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是如此耀眼,如此震撼,仿佛能將一切黑暗和寒冷都驅散。它讓大地煥發出勃勃生機,讓萬物都沐浴在它的光輝之下。可唯有人心,是它沐浴不到,溫暖不到的地方。
翩若院。
顧若翾揉著酸痛的眉心,從床上緩緩的坐起身來,她眉心緊皺,眼底一片陰霾。臨近寅時她陷入睡夢,做了一場噩夢,夢中的場景,全是她前世臨死前痛苦掙扎的畫面。
破舊殘破的屋子……鮮血斑駁的床榻,醜陋猙獰的面容,還有那無窮無盡被折磨被羞辱的酷刑。
顧若翾緊緊的攥著拳頭,牙齒幾乎都在打顫,渾身的血液凝固在一起,身體不由得一陣陣發冷。
突然外面響起沈聿臣的聲音。
「翾娘,你醒了嗎?我來向你賠罪了……我與郡主的事情,都是命運弄人,我原不想負你,可……郡主也對我情深義重,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割捨。」
「我知道這些事情對你來說是一種傷害,你要打要罵我都隨你。我只求你能原諒我,不要離開我。我就跪在你門前,你什麼時候消氣了我再起身。倘若你一直都不原諒我,那我就跪死在這裡……」
周氏的聲音帶了幾分尖銳也跟著傳進來:「阿臣,你跪她幹什麼?你與郡主乃是天作之合,她是什麼身份,她有資格與郡主相提並論嗎?你不休了她不趕她下堂,那就是念在舊情上,格外開恩了。」
「你為何要對她一個農婦,一個孤女下跪?她配嗎?你快點給我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她一個農婦幹什麼?」
沈聿臣態度很是堅決,「娘,你別勸我了,沒有翾娘的原諒,我是不可能起來的。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是我辜負了翾娘……」
周氏氣得咬牙切齒,忍不住跺了跺腳:「你有什麼錯?當初你進京趕考,遭遇了劫匪,是郡主出手救了你的命。若非沒有郡主,你早就死了……郡主對你有救命之恩,她又傾心於你,這樣情深義重的情感,你若是辜負了那才要遭天譴呢。」
「娘,不管是什麼原因,終究是我負了翾娘。郡主她強勢任性,險些害了翾娘的命,翾娘受了這樣的委屈,我作為她的夫君,理應承擔全部的責任。」沈聿臣語氣堅決,無論周氏如何勸慰,他皆都不起身。
他目光灼灼望眼欲穿的看向房門,大有一副跪死在這裡的架勢。
周氏心疼無比,她看著沈聿臣的雙腿……剛剛塗抹的藥物,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鮮血浸濕。
她雖不知道兒子為何要給翾娘賠罪,可這場戲無論如何,她也得配合。兒子演白臉,她演黑臉,務必要讓翾娘入戲。
周氏眸光微轉,當即便衝到房前用力地敲門。
「賤婦,你給我開門……我兒子跪著,你如何還能坐得住?」
「你快點出來,都是因為你,我兒子才沒考中狀元。是你害了我兒子,你非要將阿臣給拖累死才甘心嗎?」
吱呀一聲,顧若翾打開了房門。
她冷冷地掃了眼周氏:「你們不是攀附上了相府高枝嗎?怎麼,憑著她芳華郡主,秦丞相的能力,居然沒能讓你兒子考上狀元?」
「柿子專挑軟的捏,是吧?你們不敢去怪芳華郡主,秦丞相,所以你們便想將這一切錯處,推到我身上?沈聿臣……你不覺得心虛,不覺得卑鄙無恥嗎?」
周氏抬起手來,作勢便要打顧若翾,顧若翾抬手欲要阻攔,沈聿臣快速撲過來,擋住了這一巴掌。
巴掌倒是落在了他的臉上。
周氏心疼地跺腳:「哎呀,阿臣你這是幹什麼?」
沈聿臣護著顧若翾,擋在她的面前,臉上帶著無奈看著周氏:「娘,我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對翾娘動手?這幾年,我們的日子過得有多困難,難道你全都忘了嗎?」
「你怎麼能打翾娘呢?你還記得,你生病動彈不了的時候,是翾娘守在你的床邊,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照顧你嗎?你不是早就將她當作是自己的親女兒了嗎?你怎麼能……還對她這樣刻薄嚴厲?」
