們也別想睡!」
員外摸進雞圈,趕走草垛里幾隻雄雞,雞鳴聲一響起來,嚇得大院的護衛犬也一起狂吠一一六個留在趙府過年,不能回家的長工夥計立刻醒了,慌慌張張跑來看。
趙員外罵道:「好吃懶做的賤貨雜種!雞叫也不起床?難怪窮一世!」
「老爺!老爺!天亮了?天亮了?」有夥計問道。
員外催促道:「滾去給我掃雪!」
「還要掃?等天光了,太陽出來,不就化了麼?」又有夥計滿臉為難。
「喊你掃就去掃!」員外滿臉橫肉氣得發抖,他最見不得別人閒,既然長工拿了錢,就要幹活,如果還敢睡覺,這錢不是白花了麼?
「你怎麼敢說太陽會出來?!」員外罵道:「你是王母江雨神?丹陽關風神?你這狗種好大膽?!敢頂你爺爺的嘴?」
夥計連忙不做聲了,又有一個老漢來了起床氣,本來睡不夠人也麻木,站在院落里頂著風雪去打量雞圈,哪裡要掃什麼雪呢?這雪怎麼可能掃得乾淨?寒氣進了膝蓋,老漢也疼醒了。
「員外...既然太陽都不出來,雪是越掃越多的呀..."
「大過年的!」趙家員外強詞奪理道:「我見不得一點白!不去是麼?節禮例錢還要麼?留你們這些僱工在我府上過年,就是混吃等死的一群廢物?」
說到此處,員外又覺得脖頸生寒,連忙把貂襖扶正,往耳朵貼-
一銀光閃閃的善信環扣吸足了寒氣,他卻捨不得脫下,睡覺洗澡都要戴這是他的功德。
夥計們洋洋灑灑往工具屋走,荒雞時分是最冷的時候,也是最暗的時候。
還有夥計低聲議論著,拿到帚木鏟,已經凍得兩手發紫。
「我看這天色見不到一點光,或許才四更.::」
「昨天夜裡也是從早做到晚,睡不到三個時辰就要跑去置辦年貨...」
「馬車也不讓用,怕把馬兒的腿凍壞,我的腿呢?我怎麼辦?」
雪天本來安靜,似乎所有的雜音都被積雪吸收了員外坐在客廳烤火,聽得越來越煩躁,沒想到家奴還敢背後議論?!
他抄起黃鐵山道場求來的戒尺,氣勢洶洶趕出門去,大聲呼喚著。
「來福!來福!反了!要造反了!來保護我!」
從府院旁的犬舍里鑽出來一頭黑狼狗,兩眼痴傻毛皮油亮,體態壯碩氣喘如牛,這狼狗只用後足站起撒歡玩鬧,比這些一米五六的家丁要高太多了!
趙員外喊:「我看哪個敢偷懶!再說一句廢話!咬死他!」
狼狗往大院狂奔出去,成了員外的好監工,它似乎聽得懂人話,也吃過人肉它搖著尾巴到雞圈附近,夥計們馬上就乖乖聽話了。
趙員外得意洋洋的揮著戒尺,氣焰愈發囂張。
「做!都給我做!誰做得慢了就要餵狗!'
夥計們爭先恐後,去搶雞圈廊道的雪,只怕自己掃得不夠賣力。
老漢的腿腳不便,慢了幾步,看到狼犬逼上來,連忙哀豪求饒一一一老爺!老爺饒過我!不能殺人的!縣官來了,你要賠錢了難,我這爛命一條不值得..:」
「縣官?!」趙家大院本來就坐在偏僻地帶,員外根本就不在乎什麼王法,
更不在乎縣官的人情,「那個老東西現在跟了武靈妖道!他遲早要倒台!什麼縣官?!死人一個!」
「你敢拿他來壓我?我殺你還要賠錢麼?」
「我是五柳佛祖的善信!我有功德!~」"
說到此處,趙員外亮出耳環。
「今夜過去,五柳佛祖將那武靈妖道轟殺至渣一一以後黃沙洞的生意經也要我們這些鄉賢來念,來福它是有功的狗,我拿你一身爛肉餵了來福,是給你積功德!以後你也有功了!」
這狼狗聽不懂太過複雜的人話,只知道主人越來越生氣,越來越得意,越來越猖狂憤怒,只等員外下令,它立刻把老漢的屁股咬下一-
它心裡通透,先撕開大腿,咬了腰脊軟肉,使人跑不快,再去咬腥臊卵蛋,就沒有反抗能力了。這幾天屋裡存糧不多,它吃不上一口熱食,想到有新鮮滾燙的人血人肉,它幾乎興奮到發抖。
「去!去!來福!哈哈哈哈哈!去!」員外指著老漢,揮戒尺發令。
大狗一下子飛撲出去,要把老僱工踩倒了慢慢料理!
