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官差得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怎麼可能……他凌晨才交了差,晚上還要回來……」
張敏之嘆了口氣,將經過大略說一下,反正不管她說不說,最後他也會知道,末了她又說道:「我猜測,老更夫父子被殺,應當是與此事有關。」
官差摸著自己的脖子,哭喪著臉說道:「那……那我豈非也危險了……」
「大人只做不知,今日我就算來了這裡,也未必能查出端倪,旁人問起來,你不要說漏嘴就好。」
官差聽得有些不安,對她的身份有些疑心,可是方才她拿了聖旨出來的,他雖然沒有見過聖旨,但是也瞧得出來,這並不是戲曲上面的道具,聽到她這麼保證,雖然還是心跳如故,可也只能選擇了相信,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命居然也懸著,他的心裡頭頓時生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恐懼,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這……怎麼就和太子……太子的案子扯上關係了呢……」
張敏之看著他的樣子,嘆了口氣,只得又道:「大人若是擔心,就把老更夫和他兒子互相替工的事情說出去,如此一來,兇手就算動手殺人,也是無用了!」
官差一聽,立刻拍著大腿說道:「好主意!」轉身就要出去,隨後又回過身,忐忑不安地看著張敏之說道:「這位公子,我當真不會死嗎?」
張敏之搖頭,卻沒有出聲保證,依照她的猜測,更夫父子會被殺,除了這一點,應當是沒有旁的原因了,宣揚出去,旁人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他心裡卻必然會清楚她已經懷疑了,如此便可將兇手的目光轉移到她的身上。
引蛇出洞,以自己做誘餌是臨時決定,張敏之其實很很擔心,自己走到半路,會不會直接被人刺殺。
當然,現在她想的卻並不全是這些。如果她的這一切推測沒有錯的話,那麼更夫就是兇手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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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更夫,又為什麼是兇手的漏洞呢?
這個漏洞,正是張敏之此番出現的原因了。
克沙士王子死的那天晚上,更夫是個年輕人,可是比哈剌卻說,更夫是個老人,是他聽錯了嗎?還是他在撒謊?
張敏之很快就否決了這個念頭,他當時是和孟澤良在一起的,互為證明,而且守門人也說了,兇手從他面前走過去,就沒有再折返,所以他不可能是兇手。
她拿著冊子又翻了一遍,將上面的供詞逐一閱讀,心裡頭的困惑反而更大。
兇手會功夫,身形也不低,能一刀斃命,十有八九是個男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個案子結合在了一起,張敏之總在其中嗅出了一絲似曾相識的味道,卻是想不明白原因在何處?
克沙士王子死的那段時間裡,除了瓦剌大使,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不在場的證據,守門人以衣裳確認找克沙士王子的是朱佑樘,再加上之前的拜帖標明了身份,大家似乎更加肯定兇手就是朱佑樘。
而懷寧縣主同樣是以這一身衣裳以及玉佩來確定兇手的身份。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沒有看到朱佑樘的臉,僅憑一身衣裳來確定兇手。
那如果……有人故意穿了這一身衣裳,栽贓嫁禍呢?
身形這種東西,實在是全憑各人的感覺,此時是一個樣,彼時又是一個樣,懷寧縣主之所以能如此肯定是朱佑樘,也不過是因為他身上掛著的玉佩。而所有見過兇手身影的人,也不過是因為那一張拜帖和那一身衣裳而做出的推論,冒名頂替這種事情,委實是算不得數的。
想到這裡,張敏之不由地又將疑點落在了其中一個人的身上,那個人在事發之時,並沒有人可以為他的不在場作證。
張敏之想得入神,渾然不覺自己走進一條小胡同,這條路是通往會同館的,白日裡走著沒什麼感覺,但此時天已經漸漸黑了,前方一片模糊,看著頗為心驚。張敏之自小膽子就大,也是不甚在意,不過因著白日的走動,她倒是擔心自己真的被人盯上,所以行動更為小心一點,人多就往人多的地方走。
走了不知多久,突然間聽到身後傳來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她的心頭一緊,不由加快了腳步,不想她加快步伐,對方也跟著加快,她的心頭一凜,暗自摸了摸手腕,小包子被她喚醒,警覺地抬起小腦袋,在對方靠近之際,飛快鑽出袖子……
