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賀春芹出門倒垃圾,正好與劉碧渠在院子門口相遇。
劉碧渠上午破天荒地去逛了旺達廣場,中午在那裡吃的稻村拌飯,最後提著大包小包新買的衣服,心滿意足,滿載而歸。
「你出去回來了」,賀春芹滿臉堆笑著打招呼道。
劉碧渠將兩隻手裡的大包小包同時舉了起來,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去旺達廣場逛街買衣服鞋子包包了,我正想請你一起來鑑賞一下呢。」
「大姐也會去旺達廣場買衣服嗎?」賀春芹難以置信地說道:「你可是那種把醬油倒進了玻璃瓶子裡,都要舔幾口塑料包裝袋口的人呢。」
劉碧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道:「你說什麼?」
她頓了一頓,隨即生氣地說道:「你上次找我借的那小半碗兒麻醬,快,現在就取來還我;哦,我想起來了。還有,前天中午還借了我們家一根大蔥和六瓣大蒜。快,一併取來還我。我就站在你家門口等著。」
她說著,果然堵到了賀春芹的家門口。
賀春芹臉色立變,隨即滿臉堆笑著挽住了劉碧渠的胳膊,笑道:「哎喲,大姐,你又誤會我了不是?我想表達的意思是,你一向都是勤儉持家的好女人,今天怎麼突然會這樣破費呢?對,我是這個意思。」
劉碧渠氣沖沖地說道:「即使是死刑犯,臨刑前也會吃一頓飽飯;就算是家徒四壁、身無分文的乞丐,中秋和春節的時候,也會到小河裡抓幾條小青魚煮來吃。我為什麼就不能去旺達廣場買衣服呢?」
賀春芹陪笑道:「誰說不是呢?我們女人就要對自己好一點,你做得很對。」
「沒錯,你說得對。自己勒緊褲腰帶、含辛茹苦地從牙縫裡省下的口糧,轉頭就被別人拿了去餵別人家的小狗,這種心情你能理解嗎?」劉碧渠憤憤不平地說道。
賀春芹毫不退讓,訕笑著說道:「那可能是別人家的小狗討人喜愛,而自己家的老狗只知道吃屎的緣故吧。」
「你——你說什麼?」
賀春芹趕忙諂媚道:「大姐,我們幹嘛要說這些嘛!快,你快穿上這些漂亮的衣服,讓我來好好看看。喲,買這麼多呢,這得花多少錢呀!真是令人羨慕呢,你真的好有錢……」
兩人正在院子裡拉扯著,突然聽到了一聲厚重的乾咳的聲音,均不禁往院子門口一看——
賀春芹驚訝地喊道:「德……德叔?」
劉碧渠則囁嚅著喊道:「老……老闆親家……」
不錯,來人正是姜德林!
之前他委託韓衛國給賀春芹送錢來,被陸正剛還了回去。自那之後,他一直心神不寧,寢食難安的。
思前想後,經過激烈地心理鬥爭,最終還是決定親自把錢送到賀春芹的手裡。
所以才會徑直地找上門來。
賀春芹見到姜德林,立刻撇下了劉碧渠,小跑著迎上前來,熱情地挽住了姜德林的手臂,驚喜地說道:「德叔,真的是你!哎呀,德叔,真的是你呀!」
姜德林也表現的特別激動,轉過身來,用力地握住了賀春芹的雙手,動情的說道:「小姐,好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還跟以前一樣漂亮,哎喲喲——」
賀春芹雙眼淚光盈盈地笑道:「什么小姐,您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啊。」
姜德林不禁老淚縱橫,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滿眼慈愛地看著她,笑道:「春芹小姐——」
劉碧渠震驚得非同小可,不禁暗道:「原來他們兩家真的有很深厚的交情呢!等等,老闆親家為什麼要叫她『春芹小姐』呢?」
「德叔,您也真是的,還叫我『小姐』呢。我都已經五十多歲了,早成了黃臉老太婆了,嘿嘿……」賀春芹嬌羞地說道:「快,快進屋說。」
姜德林漠然地看了劉碧渠一眼,算是打了招呼,隨即在賀春芹的攙扶下進了屋。
劉碧渠怔在原地,半晌回不過神來,心下暗道:「這個狐狸精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什麼老闆親家對她這麼親熱?」
她不及多想,提著大包小包的兩隻手臂兀自酸疼起來,她趕緊將它們提到了臥室,心花怒放地放在了地板上,自言自語地念叨著:
「快來看看吧,大家都來看,這些都是誰的漂亮衣服啊?全是大品牌,貴的東西就是好啊!
