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順也不推辭:「官洪,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我先敬方銳一杯,她好歹也算是回到咱們三分場探親,是我們三分場的客人了。」
李海龍也趕忙說:「對對,我們先敬方銳一杯!」
方銳連忙擺擺手:「不行不行,長順哥,海龍,我家就住在三分場,我也沒調進機關里,這裡才是我真正的家哩!再說了,我已經喝過兩杯了,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
鄭長順和李海龍仍然端著酒杯不依不饒地糾纏著要先敬方銳,鍾海濤連忙說:「這樣吧,長順,海龍,讓方銳多少喝一點意思一下,其餘的酒我代替她喝了,你們看怎麼樣?」
「海濤,心疼了是吧?那好吧,不過,既然是替代的酒,可要滿杯哦!」鄭長順的話還沒說完,李海龍已經將方銳的酒杯加得滿滿的,鄭長順端起酒杯與方銳碰過杯後,方銳剛把酒沾到唇邊,鍾海濤就連忙伸手接過她的酒杯:「方銳,還是讓我來喝吧!」說完將方銳手裡的酒杯接過來一口喝下去。然後又將李海龍的敬酒也喝下去。
鄭長順覺得這樣喝下去沒意思,又提議說:「我們玩個遊戲吧?這樣干喝多沒勁!」
官洪是做東的,巴不得將場面吵得熱鬧些,連忙贊同地說:「好呀好呀!長順,玩什麼遊戲,你只管說。」
鄭長順想了想說:「咱們就猜火柴棒怎樣?」
大家都表示同意。
官洪連忙下去找了一盒火柴,鄭長順接過火柴,從裡面挑出六根,讓大家看了看後說:「我們一共六個人,我拿出六根火柴棒,我自己隨意拿出幾根攥在手裡,誰猜中了我手裡有幾根火柴棒誰就喝酒,猜不中不喝,都猜不中我自己喝。只能猜0到六以內的數字,別人猜過的數字不准重複猜了。」
這個小遊戲簡單易操作,農場許多人在酒桌上都玩過。所以,鄭長順還沒把話說完,張欣就開始催促他了。
鄭長順把手別在背後拿了幾根火柴棒攥在手裡,將手伸向方銳面前說:「讓方銳先猜。」方銳略思考了一下說:「我猜是三根」,鄭長順遲疑了一下,又將攥著的手伸向官洪。官洪想了一下說:「是兩根。」鄭長順連忙把手鬆開,手掌里的兩根火柴棒立即顯現出來。官洪二話沒說,就端起酒杯就喝起來,把方銳高興得連連拍手:「這下可好啦,不用海濤猜了。」大家又發出一陣歡笑聲。
年輕人生性愛熱鬧,加上鄭長順的聲音又大,他們玩得正在興頭上,聲音越來越大,也越傳越遠。離官洪家不遠處的劉天明聽到了,漫不經心地說:「這幫傢伙,聚到一起,又該發酒瘋了。」
劉蘭蘭羨慕地說:「爸,人家也難得聚在一起高興一下嘛,你怎麼知道人家又該發酒瘋了呢?」說完若有所失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儘管鍾海濤、方銳和鄭長順等人玩得很開心,但時候不早了,眾人還是向官洪告別後離開了。
鍾海濤穿上棉衣,領著方銳沿著三分場南邊的一條路,緩慢地走著。
塔里木的春天來得格外遲,雖然是春節,但幾乎無法體會到春的感覺,如果不是家家戶戶那紅紅的春聯來映襯,讓人根本無法把季節和「春」字聯繫在一起。寬闊的公路上,白楊樹冰冷地站在兩邊;空曠田野上,棉杆發出灰黃的光。一陣陣寒風吹來,枯黃的棉殼互相搖動著碰撞著,發出一陣陣嗦嗦的聲音,使人產生一種蕭索的感覺。
鍾海濤和方銳一邊走一邊說著話。因為天氣寒冷,鍾海濤害怕方銳感冒了,就把棉大衣解開,將方銳一把攬在懷裡。此時的方銳溫順得像一隻小羊羔,將臉輕輕地貼在鍾海濤胸前,她已經能夠清晰地聽見鍾海濤心臟跳動的聲音了。
「海濤,還記得上大學的第一年冬天我從學校回來的時候,你在路邊接我的情景嗎?」方銳問。
「小銳,怎麼不記得呢,我也是穿著這件黃大衣在這條路口上接你回來的。」鍾海濤連忙回答。