「敏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張敏之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來人,不禁暗暗鬆了口氣,若無其事地問道:「澤良?你怎麼在這兒?」
孟澤良喘著粗氣,一隻手撐著腹部,一隻手高高舉起,說道:「喏,給萬萬大小姐跑腿去了,繞了大半個京城,才找到攏香坊的桂花糕,趕緊就跑回來了。」
張敏之哦哦了兩聲,笑容變得有些微妙:「萬萬的事情,你這麼操心?」
孟澤良立刻正色否認:「你也知道萬萬的性子,我對她沒什麼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她笑著說道:「我其實什麼也沒說。」
孟澤良被她噎住,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對她沒有半分男女之情,只是當做妹妹寵著,我家裡頭就一個,妹妹倒是有一些,可惜如今隔得遠,都照應不到,其他的想法一點都沒有。」
張敏之看著他笑道:「你當真對萬萬無意?」
孟澤良堅定地點頭,看著她的臉認真說道:「不錯,我心中另有所愛,但絕對不是萬萬。」
「知道了。」張敏之見他較真了,連忙收了笑容說道:「這話往後我不會再說了,萬一以訛傳訛傳開了,被你的心上人聽到可就不好。」
「敏之懂我就好。」孟澤良說完,躊躇了一下,又問道:「你對萬萬又是如何的心思?」
「她是我的妹妹。」她應完這句,想到萬萬對自己的情愫,她又頗為無奈,這件事一了,她便要離開,到時候萬萬又該如何自處?張敏之真有些悔不當初,她有心想要處理好這件事,卻又不知道這麼做,才不會對萬萬造成傷害?
孟澤良看了她一眼,居然並沒有藉此事取笑她,想了想,問道:「聽說你跟陛下要了五天的時間來處理此案,目下可有什麼進展?」
「有是有一些,只不過,尚在懷疑,還沒有切實的證據。」
孟澤良好奇問道:「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她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笑道:「是。」
孟澤良不由地問道:「是誰?」
「克沙士王子出事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不在場的證據,或者證人,或者是證物,唯獨一個人,他說他在看星星。」
孟澤良驚了一下,問道:「看星星?我和比哈剌那天晚上也在看星星。」
「是瓦剌大使。」張敏之糾正道:「那天晚上,他說他一個人去觀星象,可是這個季節,漸台卻不在那處。」
「會不會是他看錯?」
「旁人會看錯,他應當是不會的。」張敏之說道,「在草原上夜晚出行,倘若記錯了星星,那是會迷路的,大使從前也曾征戰過,他又怎麼會不認得?」
「既然如此,那他應該知道這些,斷然不會說錯。」
張敏之笑了笑,說道:「蠻夷初來大明,難免會生出紕漏,以為大明和他們一樣,胡亂就下了定論,算不得什麼奇怪得事情。」
孟澤良恍然大悟,迫不及待問道:「既然如此,那為何不馬上抓人?」
張敏之搖了搖頭,說道:「正如你方才所言,這些終歸是做不得實證的,倘若他來一句自己分不清方向,說錯了,那我們又能如何?」
孟澤良頓時語塞。
二人緩步往前,越過這一片陰暗,終於抵達了光明之處,孟澤良看著眼前的燈火,鬆了口氣,看張敏之步履輕鬆的模樣,忍不住又問她:「太子出事,你似乎一點都不緊張。」
張敏之搖了搖頭:「不,殿下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其實我心裡頭,比誰都著急。只是著急又能如何,自亂陣腳,反倒給令敵人有了可乘之機。」
孟澤良連忙安慰她:「你不用擔心,他是太子,陛下終究是不會殺死他的。」
張敏之本想說,倘若去了太子的名分,讓朱老四得了勢,坐上那個位置,那麼對朱佑樘來說,離死也就不遠了。然而話到了嘴邊,她又吞下去,轉而說道:「但是兇手還是要找到的。陛下只給了我五天的時間。」
孟澤良很是無奈,想了想,又說道:「如果時限到了,不論瓦剌大使的罪證是不是確鑿,先拿他交差即可,相信天牢里的那些刑具一定會讓他說出真話的。」
張敏之不再出聲,二人踏過了會同館的大門,恰好在落鎖之前歸來,身後傳來重重的關門聲,她的心也跟著沉了沉,「要是抓人,必然是要罪證確鑿,丟進大牢也有可能會屈打成招,陛下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孟澤良看她表面輕鬆,實則焦慮的目光,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敏之,我相信依照你的聰明才智,一定會做到的!」
「承你吉言了。」張敏之拱手一笑,看了看他手中的桂花糕,便說道:「我跟你一道去萬萬那邊吧,她今天跑了一天,興許也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