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面無表情應道:「聽過。當時普明大師開始的幾句。」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小沙彌的聲音就響起:「不對呀,我記得師父念的是《金剛經》。」
張敏之蹲下身拉住小沙彌的手問道:「小師父,你是不是記錯了?」
「不可能記錯的,前一天念的是妙法蓮華經,後來經書師父借給了定慧師兄,那天晚上就改念了《金剛經》。」說著,他的小臉又皺成一團,苦著臉說道:「第二天早上他就罰我抄了《金剛經》,我記得可清楚了!」
張敏之沒有開口,白墨便平靜解釋道:「小的不識字,弄錯了也情有可原,對我們來說,這些經書長得都一樣,聽起來也是一樣,公子您說是什麼,那就是什麼了!」
如此不客氣的回應,張敏之並不氣惱,只是摸了摸小沙彌的腦袋,將他推到一側,然後站起來,面含微笑說道:「白小哥你不要緊張,我也不過是問一問而已。」
眼下的一切有些莫名其妙,張敏之問了一圈卻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便有人耐不住性子,又起了怨言,梁中康見狀,立即趁機喊道:「張敏之,你能不能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現在天色不早了!若有證據便拿出來,若沒有,就散了!」
張敏之不慌不忙說道:「這麼著急著要立刻,你莫非是做賊心虛了?」
梁中康臉色大變,怒道:「你胡說八道。」
張敏之沉了沉臉,毫不客氣對他開口:「如果沒有,你就好好閉嘴,我在找刺客,你在旁邊擾亂視聽,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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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梁中康氣得直跺腳,卻不敢再出聲,所有人都用質疑的目光盯著他,若是真的說錯話,恐怕還真會被當做同黨看待。
徹底解決了梁中康的干擾,張敏之神色變得輕鬆起來,她看向白墨,依然面含微笑,說道:「白小哥,我還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告知?」
白墨垂首,態度十分恭敬:「公子您只管吩咐。」
「你窗外的那盆菊花,現如今已經有些枯萎,你能否告訴我這是何故?」
聞言,白墨神色微變,然而口中卻應道:「花開花落自有期,枯萎也是正常。」
「但是它四周的菊花卻開得十分燦爛,在花期正盛之際枯萎,你不覺得奇怪嗎!」
「不是所有的種子灑進泥土裡,都可以開出美麗的花朵。」白墨已經恢復了平靜,「這一點,你們讀書人應該比我們這些粗鄙的下人更清楚。」
「但是,我還在花瓣上發現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在花盒裡更多。」
「小的並不是寺里的僧人,花瓣上有什麼,花盆裡有什麼,這些恐怕小的也答不上來。」
張敏之搖頭應道:「不,這個只有做過的人才會知道原委。」
白墨立刻反問:「你說是我導致那幾盆菊花枯萎?那請問張公子,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方才我就說過了,這只能問你。」張敏之不慌不忙地說道:「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將燈油潑在菊花上呢?」
「開元寺的燈油並不稀奇,每一間寮房都有一盞燈,誰知道是什麼人不小心倒在花盆裡。就算是在我的窗下,也不能說是我做的。」白墨平靜無波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嘲諷道:「張公子,您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只是為了冤枉我?還是為了找個替死鬼快快交差?」
張敏之冷冷反問:「如何來的冤枉?你真的以為你做的事情天衣無縫嗎?」
白墨神色平靜,並沒有被張敏之的質問而嚇到,只是冷冷看著她,似乎篤定了她拿不出任何的證據來:「我為什麼要將燈油潑在菊花上?請公子說明。」
