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我們竟然在寶藏上呆了這麼久。」張敏之嘆了口氣,感慨一聲。
說起來都是意外。那日她將疑兇放在陶掌柜身上,其實有些冒險,但是他的行事不得不令人懷疑,只是張敏之一直找不到動機,一直到她在喝酒時看到了陶掌柜的臉。她確定他是犯病了,可是保心堂最好的大夫都查不出他的病症,只說和多年前的道長病症相似,正是這句話讓她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他的病情,和萬通,圓空大師,道長,白將軍一模一樣,可是照道理,這幾個人並沒有任何關聯,而一路走來,連白家老大都沒有得那樣的病,可見這病不會傳染。即不會,又有這麼幾個人的了,是不是其中有什麼關聯。
這一番猜測在張敏之再次看到前文輿圖時,有了大膽的肯定,於是她請朱佑樘查清了一些事情。
這幾個月,萬通有相當長的時間在滄州,似乎經常去醉香居喝酒,而大麯酒每隔幾天就運來好幾車,但是依然供不應求,然而查了之後卻發現,真正喝過的並不多。
而最終確定有問題的卻是在於朱佑樘在滄州所遇到的刺殺。
萬家明知寶藏已經空了,卻依然要阻止朱佑樘得到建文輿圖,除了不可告人的陰謀,再無其他。
在確定這些之後,李璇便潛進了醉香居,在新建的那座酒窖中發現了入口。
「萬家確實狡猾,知道寶藏已空,父皇將人口毀去,斷然不會想到那兒,索性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另外開了一扇門,將財物都轉到此處避開追查。」
「另開的門,必然十分堅固。」張敏之奇怪說道,「要砸開也會發出聲響,但是我那幾日並沒有聽到聲音。」
朱佑樘微笑說道:「因為我們有鑰匙。」
「鑰匙?何時找到的?」張敏之大惑不解。
「你還記得韓大通嗎?」
這個名字略有些熟悉,張敏之想了想,隨即記起來,「麓山下那家客棧,梨花釀……」
「正是。」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而且他兒子也被關了!」
朱佑樘說道:「如果他死了,可是他的東西還在,你記得他那錦盒嗎?」
「那個能讓韓小哥進入嶽麓書院的錦盒?與此事有關?」張敏之更加驚訝。
朱佑樘點頭,與她緩緩說來。
原來那韓大通明面上是個賣酒的商人,實際上卻也幫著萬家做事情,萬通在滄州將那些寶藏安頓好,同時收拾了張家,可是不知怎地,那鑰匙卻失竊了,萬通十分焦急,一面重新打造鑰匙,一面找原來的鑰匙,那韓大通因緣際會之下竟然得到了鑰匙,便覺得如一柄尚方寶劍,要拿著找萬大祖換進入嶽麓書院的名額,不想還沒有進入書院,就被唐畫師殺死,而那個錦盒也跟著下落不明。
朱佑樘命令李璇追查此事,尋到了錦盒裡的鑰匙,卻不甚清楚其中的緣故,一直到那日找到了寶藏,看到入口的印記,方才想到了這把鑰匙的存在,得以打開寶藏大門。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張敏之嘆了口氣,想自家被丟進火堆差點就煮熟了,還好及時救了回來。只是一想到萬家為了修這條暗道就下如此狠的手,她心中的怒火漸漸盛了起來。
手心處傳來一股冰涼,不知何時掌心已被他扣住,這涼意漸漸將她心中的煩躁去除,抬眼看去,才發現他在看著自己。張敏之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怎麼了?」
「血債血償,我不會讓他們就此逃過。」
聞言,她立即覺得不對:「聖上他……」
「沒有動,一點都沒有。」朱佑樘說道,聲音里是止不住的失望。
他尋到了證據一併呈上去。那麼多的銀兩,卻只換來了一道嘉獎,萬家似乎只損失了一些家財,再沒有旁的動靜。
當信使將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朱佑樘的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他很清楚萬貴妃在父皇心中的分量,也很清楚,單憑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把萬家打倒。只是從這件事上讓他看到了父皇的態度,對萬家比他想像的還要寬容。也許父皇還會嘉獎他的成績,然而想要動萬家。他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
風掠過車窗,路邊的景色不停地往身後跑去,他覺得自己的未來似乎就像是這條路。他知道路的盡頭在哪裡,可是怎麼走也找不到,甚至有可能會迷路。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張敏之輕聲說道:「殿下不要怕,萬家一定不會得意太久的。」
朱佑樘抬起頭看著她,她的目光堅定,對他充滿了信任。
