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之最終還是沒有完成這次訓練,那天晚上之後,他就大病了一場,隨後毅然決然退出,不僅僅是這次山中的訓練,還有嶽麓書院的生活。
他退學了。
好不容易進來卻又要出去,眾人自然是一片不解,但是只有張敏之知道,嶽麓書院裡能獲得的東西對楊旭之已經沒有意義,因為他想要為之奮鬥的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然而訓練還是要繼續。
山下的道路通暢了之後,供給及時補上,雖然發生了幾起命案,然而兇手已經水落石出,訓練自然還是要繼續下去。等到半個月的訓練結束,眾人都紛紛變了樣子,從最初的白面書生變成了黑臉包公。又才因著此次的案子,還有圓空大師的點化,交出的作業都有了一絲悲天憫人的意味,這樣的變化還是令人欣喜的。
上位者,倘若沒有悲天憫人之心,如何能體察到百姓之苦,又如何能想到為民做主?只有心懷善意,方能長久。
在結束訓練之後,王達章並沒有立即公布齋長選拔結果,不過大家對此並不太在意,因為不論哪一點來說,張敏之成為齋長已是定局。如此,也就熄了爭奪的心思,倒是訓練結束之後的三天休沐,令眾人十分期待。
雖說只有短短三天時間,但是對於被折磨了半個月的學子們來說,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時之間,下山的氣氛也跟著輕鬆了起來。
許是因為結束了訓練,所以王達章並沒有再為難學子們,諸位學子們背著沉甸甸的行李一出開元寺大門,就看到十幾輛馬車停在門口,雖然看著十分簡陋,可是已經把這群人感動得快要哭出來了!
上山的情形歷歷在目,有了馬車,不僅省力,而且還省時間,在車上搖搖晃晃睡一覺,那必然是人間美事。
正當大家準備排隊上車之際,從寺院一側又出現了一輛馬車,雖說並不富麗堂皇,可是比起他們這些已經好了許多,書院的學子大多是見過世面的,對此並不以為意,只當是又有那戶人家上來燒香拜佛。
那馬車停在了寺院門口,車上的帘子一掀,就露出萬萬可愛的小臉蛋,圓圓的眼睛在人群里掃來掃去,終於掃到了張敏之的身上,立刻雙眼放光,開心喊道:「敏之哥哥,過來,過來,我給你留了座了!」
一瞬間,嫉妒的目光刷刷刷全部落到張敏之的身上,儘管她已經默默得躲在了孟澤良的身後,依然被準確無誤擊中。
張敏之想著楊旭之的話,對萬萬自是不敢像從前那般熱絡,但是已經被逮住了,那就只能挺直了腰板,朝她微笑揮了揮手,正要開口,就聽梁中康酸溜溜說道:「好大的排場,連書院的規矩都不顧了!」
張敏之立刻趁此機會,朝萬萬擺了擺手,說道,「我還是跟著書院的馬車走吧。」
萬萬原本還滿心期待與張敏之共乘一車,再趁著車子顛簸之際撲到她懷裡,揩揩油,哦不,接受敏之哥哥的保護,被梁中康如此一打岔,小臉蛋立刻沉下來,卻不是對張敏之,而是朝另一個人說道:「梁中康,書院的規矩,你懂還是我懂!結束訓練之後就是休息時間,大家各自離去,三日後在書院集合,可沒說必須要坐書院的馬車,再說了你是什麼身份,憑什麼來多管閒事?」
萬萬到底是萬家的掌上明珠,又被萬貴妃寵著,平日裡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真真生氣起來,卻也頗有威勢,梁中康在出身上本就矮了萬萬一截,被她一喝,立時下不了台面,卻又是敢怒不敢言。
那一面萬萬放了下威風,眼角餘光掃過張敏之的臉,馬上尾巴一收,立即從老虎變成貓,露出兩顆小虎牙,跳下馬車就朝張敏之跑去,拉著她的衣袖晃了晃撒嬌道:「敏之哥哥……敏之哥哥……」
聽得張敏之準備舉白旗投降之際,另一道冷哼聲又切了進來:「萬萬,那是我的馬車。」
萬萬的手一定,隨後理直氣壯地轉過頭看向來者:「那怎麼了?現在我先占了,就是我的,銀兩我回到書院就給你,放心,不會賴帳!」
朱子儀大步上前,擋在萬萬面前應道:「我沒說要賣給你!」
「反正已經是我的了!」對於朱子儀的黑臉,萬萬早就已經見慣不慣,換做從前,還會小意討好,現在,她直接挽住張敏之的手臂甜甜笑道,「敏之哥哥,我們走吧!」
萬萬才剛剛說完,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身邊竄過去,定睛一看,朱子儀的一腳已經踩在了馬車上,她兩眼一瞪,立馬衝上前,拉住朱子儀的衣袍一角,怒道:「朱子儀,你敢搶車!」
說話間,朱子儀已經甩開了萬萬的手,鑽進車內,掀開帘子朝她說道:「你想坐,我不攔你!」
萬萬氣鼓鼓看了他一下,蹭蹭蹭也跟著進了馬車,朱子儀將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暗自得意,說到底,她不還是離不開他麼?
