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穹下,星輝中,
寺院塔林,一座大墓旁。
陸遠以晚輩身份,上香,鞠躬致哀。
禮畢,陸遠起身,久久地凝視著墓碑上的名字。
高麗國一等江南侯,元驫之墓。
儒學興盛不衰的高麗,一向以小中華自居。
但,高建武為了泄憤,
明知元驫無心仕途,卻偏偏將其墳塋,安排在王宮之中。
剛才,陸遠向高麗第一才女提出,拜謁大儒元驫。
元恩姝沒法拒絕,只能帶著陸遠來到父親的墳前。
良久無語之後,陸遠忽然讚嘆道:
「傲骨錚錚,品行高潔,令尊必將青史留名。」
元恩姝點點頭,在一旁回應道:「北海王讚譽,恩姝代家父謝過!」
陸遠斟酌片刻:「不知令尊可有未了的心愿?」
元恩姝欲言又止,內心十分掙扎。
陸遠笑道:「恩姝小姐,寺院並非紅塵,
我也不是你的敵人,純粹是仰慕元驫先生,絕無他意。」
元恩姝猶豫再三,嘆了口氣。
「請北海王恕罪!
家父一向痛恨『逆臣外寇』,我不想他在九泉下不得安寧……」
陸遠笑了笑。
看來,自己「侵略者」的名頭,短時間摘不掉了。
他換了個話題:「那麼你呢?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元恩姝淡淡地說道:「距離三年還有一個月,
如果可以的話,屆時我想回家……」
陸遠點點頭,緩緩說道:「從現在開始,
只要你不觸犯律法,就和普通人一樣,行動自由。」
元恩姝不敢置信地問道:「真的?!」
陸遠燦爛一笑:「我對美女從不說謊。」
元恩姝很無語。
但她能感受到,陸遠近乎直白的善意。
她微微傾身鞠躬:「恩姝多謝北海王的寬待!」
陸遠擺擺手,向外走去。
他這還是要離開了嗎?
元恩姝呆了呆,旋即跟上。
一陣風起,佛鈴叮噹。
「阿嚏!」
穿著單薄的元恩姝,打了個寒顫,不由裹緊衣衫。
不曾想,一件溫暖的羊皮氅,眨眼間披在元恩姝的肩頭。
「咦!」
元恩姝仿佛受到驚嚇的小鹿,猛地站住身形。
此時,半個月亮,從雲層中探出頭來。
元恩姝眼前,陸遠只剩下一身幹練的勁裝。
「我,我不能……」
陸遠笑道:「這裡沒別人,
你就當一位陌生的兄長,關心一下小妹妹,
何況,拒絕別人的善意,不太禮貌哦!」
說完,陸遠轉身就走,
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眨眼間就消失無蹤。
愣在原地的元恩姝,不知所措。
她實在搞不懂,陸遠在搞什麼名堂?
這個侵略者,
不但打敗了高建武的人馬,還擊退了神凌和東瀛的軍隊。
可以說,勝利者北海王,掌握著高麗人的生殺予奪之權。
作為女性,她能敏銳地察覺,陸遠欣賞並喜歡自己。
這不奇怪,畢竟元恩姝對自己的樣貌,很自信。
但,只要陸遠一聲令下,
或者「霸王硬上弓」,自己恐怕沒有反抗的餘地。
他為何這麼做?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涼風習習,鈴鐺聲聲。
但是,夜風確實太涼了。
她不由自主,裹緊了大氅。
下一刻,她悄悄低頭,嗅了嗅毛領上的男人氣味。
咦,好像還怪好聞的……
下一刻,她再次糾結起來,
這,算不算,他變相的抱住我了呢?
元恩姝的心,有了微妙的變化。
見陸遠從塔林獨自出來,花想容真的被驚到了。
「校長……她拒絕了?」
陸遠漫步在皇宮僻靜的林蔭道上,幽幽嘆息。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花想容心想:校長不是來追求高麗第一才女的麼?
