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俱寂,月亮隱在烏雲之下,會同館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閃進遊廊內,順著牆根停在一間房前,確定守門的官差已經睡著之後,才開了窗戶閃進去。一道冷風颳過,官差驀地驚醒,見四下無人,又想道這屋子裡前不久才發生的命案,頓覺後背一涼,雙手合十念道:「冤有頭債有主,克沙士王子要找就找殺你的那個人去,我只是個小官差,請放過我!」
屋子裡的人悄悄放輕了動靜,走到了一側的柜子下方,摸到了一樣東西,他的心才放鬆下來,正要把它撕毀,突然間,一道聲音從外頭傳來:「先看清上頭的字再銷毀也不遲。」
說話間,房門被人猛然推開,手執燈籠的官差魚貫而入,將屋子四周圍住,那手中的燈籠照得屋內一片亮堂,同時也照清了所有人的臉。
張敏之靜靜叫出對方的名字:「澤良。」
孟澤良將紙捏在手心,臉上卻露出緊張之色:「敏之,你這是幹什麼?」
「你又是來幹什麼?」她反問道。
孟澤良看了看旁人,緊張說道:「我做什麼,你還不明白嗎?」
「哦,你是為了銷毀那張血書是嗎?」
孟澤良驚訝地說道:「你……你怎麼說出來了……」
「你為什麼要銷毀?」
「不是你說的嗎,上面有太子殿下的名諱,怕被人找到,我看你擔心,所以才想幫你解決掉這個問題!」
「那上面,到底是殿下的名諱,還是……你的名諱?」
孟澤良臉上的緊張慢慢消失,他笑道:「這是瓦剌文字,我怎麼會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嗎?那開元寺的那塊石碑,你又如何認得?」
孟澤良的臉色微微一變。
張敏之繼續說道:「我從來不想懷疑到你的身上。」
孟澤良憨厚的笑容漸漸隱沒,他嚴肅說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又要這麼懷疑我。」
「你為什麼要殺萬萬?」張敏之冷聲反問,「與她相處的這幾個月,難道還不夠讓你心軟嗎?」
孟澤良的臉上露出不解之色:「敏之,你到底在說什麼,萬萬怎麼可能是我殺的!」
「她出事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那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回去,你看著的回的屋,怎麼能問我去哪裡?」
「有證據嗎?有人能證明你一直在房中嗎?外院與此相通,因為都是大明學子,並未有人守門,只在時間到了之後直接關門,你要出入,並不難。」
「你說我殺人,又有何證據!」孟澤良見她咬著自己,有些氣惱。
「證據,就在你的身上!」張敏之說罷,突然朝他甩了甩手,一道綠色的影子划過半空落到孟澤良身上,順著袖子鑽到了腿上,用力一收,孟澤良的褲子便緊貼住他的腿,同時也凸出了一塊,官差上前,毫不客氣將他褲子拉開,從他腿上露出一樣東西,萬大祖一眼就認了出來:「是萬萬的日誌冊子!」
「萬萬這個冊子為何會在你這兒?」張敏之上前一步,直直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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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澤良連忙解釋道:「你誤會我了,萬萬怕被先生知道裡面的內容,所以托我代為保管。」
面對著殺女兇手,萬大祖恨不得將他凌遲:「你算什麼東西,萬萬會將如此私密之物交給你!」
孟澤良理所當然說道:「如若不然,我又怎麼會知道?」
「你說,這是萬萬給你的?」張敏之止住了萬大祖的衝動,朝孟澤良冷冷說道。
「對。」
「那她是何時何地給你的,有人知道嗎?」
「她是私下給我,並無人見過,她說萬先生會看這些,而她不想讓他看到,怕又會吵起來,所以交我保管。」
「你……」萬大祖正要開口反駁,卻被張敏之止住,她說道:「如此說來,是她親自給了你?」
孟澤良略一遲疑,點頭稱是。
張敏之取過冊子,直翻到帶字的最後一頁,抬頭問道:「那為什麼這裡會有撕過的痕跡?」
孟澤良臉色一變,說道:「萬萬給我的時候,就已經是如此了,我又如此知道她在想什麼?」
張敏之冷冷看他:「你怎麼會不知道呢,撕的人不就是你麼?」