不曾想這得意勁兒才升起,就見到萬萬抓起車內的包袱,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跳下馬車了,順道還丟了一句話;「想吃本姑娘豆腐,門都沒有!」
一時之間,外頭的吃瓜群眾對馬車內短短功夫所發生的事情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心,再聽萬萬那一句話,眼中紛紛露出曖昧,看向那輛馬車也顯得不那麼純粹了。
萬萬渾然不覺,剛才不過是想到路上顛簸,自己可還打著吃張敏之豆腐的主意,自然不會願意跟朱子儀湊到一起,免得被他占便宜,說出那句話完全就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想到會給人帶來誤解,她只是挽著張敏之的胳膊,十分歉意地說道:「敏之哥哥,對不起,車子被人搶走了。」
誰說什麼單純的,這一句話出來可是直接把朱子儀的風度也踩到了腳底下,張敏之看著她無辜的小眼神,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微笑安慰:「沒關係,跟我一起坐書院的馬車吧。」
朱子儀透過車窗簾子看著二人的親昵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偏偏已經被萬方踩了兩腳,再出聲還不知道會被想成什麼樣子,只能沉著聲音朝馬夫喝道:「還不快走!」
朱子儀的馬車剛剛過去,又有一輛噠噠行來,這次的馬夫不是旁人,正是一臉冰冷的李璇,他跳下馬車朝萬萬說道:「三公子說可以帶你一程。」
聽到這句話,萬萬一陣雀躍,隨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朝車裡看了一眼,鼓起勇氣喊道:「三哥哥,我可以帶敏之哥哥一起上車嗎?」
片刻之後,車廂里傳來朱佑樘清冷的聲音:「上來吧。」
「敏之哥哥,我們走!」萬萬一面抱著包袱,一面拉著張敏之開心往前走,張敏之只能轉身和同窗們作揖道別,在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坐上了馬車。
「狗腿子,小白臉,有什麼了不起的。」梁中康看著遠去的馬車,悻然道了一句。
「是沒什麼了不起的,可惜的是有些人拼命討好,也沒辦法坐上主子的馬車,連馬夫都沒資格。」有人在身後惡作劇的嘲笑道。
梁中康一聽,臉上頓生怒意,直朝出聲之人怒道:「方彥竹,你說誰呢!」
「我誰都不說,你覺得是誰就是誰!」方彥竹笑嘻嘻地應道,「說起來常侍家出來的不應該很懂得做這種事情嗎?」
梁中康再一次被揭了底,氣炸了,「方彥竹,你是個什麼東西,還敢對我指手畫腳?」
「窮苦百姓家出來的,自然不敢對您出聲,畢竟您家親戚也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啊!」方彥竹依然是笑嘻嘻的模樣。
「彥竹,我們先上車吧!」與方彥竹交好的莊一白見梁中康已經怒意橫生,擔心生出什麼衝突,連忙拉了拉他,一側的孟澤良也跟著出手,幫著莊一白將方彥竹往車上拽,一面笑眯眯說道:「正好三人可以坐著,不擠。」
這一場罵戰就在萌芽之際,被一腳踩滅了。一上了車,孟澤良便苦笑道:「彥竹,你何苦針對梁中康呢?」
「我不過是氣不過,敏之在寺里做了這麼多事,他還在這離間大家。」說著方彥竹又朝孟澤良奇怪地看了一眼,說道,「照道理說,你和敏之關係不是很好嗎?為什麼這次卻又不為他說話了?」
孟澤良無奈搖了搖頭,說道:「我之前曾為敏之針對梁中康,事後敏之便告誡過我,絕對不要跟任何人起衝突,特別是為了他。對付梁中康,她自然有辦法。」
「什麼辦法?」莊一白和方彥竹同時開口,好奇問道。
孟澤良立刻握緊了拳頭,露出深沉的目光,模仿張敏之的口吻說道:「用實力碾壓他!」
那二人還以為會有什麼特別的法子,一聽是這,立刻切了一聲。
莊一白又想到了什麼,無奈說道:「敏之的確是十分強大,每次成績一出來,我就壓力倍增,我爹對我的要求是要進前三的,可是你看看,前三都被敏之、梁中康、還有章善磊包攬,哪裡又有我的份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