這下可好,人沒弄到,還賠了一件大氅……
「虧死了……」
陸遠奇怪地問道:「你說啥?」
「啊!」
花想容嚇一跳,沒想到自己說漏了嘴,
「校長,沒說啥,就是天涼了……
據說,高麗的冬天滴水成冰……得提前備好木材和石炭……」
陸遠突然頓住。
對啊,自己怎麼忘記了。
當初看過一部記錄片,到「冰雕連」的時候,他差點哭了。
眼下,秋霜漸濃,寒冬迫在眉睫,搞不好會死很多人。
「花秘書,傳達命令,明日一早,大朝會!」
「是!」
心事重重的陸遠,沒了體驗佳麗的心情,在景福宮徹夜瀏覽奏摺。
高建武真是混蛋,高麗八道二十州府,累積的公文足足三四百。
這些都是重要的或者緊急的,有的甚至拖延了半年之久。
花想容和陸遠通宵趕工,總算在黎明時分做了粗略分類。
挑出的最重要六十份奏章,擺在御案上。
宮門開啟,高麗文武以及北海軍高級將領,魚貫而入。
禮官還打算秀一回專屬技能,被陸遠一句話免了。
於是,兩三百人一起上了大殿。
御案後是北海高麗雙料大王,左下是王宮首席秘書,花想容。
文武分列左右,山呼「大王千壽!國泰民安!」。
陸遠擺擺手,說道:「眾卿免禮!」
待眾人站定,陸遠指了指小山一般奏章,
客氣地說道:「昨夜瀏覽公文,
這些看不大明白,有請首輔和六部侍郎,幫本王參詳一二。」
除了高建武,首輔李宛臣對國務總負責,
而六部侍郎,是具體事務的部門負責人。
花想容不愧是「人形電腦」,
將六十份奏章,準確無誤地交給對應人員。
看著奏章名錄,李宛臣冷汗「唰」的一下流了下來。
六十件緊急又重要的事務,
牽涉到高麗全境,每一件都要人命,幾乎沒人敢碰。
哪怕葷素不忌的高建武,
當時也覺得棘手,所以拖延至今。
而且,他還從名單上看出,事情的輕重排序毫釐不差。
沒想到,陸遠真看過奏章!
進入王宮後,北海王一天都沒耽擱,這位絕對不好糊弄。
片刻後,大殿上依然沉默。
你們不說,那我就點名。
「本王記得,李首輔,是百官之首吧?」
李宛臣立刻出列:「王上,老臣在!」
「好!你給本王解釋一下,
這些奏章到底說了哪些事?具體負責的官員是誰?」
李宛臣心驚膽戰地回答道:
「臣年老體弱,很多事想不太起來,眼下已不能勝任首輔之責,臣請辭歸鄉。」
陸遠冷冷看了他一眼,問道:「這麼說,你對奏章一概不知?」
李宛臣只說到:「臣實在老而昏,記不得了……請王上准辭!」
陸遠點點頭,淡淡地說道:「既如此,本王不強人所難,先去偏殿休息。」
李宛臣顫巍巍跪下,三叩首,去冠,退下。
陸遠繼續點名:「吏部侍郎,是不是也要請辭?」
「是!臣無能,不堪驅使。」
如此,戶部、工部也都辭官而去。
但,刑部侍郎一反常態,跪在殿上沒有摘帽。
「臣,朴國昌,願為王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陸遠點點頭:「朴首輔忠心可嘉,起來說話吧。」
朴國昌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叩首謝恩。
「臣,謝主隆恩!」
接著,禮部金成武、兵部周正隆也都願意留任效力。
陸遠對金成武有印象,剛才就是他要搞繁瑣的大朝會禮儀。;
那傢伙至少要折騰半個多時辰,陸遠耽誤不起。
不過,可以看出,他還是很想在自己面前,表現一下的。
既然如此,陸遠就讓他頂了吏部侍郎的位置。
至於周正隆,頂了戶部侍郎。
因為高麗官兵基本都成了俘虜,北海軍各部長官正在挑選整編,他屬於光杆侍郎。
陸遠的安排,等於給了一個實缺肥差。
金周二人得償所願,亦喜形於色。
隨後,陸遠讓三人舉薦,空缺四部侍郎人選。
這是分豬肉,朴國昌舉薦刑部和工部。
這等於向兩人示好,不插手他們兩人的基本盤。
首輔和六部長官洗牌過後,塵埃落定。
在陸遠的支持下,這些剛剛履新的權力核心層,毅然揭開高麗最黑暗腐敗的一面。
「咸鏡道十萬流民叛亂……因征糧小吏打死農戶而爆發……
涉及吏部、戶部,包括咸鏡道主政官員,皆有舞弊嫌疑,
迄今兩月有餘,尚未平息。」
朴國昌的話,在景福宮大殿上,不啻於引爆了一顆核彈。
「嘩!」
百官面面相覷,驚駭不已。
很多官員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可見高建武和李宛臣等人,封鎖消息有多嚴密。
陸遠問道:「眾卿以為該如何處置?」
朴國昌遲疑地問道:「王上,是群議?」
陸遠微笑道:「對!兼聽則明嘛,怎麼,你認為不妥?」
朴國昌哪敢質疑,當即說道:「王上聖明!臣以為群議甚好!」
啊!
百官再次震驚了。
以往,像這麼大的事,
都是六部侍郎和首輔商議,提出意見報給高建武拍板。
現在,居然低層官員也可以發表看法,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這讓很多不甘平庸的官員,
看到了出人頭地的希望,紛紛踴躍獻言獻策。
陸遠化繁為簡,相同意見無需重複。
這樣,一共收集到三個主要建議:懷柔安撫、強力鎮壓、剿撫並舉。
朴國昌詢問陸遠如何抉擇?
