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們嚇壞了,連忙哭著求饒。
「郡主開恩啊,倒不知道奴婢們做錯了什麼……」
「奴婢下個月就要議親了,頭髮若有損傷,還如何說一個好夫家啊。」
「奴婢剛剛及笄,不能剪髮啊。」
砰的一聲,秦詩柔拿起一個玉如意狠狠地砸在地上。
「本郡主是你們的主子,你們的生死都握在本郡主手裡,不過是剪髮罷了,又不是剪你們的頭,你們鬼哭狼嚎什麼?」
「現在正是需要你們效忠的時候,你們若敢不從,那本郡主不介意……直接讓你們的腦袋搬家。」
這一番話,徹底地震懾住了幾個婢子。
她們眼底滿是驚慌,似是嚇破了膽,雖然淚眼朦朧卻不敢再反抗哭泣。
臨近天亮時分,下了一夜的細雨還在繼續。屋檐上,滴滴水珠輕輕滑落,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如同古箏上的音符,奏響了新的一天的序曲。
古老的街巷,昏暗的巷口……突然響起一道毛骨悚然的慘叫。血腥之味,夾雜著清風細雨,慢慢地飄散開來。
鮮紅的血,沿著蜿蜒的石縫從院內緩緩地流淌出院外。一灘灘鮮紅的血液觸目驚心,它們像一朵朵盛開的罌粟,妖艷而致命。
孩童的哭聲撕心裂肺,如同尖刀般刺入人心。
隔壁幾家百姓聽到這些動靜,再也坐不住當即便衝出家門。
當他們推開鄰居院門,院內四周散落著血淋漓的殘肢和衣物,它們如同被狂風肆虐後的殘葉,無力地躺在血泊之中,無聲地控訴著這場慘絕人寰的悲劇。
眾人的臉色瞬間煞白,眼底滿是驚恐。
「啊……這是發生了什麼?」
「李四一家,除了一歲孩童,其餘的大人好像全都被殺了。」
「天哪,這李四是得罪了誰啊。這是滅門啊,赤裸裸的仇殺。」
「太慘了……頭都被割下來了。」
「腸子也出來了,剜心剖腹嗎?嘔……」
立即有人狼狽奪門而出,慘白著臉去報官,誰知到了官府……就看見官府門前排滿了隊伍。
一番打聽之下方才得知,昨夜不止李四一家慘遭滅門,城東城西城南還有幾戶人家也全都滅門。
十多起命案徹底將原本平靜和諧的京都城,給攪得天翻地覆。百姓們人心惶惶,誰都不知道,到底為何會有人,膽敢在天子腳下濫殺無辜血洗無辜百姓。
沈聿臣臨近天亮時分,才拖著瘸著的腿回了沈府。
周氏掛念沈聿臣一直未歸,幾乎是整夜都沒合眼,當她聽說兒子回來了,她連忙帶著人去門口迎接。
當她看見自己的兒子,瘸著腿臉色慘白滿身是血的狼狽樣子,她忍不住心疼地哭泣起來。
「兒啊,你去哪裡了?這身上怎麼都是血?」
沈聿臣腳步趔趄,身子搖搖晃晃快要摔倒,周氏連忙攙扶住了他的胳膊。觸手的溫度是一片冰涼,周氏一陣心驚。
沈聿臣雙眼布滿血絲,他抖著唇看著周氏欲言又止……周氏哭得一雙眼睛都紅了,「阿臣,究竟發生了什麼?」
「狀元郎的位置成了別人的,你便連探花和榜眼都沒撈到。憑著你的才華本事,你怎麼可能沒進入前三甲?」
沈聿臣閉了閉眼,遮掩住眼底的恐慌情緒,他聲音沙啞道:「娘,先讓人給我備熱水吧。」
周氏連忙點頭,吩咐奴僕備熱水,拿乾淨的衣服。
沈聿臣泡在微燙的水裡,才感覺自己徹底活了過來。
他靠桶壁閉著眼睛,眼前慢慢地浮現出刺目的鮮紅,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身子開始抑制不住地發抖。
都死了。
很多很多的血,好多殘缺的四肢……甚至還有血,濺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拼命地揉搓……手背都被搓紅,快要被搓破了皮他才停止了動作。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第一次看見那樣殘忍地殺人。那簡直是一場永遠都醒不過來的噩夢!
周氏在外面等了很長時間,都不見沈聿臣出來……她忍不住有些焦急地詢問:「阿臣,你沒事吧?」
過了許久,沈聿臣才有了動靜。他的聲音很低,「沒事。」
他裹著衣衫,長發滴著水從裡面走出來。周氏連忙拿了乾淨的布巾,給他擦拭濕漉漉的頭髮。
沈聿臣渾渾噩噩地坐下,任由周氏擦拭頭髮。
周氏擦著擦著,突然瞥見他膝蓋的褲子漸漸地漫上一片殷紅。她心頭一跳,連忙挽起了沈聿臣的褲腳,當看見鮮血淋漓的傷處,她忍不住驚呼起來。
「阿臣,你的腿怎麼傷得這樣重?」
她連忙讓人去請大夫,沈聿臣衝著她搖了搖頭:「不要聲張,沒什麼大事,拿一些傷藥塗抹即可。」
周氏看著血淋漓的傷處,她心疼得雙眼通紅:「這是怎麼弄的啊?到底是誰,傷了你?」
沈聿臣平靜地回:「我在秦府跪了一夜……地上放了很多堅硬銳利的石子。」
這是秦丞相給他的警告與懲罰。當時他清晰地記得,他跪在地上的時候,秦府很多的奴僕都看見了。他們看著他的目光,猶如一把把尖刀,刺入他的內心。他最後維持的那一點點尊嚴,也被侵蝕殆盡。
似乎不堪回首,沈聿臣緊緊地攥著拳頭深呼吸一口氣,死死地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周氏憤怒無比,她忍不住低聲咒罵:「秦丞相也太冷血,太過分了。你怎麼說也是他未來的姑爺,他怎麼能用這種方式罰你?郡主呢,她也眼睜睜地看著你跪了一夜嗎?」
沈聿臣的呼吸一滯,他的臉色微微泛白:「或許,人命在他們眼裡根本不值一提吧。即使是我……也一樣。」
「娘,這就是權勢帶來的力量。殺死一個人,猶如捏死一隻螞蟻。我們這樣的普通百姓,在他們這些權貴面前猶如螻蟻。」
他心裡原本的懼怕,漸漸的轉變為興奮與激動。他再次嘗到了權利帶給他的震撼與力量……他對權力的欲望與執念,越發的強烈。
周氏卻心疼壞了,她忍不住嗚咽哭出聲來:「阿臣,你受苦了。」
「狀元之位與我失之交臂,我如今什麼都不是。娘,所以我要更加努力地攀附住相府……唯有如此,我才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娘,路……行至到這裡,我已經沒了任何的回頭路……」
沈聿臣緩緩地抬頭,看向窗戶外面的天際,天邊悄然撕裂出一道深邃的裂縫,朝陽的金光從裂縫裡滲透出來,一點點地灑向塵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