「因為你想製造你整夜都在房中的證據。你在小師父添了燈油之後,潛入普明大師的房中,偷偷倒掉一部分燈油,我之所以確定燈油就倒在花盆裡,有三個原因。」張敏之攤開手掌,手指開始一根一根彎曲,口中繼續道,「第一,寺院的小師父們每日將入夜之時,會將各個寮房僧房的燈油填滿,這個時候每個油燈都是滿的,而僧房之內如此簡陋,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裝燈油,第二,你的時間不多,距離小師父離開,普明大師出現這個時間極短,你必須要迅速完成,第三,你不敢往外倒,因為僧房的前面就是空地,不論你倒在哪裡,都會被人發現,屆時必然會破壞你的計劃,而只有倒在窗外的花盆裡才不會引人注意,這個季節,菊花正盛,花的香氣會將氣味稍作掩蓋,所以,你只有一個選擇,你之所以不敢將燈油倒在普明大師的窗下也沒有旁,不過是做賊心虛。作為一名刺客,在相隔的兩個窗口間來回根本不是難事。」
「這件事,旁人也可以做的,就因為那盆菊花在我的窗邊就認定是我,未免太過草率!」
「但是旁人沒有必須要做的理由,普明大師的房間在這一排僧房的第一間,只有你就住在他隔壁,每夜都能聽到普明大師的誦經聲,也知道普明大師每天晚上五更之時必然會令定真小師父去添一次燈油,但是你很清楚,這件事並不能作為你在房中的證明,因為它每天晚上都會發生,所以,你製造了一些小變動,讓普明大師在二更就令定真小師父去添一次燈油,只要在旁人問的時候說出這件事,就能證明你當時確實就在房裡。」
「笑話,我當時就在房裡,根本無需證明。」
「別著急,聽我說完。」張敏之看到他已經漸漸無法控制的臉色,心中默默鬆了口氣,接著笑道,「你當然需要,因為那個時候,你不能待在屋裡,不在的話,那又是去了哪裡呢?第一,調虎離山,將李璇引開,好讓你的同伴能對師兄下手,第二,自然就是為你的同伴製造不在場的證據。」
白墨目光已冷,掠過一絲危險的氣息:「僅憑一面之詞就信口雌黃,無憑無據陷害他人。」
「證據我自然有,但還不是拿出來的時候,目下你只當是在聽故事。讓我把故事說完也不遲。」張敏之面含微笑,身體卻不動聲色往後挪了挪,「你在引開了李兄之後,並沒有立即回房,因為你還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為你的同伴做不在場的證據。」
說話間,張敏之已經挪到了李璇的身邊,偷偷鬆了口氣,這才繼續開口:「可是你的同伴是女子,而你是男子,怎麼樣才能讓人相信你就是她呢?自然是不讓人看到,但是問題又來了,如果不讓人看到,旁人又如何能確認呢?」
「刺客竟然還有女子!」孟澤良驚訝出聲,「如此一來,他們又是怎樣瞞天過海的?」
張敏之笑了笑,看向身邊的女子問道:「歡歡姑娘,你知道嗎?」
白歡禮貌應道:「小女子不知,還請公子明示。」
「歡歡姑娘怎會不知呢?」張敏之笑了笑,說道:「作為他的主人,你應該是十分清楚才對。」
「張公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想說歡歡是刺客,我們白家是她的同黨,真是荒謬至極。」白老夫人突然出現,那蒼老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怒意,她走到張敏之面前,毫不客氣將她推開,拉住白歡歡往後退了一步,對張敏之怒道:「你白日裡給老婆子給了一張有砒霜的方子,說那是治老婦人病的良方,還說是神醫所贈,幸而被歡歡及時識破,到了晚上,就來誣陷歡歡,我們白家到底和你有什麼仇,你竟然如此趕盡殺絕!」
「老夫人,您不要血口噴人,我幾時給過你有砒霜的藥方了?」張敏之奇怪說道。
「你!你竟不承認,那老婦人就讓你心服口服!」白老夫人朝身邊的婢女喝道:「去把藥方拿過來!」
因著寮房和爐塔距離十分靠近,那婢女未花了多少時間,就將裝方子的盒子取過來,白老夫人拿著兩張方子說道:「這兩張方子都是你給的,上面可都是你的筆跡!」
「張敏之,你白日裡意圖借藥方來毒害我奶奶,現在倒是不認帳了?好在我們留了方子做證據!」白歡歡立刻抓住機會,反咬一口:「張敏之,你到底是什麼人,竟敢與我們白家作對!」
此言一出,大家看張敏之的目光立刻有了異樣。
先是給白老夫人送了個有毒的藥方,接著又說白家僕是刺客,更荒謬的是居然說白大小姐是同黨!誰都知道白家和朱佑樘之間的關係,作為一名純臣,白家就算無一男丁,也依然遵守著祖上的規矩,哪有可能去刺殺朱佑樘!
於是,白墨先前說的那句話立刻被人提起,眾人紛紛指責張敏之欺負孤兒寡母,誣陷好人,為了名利不擇手段。
這是一群瞎子,張敏之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光顧著看人家孤兒寡母,卻不想自家在本地的勢力,她一個外鄉人,怎麼可能斗得過呢?
正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白姑娘可是學過醫?」