「無端端的,我為什麼要撕它!」
「也許是因為上頭寫了對你不利的話,也許是因為,上頭沾了血!你趁著她寫這一頁內容時,趁機從背後割斷她的喉嚨!」
「割喉這等殘忍之事,我怎麼可能做得出來!」孟澤良氣憤說道,「敏之,你不要血口噴人!」
「萬萬死後,萬萬的血濺到了這上頭,臉也倒在了桌上,紙上墨跡未乾,字就印到了她的臉上。」張敏之指著一側空白頁上那隱約的紅印子說道:「你怕她本子上的內容會泄露了你的事,於是將本子抽走,之後發現她臉上的墨跡,又擔心會被人看出異樣,更怕有人會認出你的筆跡,所以取了張白紙,胡亂畫了幾筆,這才拿著本子逃離。」
孟澤良氣得跺腳:「如果像你這麼說,我應該在第一時間將這個冊子毀了,而不是留在身上當作把柄。」
張敏之恨聲說道:「你當然想毀了,可問題是,你沒有機會,更沒有膽子。案發之後雖有許多時間,但你做賊心虛,始終不知道如何處理。如果扔掉,肯定會被人發現,如果焚毀,氣味必然會引人旁人的注意,如果撕掉,那碎片也不好處理。你只能將之暫放於身上,於你而言這是最安全的地方。」
孟澤良站穩了身體,臉上露出傷心之色:「敏之,沒想到你會這樣想我,我與萬萬這般交情,再如何有爭執,也不會動手殺她!」
「是啊,你為什麼要殺她?不到萬不得已,你也不想走到這一步,只怪我,不該讓她身涉險境,在她忙著要幫我找到兇手的時候,我就該拒絕她。」張敏之滿臉懊悔。
萬大祖卻是止不住怒意:「萬萬她到底是怎麼死的!這個畜牲為什麼要殺她!」
「想來是發現了孟澤良殺人的證據。」張敏之說道,「那日我們在老衛國公遇刺之處發現了一些兇手留下的痕跡,萬萬自告奮勇幫我,後來應該是從孟澤良身上發現了什麼,所以……」
「你也不知道我身上有能定罪的證據,為何就認定萬萬是我所殺,敏之,數月相處,你難道不知我的為人?」
「正是因為我太知你的為人,才不會想到這一樁又一樁的命案會與你有關!」張敏之恨聲說道,「才會奔著旁的方向走,才會讓萬萬死在你的手上!」
孟澤良不服:「我知道你與太子殿下感情深厚,但是也不能為了趨炎附勢,就背叛了同窗之誼,誣陷我以此救出太子殿下。」
「你錯了,倘若我要不擇手段救出太子殿下,我索性就著當下的局勢,將所有罪名推託到瓦剌大使身上即可。」張敏之強行平復自己的心情,「事到如今,你還不認罪麼?」
「如何認罪?」孟澤良反問道,「你既是說萬萬找到了我殺人的罪證,我才動手殺她,那我問你,我身上又有什麼罪證!」
張敏之驀地走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右手說道:「你手上的傷痕,是如何得來的?」
「每日走動,會做很多事情,手上有傷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孟澤良收回手,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告訴我,是在何時何地,如何弄傷的?」張敏之立刻追問道。
「前幾天關窗戶的時候,被窗戶上的倒刺掛了一下。」
「你房中的窗戶?」
「自然,不過我包好了之後,就將那倒刺刮去了。」
張敏之掃過他的手,冷冷說道:「前幾天留下的傷口,這結痂倒是新得很。」
「本來已經結痂了,只是先前在房中寫字,被紙張的側紋划過,又流了一點血。」孟澤良捏著手指,又道,「只憑這個傷口就要定我的罪,那整個會同館所有手上有傷口的人,豈非都是嫌疑犯?」
張敏之再度問道:「那麼你袖子被刮破的地方,也是關窗戶所致了?」
孟澤良下意識摸了摸衣袖,點頭應道:「正是,不會因為這個,就定我的罪了吧?那我必然要告到御前去。」
張敏之不理會他的話,只繞著他的身邊走了一圈,說道:「所以,你今夜出現在這裡,又是所為何事?」
孟澤良皺著眉頭說道:「我來這裡,你會不知嗎?」
張敏之搖頭:「確然不知。」
「既然你裝傻,那我也不客氣了。」孟澤良委屈著說道,「昨天你跟我說,之前在這間屋子裡發現了克沙士王子的絕筆,你擔心這上面寫的是瓦剌文字,怕會是殿下的名諱,到時候定下罪名,你也要一起掉腦袋,作為好友,我不過是想幫你排憂解難,讓你免遭明日身首異處之禍而已。」
「如此說來,我是冤枉了你麼?」張敏之輕聲問道。
「那是自然,我一片好心,你卻如此踐踏!」
「你真的不認識上面寫的字嗎?」張敏之再度問道。
「不認識。」孟澤良斬釘截鐵地應道,「這些都是瓦剌文字,我如何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