陸遠再次出人意料地給出了解決之道。
票選。
今日上殿的官員,有一個算一個,每人發一粒黃豆。
覺得哪個方案好,就把黃豆丟在對應的碗裡。
當然,也可以棄權,就是不用丟豆子。
朴國昌覺得,把君主的權力分給每個官員,簡直是無為而治。
他悄悄提醒陸遠,這樣可能會導致王權旁落。
陸遠哈哈一笑:「首輔多慮,拭目以待。」
亂鬨鬨一陣後,票選結果出爐。
「懷柔安撫」選項,高居榜首。
陸遠說話算話,拍板通過。
朴國昌不由得嘆息,
這是最耗費錢糧,也是最容易得罪咸鏡道本地官紳的做法。
一旦處理不慎,八道二十州,從此就別想安寧了。
北海王,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陸遠公開招募咸鏡道安撫大使,前去糾察當地官員。
幾乎所有中高層官員,都選擇明哲保身,不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
結果,一個御史台的年輕官員,站了出來。
「臣御史台全明賢,願往!」
陸遠點點頭,問道:「孤身前往咸鏡道,難道全御史不怕死麼?」
全明賢昂然答道:「為國為民,臣不惜此身!」
陸遠笑了笑:「好!視死如歸,可稱忠勇楷模!去吧!」
全明賢跪下,叩頭謝恩後,退下大殿。
陸遠給了花想容一個眼神。
花秘書心領神會,寫了一張批條,悄悄交給了奴兒哈奇。
百官眼睜睜看著「天字一號大案」,離奇的解決了,恍若做夢。
但是,明眼人都看出,全明賢已經簡在王心。
只要他能平息叛亂平安回朝,指定飛黃騰達。
就這樣,景福宮宮中,
一件件黑幕被公開示眾,那些憂國憂民的官員,
在全明賢的感召下,紛紛站出來承擔重任。
看著眼前的一幕,看著陸遠遊刃有餘的處理政務,
這一手,不僅淘汰了老頑固,還選拔出一批年輕新銳。
相信,陸遠很快就能分化高麗文武官員。
他仿佛是天生的帝王。
花想容發自心底的,對陸遠由敬佩到崇拜。
校長真乃神人也!
其實,今天,仁川城內,
與陸遠同樣成為眾人焦點的,還有一個人。
誰呀?
白虎旅參謀長,田嘉斌。
相親大會,被安排在教武場上。
女賓是一百七十多佳麗和宮女,男賓是六百多北海軍未婚將士。
明顯僧多粥少,女賓的挑選餘地很大。
而且,高麗王宮出來的女人,起碼五官周正,身體健康。
田嘉斌宣布,自由相親,雙向選擇。
內圈是女賓,外圈是男賓,內外返向轉圈,
只要彼此看對了眼,就到外面單獨交流。
如果情投意合,就到文書辦理結婚手續。
等男賓女賓全都站好位置,田嘉斌宣布:「開始相親!」
然後,他坐在主席台,觀察現場。
好多女賓紛紛高喊:「田參謀長怎麼不參加?這不公平!」
我去,這些女賓太直接了……
男賓們全都笑翻了。
對啊,咱們的參謀長確實未婚,也應該參加相親大會。
看這副光景,估計一下場,這些女賓會搶的頭破血流。
田嘉斌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最後不得不出面,表示自己的婚事,需要提前稟告父母。
但,女賓卻毫不客氣懟了回去:
「你不參加就是違抗王命,反正,
今天,田參謀長無論如何都要挑一個,
要不然,我們拒絕參加,還會向北海王抗議!」
不得不說,王宮裡的女人,
鬥智鬥勇起來,個個都是巾幗英雄。
女賓不挑選,男賓們急了。
田參謀長,你就行行好,
先挑一個吧,要不然大夥的喜事,全耽誤了。
無可奈何之下,田嘉斌挑了一個姿色中等的大腚宮女。
女賓覺得奇怪,
那麼多好看的佳麗你不選,非要選一個身高馬大的宮女?
田嘉斌倒是很坦然,解釋了自己的理由。
自己參軍,家中分到100畝牧場。
可家中人丁不旺,娶老婆當然要能幹活。
而且,老話說腚大能生兒子,長大了可以在家裡幹活。
這話很是得到將士們的認可。
他們基本都得到田地,確實需要增加幹活的人手。
咱們就是莊戶人家,娶媳婦能幹活是先決條件。
至於那些好看的柔弱苗條的佳麗,
捧在手怕摔,含在口怕化,這不是等於請一個祖宗回來?
在這種念頭下,嬌弱貌美的佳麗,反而不吃香。
不過呢,有些軍官收入不菲,可以請僱工幹活,他們反而看中樣貌。
這下,正中佳麗們的下懷。
於是,女賓們各取所好,都很滿意。
唯有田參謀長的未婚妻,臉漲得通紅,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
田嘉斌也是初哥,經驗不足,兩人尷尬了半天。
好不容易,田嘉斌才想起來,問道:「那個,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滿江紅!」
田參謀長一個趔趄,差點趴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