「我告訴你,韓為國,我也知道該怎麼花錢,你以為我是不知道怎麼花錢才不花的嗎?
「今天就先到這裡,明天我要去燙頭、染髮,去吃海鮮大餐!
「回頭我還要給我們家靈秀買高級的名牌衣服穿,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像個仙子。再找個有錢的女婿,給我養老送終,你一個人就去孤獨終老吧,癱瘓在床,身邊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餓了就抓自己的屎吃。
「哈哈,那樣的場面,想想還真是大快人心呢,等等,難道這就是我的陰暗面嗎?」
她將那些名牌衣服的吊牌和價簽一一撕掉,整齊地擺放在梳妝檯上,計劃等韓衛國下班回來後拿給他看
——想像著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的樣子就開心。
……
賀春芹泡了壺茶,不好意思地說道:「德叔,家裡沒有什麼好茶葉,您就將就著嘗嘗我在集市上買的這種廉價的茉莉花茶吧。」
姜德林點了點頭,說道:「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這樣挺好。」
賀春芹幽幽地說道:「我父親過世以後,您就離開了故鄉,已經快三十四年了。」
姜德林說道:「是啊!」
「這樣看來,德叔跟我之間真的很有緣分呢。相隔了這麼多年,還巧遇了春花;而且我父親臨終前,是您守在他的身邊。」
姜德林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是啊!」
「春花現在很有成就,看到她身穿白袍的樣子,真的覺得好了不起,嘿嘿」,賀春芹說著,不覺尷尬地低下了頭,難為情地說道:「可是我卻很寒酸。」
姜德林安慰道:「小姐你沒什麼不好。」
賀春芹羞愧地說道:「沒有一點可以搬得上檯面——除了孩子們個個都很乖、很貼心;其實,我在孩子們面前也抬不起頭來。」
姜德林勸慰道:「小姐,你不要這麼想,孩子們認同你,願意接納你,這樣就很好了,說明你從小教育得好。」
賀春芹捂嘴笑道:「其實,我真的很有孩子緣,哈哈……」
姜德林點了點頭,贊同道:「這樣就很好。天底下最重要的莫過於孩子的教養。」
「我也這麼認為,嘿嘿……德叔,您請喝茶。」
「往後如果有什麼困難,不要猶豫,隨時來找我」,姜德林鄭重地說道。
「德叔,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您永遠都是這麼好心」,賀春芹感激地說道。
姜德林重重地嘆了口氣,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否認道:「我不是好心的人。」
「如果德叔這樣都不叫好心的話,天底下就沒有好心的人了。」
姜德林抿著嘴唇,耷拉著眼皮,無言以對。
他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白色信封,說道:「這個,你收下。」
賀春芹看著這個白色信封,感到非常眼熟,但又不敢確定,便囁嚅道:「這個是……」
「是錢。我前段時間一直在忙,沒能抽出時間過來看望你,所以拜託了衛國轉交給你」,姜德林說道:
「這些錢,應該可以幫你渡過眼前的難關,還可以開一間小小的店鋪,賴以生存」,姜德林補充說道。
「啊?這麼說,之前房東先生要借給我的錢……其實是……是……」,賀春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對,是我拜託衛國以他的名義轉交給你的。我是擔心,如果你看到我只是給你送錢卻不來看望你,你會有別的想法,所以只能這麼做。請你不要怪他」,姜德林語重心長地說道:「看來你並不知道,那麼就證明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不行,德叔」,賀春芹連忙推辭道:「我怎麼能跟您伸手拿錢呢?」
「快點收起來」,姜德林頗具威嚴地說道:「你就當是過世的老爺給你的,快點收下。」
賀春芹繼續推辭道:「我生活得還算過得去啦,錢的問題我的大兒子已經解決了。」
「小姐,你如果想讓我這個老頭子安心,就快點收下它。這樣我才能睡得著覺、吃得下飯,對過世的老爺的愧疚才能減輕一點」,姜德林誠懇地說道。
賀春芹見他態度堅決,不容置疑,便也就不再假意推辭了。
她感激萬分地說道:「以前我連想都沒有想過,德叔你會這樣替我著想,對我這麼好。」
姜德林表情變得輕鬆,如同心愿已了,如釋重負,他無比真誠地說道:「老爺對我的恩情比天還高、比海更深;我做這點事,跟他老人家相比,簡直不值得一提。
「你就像我的女兒一樣。你還記得是誰經常把你扛在肩頭,背著你抓蝴蝶、撲蜻蜓嗎?正是老奴我啊!
「所以,小姐,請你千萬不要有負擔,心安理得地收下就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