第一年出去上學,方銳的膽子也比較小。鍾海濤總是鼓勵她。當他接到方銳的來信知道放假的具體時間時,就早早站在三分場通往五一農場場部的路口上等待著。因為放假時間臨時有變動,鍾海濤按照方銳信中所說放假的時間,站在寒風中苦苦等了三天,才等到她。看見鍾海濤站在刮著刺骨的寒風路口上迎接自己,方銳激動地扔下行李就奔過去。看見方銳的臉凍著通紅,鍾海濤連忙解開身上的那件黃色棉大衣,緊緊地將她攬在懷裡……
兩人漫無邊際地邊走邊回憶著,不知不覺,他們又來到503地頭。
長期生活工作在三分場,方銳對這裡的每一個條田每一個地塊都十分熟悉。走到503地頭,方銳又想起鍾海濤那次的中耕鏟苗事情來。
「海濤,一想到那次中耕鏟苗事件,我就覺得欠你的太多了,要不是我爸胃病犯了做手術,你也不會犯那樣失誤的。好在有蘭蘭姐的幫忙,你總算熬過去了。每當我想起蘭蘭姐火急火燎氣喘吁吁地跑到辦公室和他爸爭吵的情景,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是啊,小銳,年底兌現時,場裡罰了我三百多塊錢,蘭蘭讓會計葛玉萍先把這筆錢扣下來後,我們的機車組才兌現,這就意味著她和張大中都替我接受罰款了。後來蘭蘭把張大中的錢還給他了,我給她錢,她死活不要,並說她是組長,出了這樣的事故她是有責任的,和我一起接受罰款是應該的。」鍾海濤接著說。
「換了別的機車組長,別說替你承擔罰款了,或許連連帶的責任也不願承擔呢。我覺得蘭蘭姐待你比我待你都好。」方銳說完,又看了看鐘海濤。
「蘭蘭待我好,那是她做人的本性決定的,她待你也不薄哦!小銳,我說過了,這個世界上,誰都無法替代你。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方銳。」鍾海濤說完,捧著方銳那凍得略有些發紅的臉蛋,無限深情地看著她,然後將棉大衣抻了抻,又一把將方銳攬在懷裡,兩人並肩往回走著。
畢竟是在春節的假期里,分場裡雖然不像城市或是場部那樣熱鬧,卻也處處充滿喜慶的色彩。這會兒不知是誰家的錄音機里正播放著流行歌曲,飄蕩著的歌聲,清晰、明朗、極富抒情:
幸福的花兒心中開放
愛情的歌兒隨風飄蕩
我們的心兒飛向遠方
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啊
親愛的人啊攜手前進
攜手前進
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充滿陽光
……
這首歌委婉甜美,格調清新秀麗,歌聲圓潤甘甜,素雅而質樸,親切且感人,嗓音充滿磁性,同時又很洪亮清脆,擁有著某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強大穿透力和感染力。
聽到這歌聲,鍾海濤和方銳覺得天似乎更藍了,雲似乎更輕了。特別是方銳,許久以來沒能和心愛的人這樣相依相偎在一起了,如今能夠在一起,讓她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正當鍾海濤和方銳聽得出神的時候,一陣清脆的鳥鳴將兩人驚醒了,方銳好奇地尋著聲音望過去,只見上百隻的麻雀,忽然從旁邊林帶的紅柳叢里撲簌簌地在他們頭頂上飛過來。
「海濤,如果鳥兒也有表情的話,我相信它們此時一定是笑著的。」方銳動情地說。
鍾海濤也被方銳的情緒所感染,他看著方銳的臉深情地說:「是啊,我想它們如果有表情的話,一定在祝福我們呢!小銳,還是那句話,雖然我不能陪你永遠年輕,但我可以陪你到老。」鍾海濤說完,又將方銳那被寒風吹得略顯的凌亂的頭髮輕輕地攏了攏後說:「小銳,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隨後將黃色的棉大衣向方銳身邊傾斜了一下,攙著方銳向三分場住宅區走去。