就在這個時候,雞圈邊上傳出一聲慘叫一一——
一妖怪呀!」
只見一條綠油油的大青瓜長出四肢,滿嘴是血,咬住大公雞的脖子,把毛髮都吞進肚裡一一正是五柳大聖的元神之一。
凹凸有致顆粒飽滿的皮膚之下,突然裂開一對凶神惡煞的血紅眼晴,這老青瓜身手靈活,嗅到狼狗身上旺盛的血氣,立刻被勾過來了!
夥計們嚇得不敢動彈,本來手腳凍得僵硬,腦子也轉得慢,根本就不知道這玩意是什麼怪東西。
五柳大聖鳴一聲撲倒來福,偏開圓滾滾的瓜果腦袋,又對著老夥計嗅了嗅,面露嫌惡之色連連避退一一似乎這老人的命實在太苦,地肥又臭又爛,根本就下不了嘴。
來福一對狗眼先前還兇狠惡毒,突然後頸軟肉叫五柳青瓜逮住,順著脊柱撕開一條血淋淋的皮毛,扯掉肉筋的那個瞬間它便失力癱瘓,發出求饒的慘叫,兩條前腿先拆下來,送到青瓜的血盆大嘴裡,迅速化為妖魔的血肉。
「妖怪?!妖怪?!」員外已經嚇傻了,戒尺都拿不穩。這佛緣寶物脫手掉落,他連忙彎腰去撿,抬起頭就看見青瓜怪物已經湊到面前來了!
「五柳佛祖救我呀!救我!南無阿彌陀佛!」
他連忙跪下,捂著戒尺合十求天求地求佛祖。
「你是善信!你認不出我?」五柳幾乎要氣瘋,它見不到鏡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元神是什麼模樣,「我就是佛祖呀!你認不出我來了?!」
夥計們作鳥獸散,跑到遠處躲避偷看。
青瓜怪物突然把員外舉過頭頂頁一一要從腿腳開始吃。
「罷了!善信也有一身好肉!你是有功之人!」
「助我恢復些氣力,我再與那黃口小兒無恥妖道斗上三百個回合罷!」
「哇呀!一一」趙員外感到足踝一涼,身體叫瓜藤纏住,火辣辣的痛覺讓他飛上雲霄了。
再仔細去看,青瓜大怪已經啃下他兩條小腿,要吃無漏血活人肉,就講究一個新鮮!
「咔擦咔擦」的恐怖脆響傳到夥計們耳朵里,當場就嚇暈兩個,老僱工嚇得變回了十八歲小伙,腿也不寒了,取來大門的開工鑼,跑走到清冷蕭瑟的街頭打鑼報信。
「妖怪呀!有妖怪!」
只不過遲了十來息的功夫,趙員外肚子裡的參湯都叫五柳青瓜喝掉,吃得只剩下半個身子,依然能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
天邊奔來一團火紅流星,青瓜已經長到八尺高,得了這些豐碩地肥,雖然沒有靈氣,或許可以一戰了,至少脆弱的瓜果蔬菜元神,有了肉身來保護。
「羅平安!來!來!來!」
青瓜怪胎婷臂踢腿,迎著火流星施展金剛功鍛體武藝。
「戰!」」
平安的真元所剩無幾,撐不起降魔杵的油耗,白狼黑犬的法相變化也在時時刻刻消耗藍量一一嗑了四枚活血益氣丹,這藥效是越來越差,不光因為藥力遞減的原因,也因為佩縣大地被冰雪覆蓋,土靈氣流轉遲緩,到了荒雞時刻天地最寒,回藍的速度越來越慢了。
他落地時見到趙員外爬了一路,雪白的院落里拽出一條黑血。
武靈真君早早換上法衣,再不能動用變化法術。要靠拳腳功夫法寶武藝來拼殺了。
「還敢害人!」
一對紅銅指套抱住降魔扑打出去,棍棒的火焰也漸漸熄滅。
青瓜尖叫怪笑,兩條腿沒有動,身體卻突然拉長變形,分成十五六瓣細長瓜果,好像靈蛇出洞換了方位它腦袋變成屁股,兩條腿也化為手臂,瞬間挪動八尺移形換影。
只一剎那,它來到了羅平安身後,速度比起武禪的小蛤慢不了多少。
「解了諸法如幻、如焰、如水中月、如虛空、如響、如婆城、如夢、如影、如鏡中像、如化,得無閻無所畏。」
從青瓜怪的肢體中突然冒出八張嘴巴,它沒了眼耳口鼻,卻在身體各處傳來靡靡天音,唱起高速佛經,金剛法相鍍上一層銅鐵光彩,再長出六條臂膀來!