周氏眼睛紅了起來,她忍不住開始嗚咽哭泣起來:「我……我也不想打她,可她……她只一味地指責你、怨恨你……卻不設身處地的理解你的苦衷。」
「相府那是什麼門第……郡主看上了你一心要嫁給你,我們就算不同意,胳膊如何拗得過大腿?秦丞相寵女如命,他不會委屈自己的女兒為妾,進入我沈家門的。郡主又是眼裡容不下沙子的人,她如何願意與翾娘二女共侍一夫?郡主想要剷除翾娘……我們人單力薄如何能阻止得了?」
顧若翾嘲弄地看著周氏:「所以,你就幫忙遞刀子?狼狽為奸?周氏……這些年,我掏心掏肺的孝敬你,就算是一塊石頭,也總該能焐熱吧?」
「我想,你大概是沒有心的……為了所謂的榮華利祿,你什麼都能拋得下吧?」
周氏暗暗咬牙,忍不住反駁:「我若不順從郡主,恐怕死的人不止你一個。我這不是,想把損失減少到最小……」
「所以,我是活該被拋棄的那個人嗎?」顧若翾面無表情的看著周氏,一字一頓問。
周氏心虛不敢看她,「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我們寒門之家,如何能抗衡得了這相府啊。翾娘,認命吧……要不然你尋個自己的錯處,自請下堂,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顧若翾冷笑一聲:「我沒錯,為何要自請下堂?有錯的,是貪得無厭,喪失了良心的你們……」
這母子二人在她面前演戲。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可真是演技精湛啊,她若不是重生的,恐怕也被他們的演技所折服,所哄騙了。
周氏氣的厲害,她指著顧若翾:「你,你怎麼說話這樣難聽?翾娘,你以前向來是柔順乖巧的,你怎麼突然間就變成了這幅尖酸刻薄的模樣?」
顧若翾徹底被氣笑了:「我尖酸刻薄?呵……你們都要為了攀附高枝殺我的性命了,我難道還感恩戴德你們的殺恩嗎?以前我對你們柔順百依百順,那是我將你們當家人,掏心掏肺地對你們好。可你們呢,是怎麼對我的?」
「為了榮華富貴,就能輕易地犧牲我,將我給推出去。恐怕,在你們心裡,從來都沒有我這個人。所以你們可以心安理得,毫無愧疚地除掉我……你們都要殺我了,我還繼續對你們和顏悅色,好言好語?你們這是想什麼好事呢?臉呢?你怎麼有臉說出這些話的?」
周氏不可思議地看著顧若翾:「你……你居然罵我?」
「我可是你的婆母啊。你這個賤婦,看我不撕爛你的臉。」
她罵著便張牙舞爪地朝著顧若翾撲過去,顧若翾避開她的猛撲,沈聿臣懊惱無比地抓住了周氏的胳膊。
「娘……你能不能少說兩句。我是要求翾娘原諒的,可不是要和她激化矛盾的。你能不能別再火上澆油?」
沈聿臣幾乎要氣死了,他原本是要讓娘和他打配合,演一齣戲暫時安撫住翾娘的,誰知這兩句話的功夫,差點又要打起來。
周氏滿臉都是委屈,「是她罵我的……是她對我無禮,我這做婆婆的要是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她以後還不得騎在我頭上拉屎?」
顧若翾冷哼一聲,當即便從袖籠里掏出一張紙,狠狠地摔在沈聿臣的臉上:「事情發生到這個地步,我也不願再為沈家婦……既然你們要攀高枝,我還留在這裡礙什麼事?」
「從此以後,我再不是沈聿臣的妻子,更不是你的兒媳……你不必擔心,我以後會騎在你頭上拉屎。呵……估計以後,芳華郡主應該會經常騎在你頭上拉屎吧?到時候老夫人肯定會欣喜若狂的,日日都捧著芳華郡主的屎盆子跪舔吧?」
周氏氣得腦袋轟轟響,這賤婦居然敢這樣羞辱她。真是反了天了。她剛剛壓下去的脾氣,又瞬間被點燃。
她挽著袖子便要去招呼顧若翾:「賤婦,我撕了你這張臭嘴。」
沈聿臣滿臉驚愕地看著這一幕,他也沒想到一向溫柔賢淑的妻子,居然會突然變成這副尖銳刻薄的樣子。
他撿起飄落在地上的紙,他只掃了一眼,滿眼都是驚愕地看向顧若翾:「這是什麼?休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