張敏之又說道:「今次找到了這些財物,等於是斷了萬家的一隻臂膀。往後他們想要動起手必然也會因此而有諸多顧忌。而且陛下之前並沒有表態,如今卻是站在太子您的身邊,比起之前的孤軍奮戰,如今的局勢要好得太多。」
朱佑樘看的她,是啊,萬家再努力,要的也是他的太子之位,而他要的卻是他們的命。
父皇早已經明確表示,他的位置不可動搖。
「萬家並不乾淨。」看到他的神色放鬆一些,張敏之又說道:「殿下仔細想一想白喜兒,再想想之前我們遇到的那些,聖上不在意錢財,可如果是另一種呢?」
朱佑樘嘆了口氣:「是我魔怔了。」
張敏之將心比心地說道:「那畢竟是你的父親,會介懷也是正常的,像我爹多看了徐玲瓏一眼,我心裡也不高興啊。」
朱佑樘終於被她逗笑,輕輕拉著她的手說道:「你爹多看徐玲瓏一眼,差點連命都沒了,你這句話說得很有點深意。」
他本就長得好,笑起來更有點傾國傾城的味道,張敏之瞬間忘了自己的女兒身,隨口說道:「你放心,我不會亂看別的姑娘家,對于美人兒,我還是有自己的審美的。」
隨後,她就見到朱佑樘的唇角一凝,馬上發現自己似乎是說錯了話,立即乾笑著拉著他的手,努力做出印象中溫柔賢淑的模樣說道:「對了,回去的時候偷著空跟阿娘學了一道菜,對殿……師兄你的病症會有所緩解,到時候我交給御膳房,以後你想吃的時候就能吃得到啦。」
朱佑樘看她知錯能改的努力模樣,心情大好,笑著問道:「為何不是你動手呢。」
為什麼不是她動手呢?張敏之很想告訴他,因為她的時間不多。然而一想到自己已經改了主意,一定要扶持他打敗萬家為止,心中的失落總算是減輕了一些。她輕聲笑道:「等我有空了就動手。」
朱佑樘卻是不依不饒:「你還要忙何事?」
「我得準備準備比試的事情,還得去一趟大醫院。」張敏之支著腦袋說道,「翻一翻古書籍,看看有什麼藥材偏方,宮中的那些太醫醫術固然精湛。可他們生怕出事,終歸是太過保守。你的哮喘症都看了這麼久了,卻依然沒有緩和之勢。如今天氣變得這麼冷……」
朱佑樘接口說道:「你在擔心我嗎?」
張敏之笑道:「那是!我可是要抱殿下大腿的,把腿養粗了,才抱得更舒服呀。」說著她想到了抱這個字,不自覺的臉紅了紅,頓時又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小姑娘的氣。
朱佑樘捏著她的手卻是久久沒有再出聲。
因為要趕回京參加四國大比,馬車行得飛快,比原先的日程要短了許多。將回到京城,孫志謙已經領了人在等著,見到他們,立刻笑嘻上前說道:「小舅子,你真行啊!十天不到,你就把案子給破了!」
孫志謙說著,伸手就要拍張敏之的肩膀,不想還沒落下,朱佑樘已經不動聲色地拉開張敏之,他的手落了個空,訕訕地收回,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
朱佑樘還想著他剛才的手,對他看著甚不順眼,不想應他,只將張敏之拉到了一邊,張敏之正要開口圓場,就被朱佑樘瞪了一眼,她立刻想到了自己和孫志謙曾經的婚約,隱約覺得太子爺似乎是在意的,便摸了摸鼻子,沉默下來。
孫志謙更加無辜,似乎覺得自己留在京中之後,他們發生了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頓時把他隔離在外了!他眼巴巴地將目光落到了李璇的身上,等著他給自己解疑。
李璇卻是當做沒看到,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口中說道:「帶了人來,是準備幹什麼?」
孫志謙立刻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連忙說道:「昨天萬先生已經帶著咱們書院的學子來了,因此原先的日子提前一天到京城,禮部的官員不讓進,只能在客棧住了一夜,我領著人過來,不是為了做好兩手準備麼,看是提著行李先去客棧會合,還是直接去禮部安排的住處。」
李璇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這會兒,他們應該是離開客棧了吧?」
孫志謙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所以想問問三公子和小舅子,你們要去哪裡?」
李璇驚訝地看了孫志謙一眼,問道:「為何還問三公子?」
孫志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朱佑樘,卻不敢開口。
朱佑樘卻是應道:「先去會同館,旁地另說。」
孫志謙連忙應是,殷勤地牽了馬車過來,便往會館驅趕。
張敏之心中卻是疑惑,悄聲問道:「殿下剛剛入京,不需要向陛下復命嗎?」
朱佑樘神色微變,漆黑的眸子透露不出半分情緒,淡淡說道:「陛下讓我跟著參加四國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