說農場人辛苦,一年忙到頭也不能很好休息一下一點也不過分。本來春節來得就很晚,放假時間也不長,人們還沒脫去節日的盛裝,春灌壓鹼水已經進地了,春小麥播種也在緊張地進行著,這就意味著地里的農活又開始了。生活在農場裡的職工們不得不下地去幹活了,所以他們對年的感覺並不是那麼濃烈。他們往往頂著寒風冒著低溫有時甚至踩著積雪一邊過春節一邊在地里備耕。對他們來說,早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其實,機務工人們也不輕鬆,他們要在三月份前將自己的機車和農機具徹底檢修好,以迎接場裡的農機達標驗收,合格後才有資格進入地里春播,才能在春播工作中得到實實在在的利益。所以他們一邊忙著過節一邊忙著檢修機車。但二月份的天氣還是相當寒冷的,連檢修機車也要燒些火才能夠抵禦寒冷的低溫天氣。
劉蘭蘭帶著鍾海濤、張大中都在忙著進行春季機車檢修工作。鍾海濤本來在三分場幫工,因為不是場黨委正式任命的文教,所以,只是在農閒或是三分場特別需要的時候,他才去辦公室里上班。有時候,機車和文教工作都需要他時,他就利用晚上時間加班干文教上的工作,白天就干機車上的工作。雖然三分場領導多次要給劉蘭蘭機車組上再調整一個人過去幫工,但因為劉蘭蘭堅持不要,就沒再派人過去。因此,鍾海濤的主要工作仍然在劉蘭蘭的機車組上。每年春播之前,五一農場都要開展機車檢修勞動競賽,為的是能夠打好春耕春播這場戰役。生活在農場的人都知道,春耕春播雖然既繁忙又緊張,但機務工人是打頭陣的。而機車檢修得好壞,又直接關係到春耕春播的進度。因此,三分場的農機庫房內,機車發動機聲、敲打農具聲、電焊機發出的吱吱聲,車床機發出的金屬切割聲、機務工人的高談闊論聲交織在一起,沉寂了一段時間的農機房一下子又熱鬧起來了。
劉蘭蘭的機車已經檢修好了,她將機車上的擋風玻璃用力地擦拭幾遍。鍾海濤和張大中正在將散落在機車周圍的修車工具往庫房裡搬。趙踴躍走過來,看見劉蘭蘭已經在用力地擦拭機車上的擋風玻璃,鍾海濤和張大中也正在收拾著修車工具,知道她的機車已經檢修得差不多了,便隨口問:「怎麼樣?蘭蘭,機車檢修得徹底嗎?不會影響到春播吧!」
「放心吧,趙副場長,保證沒問題。」劉蘭蘭很自信地笑著回答。
看見趙踴躍走過來,張欣連忙迎上去。趙踴躍問:「張欣,機車全部檢修完的話,大約還需要多長時間?」
「趙副場長,大約還需要一周的時間。蘭蘭姐的機車已經檢修好了,我去看過幾次,應該沒問題的!其他機車組有的也差不多了,有的還要一段時間,可能姚昌盛的機車組存在的問題多些。」張欣回答說。
趙踴躍聽了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然後轉身又來到劉蘭蘭身邊說:「蘭蘭,你的工作我是放心的。不過,你可不能光盯著自己的機車檢修噢,也要幫助一下那些機車車況差、檢修難度大的機車組。姚昌盛他們的機車檢修難度就很大,你們的機車若是檢修好了,可以過去幫助指導一下。」
「指導倒是不敢,幫助檢修一下是可以的。」劉蘭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看到劉蘭蘭答應了,趙踴躍很高興,連忙走到姚昌盛跟前說:「姚昌盛,我已經跟蘭蘭說好了,讓她過來幫你們一下。」由於比較雜嘈,趙踴躍的聲音提高了兩度。
「那工錢咋結算?算高了我們可就不划算了。」
「人家並沒跟你講價錢嘛!是我讓他們無償幫助你們檢修一下。我是怕你們機車檢修進度慢了或是質量不過關,不僅驗收不掉,也影響了你們的收入,更影響了春耕春播的進度,對整個生產大局也是不利的。」
「這些我們都知道的。我們掙錢的主要機會也在春播上了。我們也不想這個時候打敗仗。」姚昌盛仍然大聲地說。
姚昌盛和劉蘭蘭的距離相隔不遠。聽了姚昌盛和趙踴躍的對話,劉蘭蘭呵呵一笑:「這個傢伙,說他是小氣鬼他還不服氣哩!不僅做人小氣,說話也小氣!」隨後轉身對鍾海濤說:「海濤,我和大中去幫助姚昌盛的機車檢修一下就行了,你到辦公室去看看有什麼事情要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