太快了!似乎太快了!
金光璀璨的拳頭轟在平安後脊,轟得他身體失衡兩眼發酸,膀骨傳來陣痛!
化形老魔得了一點地肥,能化用出金剛不壞鍛體神功,確實還有一戰之力。
剎那間他中了三十二拳,降魔差些脫手,距離太近施展不開平安立刻丟了法寶,沒有絲毫的猶豫!
輕墊步偏頭頸,他躲了朝要害打來的鋼拳鐵肘,轉不過一點身體,使著野馬證心的巧勁去勾腿撩打青瓜的下陰!
「哈!」五柳元神要害受創,卻兩腿相夾咬死了羅平安的腿,沒有吃痛失力「我沒有!武靈真君!我沒有呀!」
這瓜果妖魔得了勢,嬉皮笑臉洋洋得意一一沒有真元了吧!臭小鬼!你要怎麼贏?」
它左三拳猛攻平安後腦,右三拳去轟擊軀幹氣脈大穴,上上下下鬆了兩輪筋骨,只覺得手指的金光鐵粉都打掉了,這賤種卻沒有流血,反倒在寶衣上剮下不少金泥。
可是五柳沒有膽怯氣饅恰是士氣高漲勇氣進發的一剎那,它絕不能膽怯。
如果輸了一口氣,再把這莫名奇妙的金丹小輩放跑,天知道羅平安還能掏出什麼花樣來!它已經受夠了!這一晚上羅平安帶給它的驚喜實在太多太多..,
「打不死你!我就憋死你!」
右邊三拳停功,化為瓜藤本相,互相交纏變成一朵花苞,這花苞迅速綻放,
張開十六分瓣,花蕊便是鐵刺鋼刀,花瓣帶著尖牙利齒!
五柳抬手按下!要把羅平安的腦殼吞了!
它壓根就想不明白一一這金丹小子哪兒來的這身好骨骼好地肥,無法理解璇璣星天仙的耐揍能力,只想斷了羅平安的一口真氣,或許沒了真元,羅平安的「護體神功」再不能運轉,就...
沒等它想完武靈真君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扭轉了身體。
本來平安背對強敵,他不能周轉動彈,一條腿也被五柳縛住。
那滄海桑田勁力終於走完了漫長的周天,改換足少陰經脈來行功,大青瓜這一通敲背按摩做下來,給九寰功提供了彌足珍貴的發勁機會。
五柳突然感覺身體變得異常沉重一它夾住武靈真君那條腿,似乎想要掙脫?
不!怎麼這麼沉?!
不不不..
足有千斤了?
它的腦袋瓜轉不動,因為羅平安的掃踢好像一把利斧!借來五柳青瓜的腿腳做支點,平安飛轉擰身踢打,腳背帶著烈火鐵砂高溫勁氣,踢斷了五柳胳膊上的食人花苞,踢爛了大青瓜的頭殼!
一股股黑血從五柳青瓜的腦袋裡淌出來,它神志不清,看到降魔就伸手去拿一武靈真君從嘴裡拔出珍珠傘,見到法寶被敵人撿走,他一點都不著急,
兩腿得了自由,墊足了步子追打過去。
「好沉..:」五柳心裡慌張,瞬間失了所有勇氣,它搖搖晃晃抱住降魔,卻叫珍珠傘戳中腰眼腋窩,打出兩個血淋淋的坑口。
平安的挨打經驗太豐富了,方才五柳偷他屁股拿他背脊開刀,那感覺就像是天淑師父無形無相的元靈斗君突然來到他死門前一一背上有什麼大穴,哪裡被打會影響行氣,平安早就記得清清楚楚。
在滄海桑田勁發揮效用的那個瞬間,勝負已分。
現在苟延殘喘的五柳元神連降魔都拿不動了,大青瓜還剩最後一口氣。
它勉強摟住降魔,臂膀都叫岩龍雕紋割開,速度也變慢。
琉璃傘架不住棍棒,平安踢腿好似閃電,打了個迎擊暴擊!踩在青瓜的持棍手上,它綠油油的手指頭飛到天上去!
大青瓜疼得失神失力,疼得豪哭慘叫。降魔徹底脫手飛滾出去要使出三味戲法抓住它,武靈真君卻傳召這本命法器飛回來,敲得青瓜怪物滿地打滾!
它提腿使出金剛功法,銅皮鐵骨的腳趾恰好是發勁關頭,叫羅平安一腳踩碎!
一步慢就步步慢了!本來要讓出先攻,它卻無法思考,無法繼續維持戰鬥意志,再想還手,右腿離了雪地三寸,羅平安的琉璃傘已經打斷它脛骨!打得瓜水四濺!
想出拳,武靈真君的拳頭卻早就在它臉上。
想避退,出了一臂範圍,降魔的優勢距離來了,它立刻被打成兩截,變成半條黃瓜癱軟在地。
平安抄起廚師刀釘死了這瓜果妖魔,提著好兄弟的鍵盤打得它牙齒亂飛!
「你完蛋了!五柳!」
不愛說話膽小怕事的素質男孩終於在戰鬥階段喘了一口氣,他換出鍋具來順著青瓜怪物的肚腹往腦袋砸一聽到慘叫聲他就心滿意足,繼續往脖頸腦袋方向作業。
兩條綠花花的瓜藤纏上趙家大門,五柳想爬出門檻,卻叫一個大鐵鍋砸得舌頭都咬掉,飛出去啦,羅平安的大手將它拽回院落里,要它重新再爬一次。
羅平安滿臉都是青瓜汁,已經見不到人樣,手上十八般兵器齊出,珍珠傘里的宏光仙舟還沒請出來一一要這妖魔飽受痛苦慢慢死。
「咕..」
「殺了我...」
「殺了我..」
羅平安看不清東西了,擦乾淨眼角的妖血,大聲罵道想死?!有那麼簡單?!」
五柳青瓜根本就不想死,它滿臉悲切,聲音虛弱他媽的...不是我...」
它指著院落另一側的趙家員外,這心腸歲毒的老地主還沒死透,還在喊痛:「咕...疼啊...疼...殺了我吧..."
平安看見善信的耳環就來氣!扯來台階一塊青磚,把趙員外的腦袋砸得稀巴爛了!
「武靈真君..:」青瓜怪胎找到機會,或許還有的談武靈真君,為什麼..:」
「我服了,我心服口服了..."
「為什麼要苦苦相逼趕盡殺絕呀..:」
「我給你做狗...我要給你做狗呀...」
羅平安抬起降魔,幾乎筋疲力竭轟!
大院炸開一朵燦爛血花,與和平精英的綠血一樣,非常健康。
另一邊,街市長街的紅毯上,蘿蔔大怪躲在一片溫暖的窩棚里,都不敢大聲說話。
它和其他蘿蔔擠在一起,只露出半截葉子來觀察環境它的兄弟們已經死絕,哪怕回到千花洞,它也只是一個殘軀,再也不是什麼五柳大聖了。
想到這裡,它又急又氣,只覺得委屈。
聽到鋪面傳來動靜,那頭化神靈獸似乎又找過來了。
武禪:「我感覺它就在附近了!」
武空:「確實有妖氣!」
「怎麼辦?師兄?」武禪語氣急促:「要是讓它混在街市百姓家裡,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遭它禍害呢!」
「我有辦法逼它出來!」武空喊道:「等我!」
五柳蘿蔔怪立刻屏息凝神,試著龜息假死,聽見武空的說法,它一點都不擔心一一畢竟它本來就是一根蘿蔔,拿去蒸煮吃掉,元神落進凡人的肚子裡,也能想辦法奪舍,也能有翻身的機會。
「嗯?」
一股暖意從天而降,胡蘿蔔感覺到莫名燒心。
武空提著大桶,往菜園裡潑灑金汁五柳臉色劇變,莖塊和葉脈都開始淤堵了!
「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